第1章 孟婆不要她
孟婆汤今日熬得极浓，翡翠桌上满满两大锅，冒着热气儿，孟老婆婆慈眉善目的瞧瞧沈如如，又瞧瞧程思，半晌后突然抬起手掩面“咯咯咯”地笑了几声，手中的汤随手上的动作巧妙地倒进旁边的琉璃瓶中，看似小小一支，却装得下一大勺的汤水，沈茹茹觉得奇妙至极，不禁探头探脑地往里面凑，瞧得仔细。
“你们想要哪种汤啊？”孟婆看着她两问道。
“还有得选？”沈茹茹看着程思道：“没想到黄泉也这么人性化，尊重人权，真好。”说着俯下身子就着眼前的几个琉璃瓶口闻了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咨询，道：“就是不知道有哪几种汤，要是有莲藕海带汤就好了，最好还加了枸杞的那种！”
孟婆用勺子往沈茹茹的额头轻轻敲了一记，不满道：“你以为这是餐馆儿呢？还莲藕海带汤呢，官家的这是黄泉孟婆汤，你们爱喝不喝！”
沈茹茹措不及防挨了一勺，正要喊疼，就被一只刚柔并济的手揉了揉痛处，抬头，就见程思一双深情似水的眼睛满是心疼的看着她的额头处。
也不见他看向孟婆，轻启唇瓣就问道：“婆婆莫怪，是我们不懂，纯属胡说，请问您这里都有哪些汤供我们选择？”
孟婆摆了摆手，表示大度，不与她一般计较。
“自然是忘情水和钟情汤！”
“可有什么说法？”程思若有所思。
“这说法可谓是两个极端，前者能忘却前尘往事，后者则只钟情一人生生世世！”
“茹茹想要哪种？”他温柔的问她。
沈茹茹咬着手指思索了片刻，皱紧了眉头沉痛地说道：“唉！前尘往事实在不甚回首，还是忘情水吧，我们一起喝，祝你来世不要再遇到我了！”
“怎么？你……”他着急。
“你、你别误会，我只是怕我这种衰神体质会延伸到下辈子，怕再次连累了你，想想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不值当啊！”
“值不值当你说了不算，我乐意！”
“那……”
“除非是茹茹不想再遇着我了，嫌我烦人，若是这样……”
沈茹茹赶紧摇头摆手，着急道：“当然不是，你真的误会我了。”
“好，那我们要钟情汤，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
“咯咯咯……”孟婆突然又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像是计谋得逞一般假笑了两声。
“婆婆，您笑什么？”沈茹茹一脸茫然问道。
“可惜了，气数未尽，喝不得！”孟婆摆了摆手。
“未尽？”沈茹茹觉得荒缪，抬头看了看她头顶上的牌匾，潦草的草书让她眯着眼不敢认，于是虚心地用手指着头上牌匾问道：“婆婆，这是黄泉吧？”
老太太点头应是。
“即到了黄泉，那怎又有未尽之说？婆婆怕是在同我讲笑话呢！”
“丫头，你的原本是尽了，只是他没尽，”老太太指了指程思，“奈何他搅乱命运簿子，将自己的命与你的绑一道儿了，所以他所剩的命数你俩得对半平分，活够了才能进去！”
“还有这种操作？等等，您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回去继续活着了？”
“是，也不是！”老婆婆打了个哑迷！
沈茹茹与程思相视一眼，正要询问，却见旁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光芒万丈的洞口，两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老婆婆打手一挥，“去吧，到时就自然晓得了，下一位！”
就这样，二人稀里糊涂的被孟婆一手推进了一个满是光的隧道，强烈的冲击力将沈如如搅得措不及防，一个踉跄间，眼看就要撞到隧道边儿上，沈茹茹内心大喊不妙：“我倾城的脸，毁矣！”
然，倾城的脸依旧倾城，因为程思及时抱住了她，他的后脑勺代替了她的脸，她一急，“程思……”
“别怕，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的唇附上了她的唇，阻断了她的话！
几个呼吸过后，两人被一道强烈的光打断了缠绵的吻。
眼看就要融入那一道强光，两人不由自主的被一股强力强行分开，程思顾不得后脑勺隐隐传来的疼痛，奋力将她再次拥入怀中……
沈茹茹思绪被这莫名其妙的状况搅成了一锅粥，混乱不堪，耳边传来程思的声音：“答应我，别忘了我，你我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不管你在哪，我都会找到你，等我……”
不知他是否有说完，两人又被那股不死心的强力无情的分开了！
……
“阿婆，那二人是回去原来的地方了吗？”
孟婆身边蹲着个小男孩，正勤奋地往翡翠灶上添柴火，因为一直躲在桌下，所以并不引人注意。
孟婆放下汤勺，随口说道：“她二人情缘未了，如果这样回去了也会是同样的结局，我又何必再多此一举，且让她们再续上一段前缘罢，也省了我这两碗汤！”
说完突然灵光一闪，转头看向男孩，“哎呀，我怎么把你给忘了，你这小鬼头也是命不该绝的，在我这待了三百年了也没个机会替你打算，如今正是个良机啊，看来也是天意，今儿个正好你们三一道去了，我看那女娃娃身娇体弱，长得又极好，容易遭人记恨，去了恐命不会长久，不然你便将就一下，随她一处，你可愿意伴她左右，好好去人间再活上一回？”
小男孩眼睛一亮，赶紧点头：“我愿意，那我定护她一世周全！”
说完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孟婆礼貌地作了个揖，一本正经地道：“玉卿谢过婆婆多年的收留与照顾，此番重回人间，必定谨遵婆婆嘱咐，不负您的重托，亦不枉重生一世。”
“得嘞得嘞，你向来听话懂事，心地善良，想必是上天顾怜，才有这一番机缘，你好生去吧，人生在世不过数十载，转瞬即逝罢，好与不好也只能看你造化了。”
孟婆手中仍然握着勺子，不停地在汤锅里搅动，虽双眼盯着前方，仿佛在处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一般毫不在意，可眼里的氤氲以及湿腔却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三百年的朝夕相处，玉卿早已知晓孟婆是个嘴硬心软的，便不再说什么，回了声“是”之后转身就要踏进时光隧道。
“你要去哪里？”
一道清清脆脆的女孩声再他身后响起。
玉卿回头，向她眨了眨眼，认真说道：“我要回去人间了，萌妹，以后不能陪你玩了，再见！”
小手一把扯着他的衣角，皱着眉恳求道：“你不要走，我不许你走！”
玉卿看了看孟婆，有些为难！
“一切都是天命！”
孟婆叹了口气，意有所指。
“我知道了，天命不可违，那你走吧！”她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手。
玉卿点点头，虽也有依恋，却还是踏进了时光隧道，跟随着沈茹茹与程思的轨迹。
……
一个小时前！
程思坐在雪白病床前温柔的看着她，他一向温柔，哪怕她如今气若游离，连睁眼看看他都做不到，只听得他温柔的声音。
“我来的时候，听见了他们说话了，孩子，他会好好照顾，用心培养，所以你放心吧！”
良久，她用尽最后的力气睁开双眼，对他说道：“你不要顾我了，你自己好好的吧，我听医生说了……”
她说得累了，停顿了一下，忽然一声苦笑，“呵，其实不用说我也明白，我早已是将死之人，只不过是我放不下，是我执念太深，硬是撑着一口气！”
空气之中又安静了下来，空荡荡的病房只剩沈茹茹一丝丝的气息，一下没一下的，如抽丝剥茧般仿佛下一秒就会断了气。
“我有好多放不下，你要听听吗？”她还是狠了狠心说道。
依然温柔的，儒雅的声音，“你想说我便听着。”
“我放不下我的孩子，我的亲人，还有，还有我的梦……咳……”
她突然咳了起来，脸色从苍白悄悄的转为难得的粉红。
“还是歇歇吧，歇好了再跟我说，我一直在的。”
他眼里掩不住的心疼。
她像是没听到，继续说：“你看，我所有的放不下，竟没有你……你、你该失望了吧？从此以后，你就别顾我了，找个、找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好好的…不然我会不安的！”说完闭了眼，气息便没了！
“你安心吧，我有自己的打算！”
他微微一笑，没有半点难过的样子，又轻声地说道：“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句话，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因为她，已经听不见了！
而程思看上去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只是从容不迫地为她掖了掖被子，然后看着她安详的脸，伸手抚了抚，眼中的宠溺几乎要溢出眼眶来。
突地，胸口一痛，胃里开始翻江倒海，只见他微动了动唇，便珉出了一抹鲜血，印在唇上，那刺眼的红像极了窗对面那户人家墙上贴着的对联纸的喜色。
一滴，两滴，三滴……
眨眼，便浸湿了盖在沈茹茹身上的白色被套，夺目又突兀！
仅仅是两分钟的光景。
他倒在她床边上，无悔地闭上了眼，断了气息，也如了心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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