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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6章 地下有龙(3)


“是啊,看这里——”连城璧指着那条等高线汇聚成的龙。?

        龙是中国文化中最独一无二的东西,在古籍《易经》中多次提及。

        “我研究过,这军事地图的原版上就是这样画的。”连城璧忧心忡忡地说。

        我们两个一起凑近去看,额头几乎碰在一起。

        在标准地图上,等高线的主要作用是表现坡降和高差。同一面坡上,海拔高度相同的点连成一线,如此累积延续,便成为等高线。简单来说,等高线排列越密,就说明地势下降幅度越大。绘制地图的测绘兵只负责准确反映地表地貌,而管不了最后等高线将会画成什么样子。

        “是一条龙,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自然形成?”连城璧喃喃低语。

        在真正见到那条沟壑之前,我们无法求证这个问题。

        “这张图、这个作战思路有什么问题的话,必须去问言军师和吕丞相。”连城璧又说。

        “秦王也同意这个思路?”我问。

        这是秦王会的家事,如果“一家之主”秦王同意,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不管最后是大获全胜或者是铩羽而归,都认命。

        连城璧点点头:“是,我爹同意。”

        我松了口气,把地图垂下。

        “济南城地下的局面很复杂,不亚于西安城。”连城璧又说。

        我把地图慢慢卷起来,沉默不语,在脑子里默记着地图上的所有细节。真正的大行家是极少依赖于纸质地图的,那些东西必须记在脑子里,才能灵活运用。

        “至少,我不该相信,现实世界中也会有龙出现吧?毕竟龙是传说中的神奇动物……”我试着在心底说服自己。

        济南历来都不缺少跟“龙”有关的传说,最直接的,五龙潭下面传说就藏着五条神龙,神龙吐水,遂造就了“泉城”济南的水脉。大明湖下面更是传说有秘密水道直通东海龙宫,所以才旱年不干、雨年不涝。

        “反正,万师傅说过,再有三十个小时,就能凿开石壁,进入那条旧政府运兵道了。”连城璧说。

        叮叮当当的凿岩声渐渐停歇,那工头跑过来,剩下的人也跟过来,蹲在墙角,双手抱头。

        “要点炮了小姐,您再向后退一退,别吓着。”工头说。

        我和连城璧又退了一个拐角,慢慢蹲下,双手捂住耳朵。

        “呜嗷——”我听到了一种怪声,但却不是爆破产生的轰响。

        我放开捂着耳朵的双手,猛地站起来。

        “呜嗷,呜嗷——”又是两声响,就在东南方向。

        “听那声音连小姐,快听!”我把连城璧拉起来。

        “什么?”连城璧大惑不解。

        “我听到了怪物的吼声,你听,那声音——呜嗷,呜嗷……”我模仿刚刚听到的怪声,但那声音再没响起过。

        “夏先生,可是我听不到?”连城璧问。

        我靠在墙边,右耳贴在墙上。

        石壁极寒刺骨,但却寂然无声。

        连城璧也学着我的样子,耳朵贴墙,凝神谛听。

        “没有了。”我失望地说。

        那叫声雄浑有力,如果自动物口中,那动物一定是极其强壮,比老虎、狮子、野象更为凶悍。

        中国古籍之中,将龙、虎、狮、象并称为四大猛兽,我刚刚听到的,一定是由以上四兽之一所出。

        “我什么都没听到。”连城璧面露疑惑。

        “我听到了,但我并不确定那是什么在叫。”我镇定地回答。

        如果把这叫声跟军事地图上那奇怪的长龙图形联系起来,真的让人无法淡定了。可是,我又不能多说什么,徒增连城璧的恐惧。

        “轰隆、轰隆、轰隆”,工作面上连响了三炮,灰尘弥漫在甬道中,面对面看不见人影,呛得所有人都咳嗽起来。

        那工头跑过来,向我们要图纸。

        “万师傅,你看看这里,能说出代表什么意思来吗?”连城璧再次展开了图纸。

        那姓万的工头瞄了一眼图纸,嘴里嘿嘿笑着摇头:“小姐,我们都是干粗活的粗人,就靠手艺吃饭,没想那么多。这是条龙,谁都看得出来,可大家都不相信有龙。不瞒小姐说,如果地下真的有龙,我们就财了,绑起来送到动物园去,不知道能拿多少赏钱呢。上次,我们在恒隆广场那边挖基坑,凑巧挖到了一个老坟,光里面的铜钱就装了四麻袋,其它还有老玉、老金、老瓦罐、老佛头什么的。就那一件事,资产方就给了六十万奖金,我和兄弟们没人分了五万。我第一眼看到这图纸就想呢,要真挖出一条龙来,别管活的死的,都是个大宝贝,等着拿赏钱吧!”

        这位万师傅真的是老实人,只看到赏钱,却根本不去想这件事背后隐藏着的巨大的灾患。

        “好极了,真要是挖出龙来,就先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奖金。”连城璧说着,把地图交还给万师傅。

        “好嘞好嘞,干活了干活了!”万师傅笑着,随即叫起来,招呼工人干活。

        他手下的工人一边咳嗽着一边拎着铁锹向甬道深处走,准备回到工作面上开工。

        “万师傅,你家是哪儿的?”我随口问。

        “东南,仲宫往东,大山最里面,再向前就没路了。”万师傅憨憨地笑着回答。

        既然工程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完成,我和连城璧就没必要待在这里了。

        我们向万师傅道了辛苦,然后走向来路。

        “赵天子给了我们期限,我们最好别忘了这一点。”连城璧忽然提到了这件事。

        当然,我也记起了那个拍打我后脑勺的嚣张小子。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我回应。

        “我早已忍无可忍了,但我爹还忍得住。所以,整个秦王会就会继续忍下去。”她回答,“真是郁闷极了,憋得人喘不动气。好了,我们退回去,到外面喝杯咖啡,透透气。”

        到了那巨大的石室之后,秦王不在,于是我们就一直向外走,从地道中走出来。

        我是主人,而且对洪家楼一带还是比较熟悉的,所以头前带路。

        “饿了没有?”我问。

        连城璧点头:“是,有点,中午根本没吃多少东西,气都气饱了。”

        我没带她去咖啡馆,而是一直向南,过了马路,进了一家名为“六乃喜”的小馆子。

        馆子的店面不大,但窗明几净,环境优雅,一进来就感觉心情大好。每张桌上都放着点餐单和铅笔,食客只需要坐下勾选,然后把单子交给服务员即可。

        我们选了最靠墙角的位置坐下,然后开始点餐。

        自从卷入江湖风波,我的生活习惯也改变了。以前来六乃喜吃饭,总喜欢坐在窗前,因为那里能够欣赏到外面的风景。现在,即使窗前的卡座全都空着,我们也自觉地选择最安全的墙角,以备应付各种紧急事件。

        连城璧在点餐单上逐个勾选着,我借着这一点点时间,清空脑子里的乱象,让自己静下心来,看清一路走来的脚步。

        镜室——一切人的目标都指向那里,但愚蠢的人只看到它的正面、表面,而聪明人则是一路指向它的反面、内部。

        最坚实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所以,直抵内部才是最正确的进攻路线。

        顺利的话,秦王会将抢占此次先机,成为第一支深入镜室内部的势力,出其不意、兵不血刃地直达核心,取得镜室的控制权。

        当然,任何权势的更替都伴随着惨绝人寰的杀戮,我相信秦王已经准备好了。

        女服务生走过来,微笑着奉上两杯柠檬水。

        “好了。”连城璧把点餐单交给女服务生。

        “我请,多点一些吧。”我笑着说。

        连城璧摇头:“出来也是为了透口气,真的是……最近连续生了那么多事,精力实在够不上了。而且,地底那么阴暗潮湿,只会让人做噩梦。”

        看得出,她的确非常疲倦,但当着秦王的面,她还是强打精神,硬装出一种信心满满的样子。现在我们两人独处,她终于能够卸下伪装,做真正的自己。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我安慰她。

        “除非……”她苦笑起来,“除非今天就能解决所有的事,否则,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每拖一天,就令人二十四小时不痛快,生不如死。其实,我很羡慕你,真的,一个人游离于所有势力之外,不必承担责任,也不必为谁背书,不开心了,随时可以爬起来走人,远离这些纷争。”

        我也苦笑:“是啊,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但家家都有难念的经。”

        人生在世,肩上都有责任,譬如中国这十六亿人、全球这六十亿人,每个人都不例外。正是因为这种责任的驱动,人类才会不断向前展。

        唯一不同的是,有些人能够活着尽完自己的责任,到老的时候,坦然卸下包袱,直上天堂;有些人却因能力所限、造化捉弄而无法完成责任,在别人的诅咒中坠落地狱。

        “你也有愁的事吗?”连城璧问。

        “对。”我轻轻点头。

        “是什么?说出来听听,也许我能帮你。”她追问。

        我所面临的最大困难就是给大哥报仇,这是一件毫无头绪的工作,迄今为止,都找不出一点线索,而且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算了,你自己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我摇摇头。

        “我猜猜看?”连城璧锲而不舍。

        其实,从言佛海的所作所为中,我知道秦王会曾经对我做过调查,手上有我全部的资料,当然也会了解到夏氏一族过去的历史。

        “算了,算了。”我不愿自己家的惨痛历史再一次被曝露在阳光下。

        “好吧。”连城璧看出了我的不情愿,立刻作罢。

        她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孩子,这让我心里很感动。每个人都有权利保留自己的**,不被人打扰,也不被人解析。

        “如果这一战之后,我能活下来,就陪着你解决所有的问题。”连城璧说。

        一瞬间,她又恢复了悲观,双臂叠放在桌上,再将下巴枕在上面,像一只犯困的小猫。

        “你要不要睡一下?打个盹?反正点的餐不会很快上来。”我问。

        “好。”她只回答了一个字,双眼一闭,随即睡去。

        我不禁暗自感叹,这个外表坚强的女孩子实在太不容易了。她为了秦王的宏图伟业奔走,明明已经是强弩之末,却始终装得精力十足,以免影响团队的士气。秦王有这样的女儿,真的是莫大的福分。

        服务生的送餐度很快,只过了五分钟,一笼酱肉包就送上来了。

        我虽然及时地接过了餐盘,可还是惊动了刚刚入睡的连城璧。

        她猛地坐起来,眼没完全睁开,右手已经探入腰间。

        “没事,没事,没事——”我及时地按住她的右肘,阻止她拔出武器,以免惊吓到女服务生。

        “哦——我睡着了吗?地道里顺利吗?”她睡眼朦胧地问。

        我长叹一声,请拍她的手背:“没事,一切都顺利,再睡一会儿吧。”

        连城璧收回了右手,抱着我的左臂,闭上眼睛,轻轻呢哝:“我梦见赵天子的人来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别离开我,你在这里,我才安心,抱着你,我才安心……”

        我用右手轻拍着她的肩,柔声安慰:“睡吧,睡吧,我会一直在这里,保证你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我。”

        这种情况下,她不再是坚韧顽强的江湖女杰,而是疲倦无助的小女孩,需要一个强有力的臂膀去呵护她、支撑她。

        连城璧又睡了,服务生再送餐时,我指指旁边的桌子,示意对方把餐盘都放在那里。

        这个时间段是馆子的休息期,午餐已过,晚餐未至,所以自从我们坐下,并没有第二拨客人登门。

        连城璧梦到赵天子,其实也是提醒我,赵天子不除,天下不会太平。

        我紧盯着门口,提防有敌人长驱直入。

        从地图上看,六乃喜是在洪家楼教堂的南面,只隔着一条马路。那么,这家馆子的地底,应该就在军事地图的红线范围之内。

        一想到济南城的地底可能会有龙,我就不寒而栗。

        “也许会出大事……”自从看到那张地图,我一直都有不祥的预感。

        门口外面,右侧电线杆上胡乱贴着几张海报,应该就是招生、招聘、招商之类的内容。其中一张上,使用了济南的泉标图片作为背景,十分醒目。

        泉标是蓝色的,其造型是顶天立地的三股水变形体,既是指济南的著名地标趵突泉,也是代表“泉”字的篆体笔画。

        看到泉标,我能联想到近年来济南大张旗鼓修建地铁而带来的各种讯息和传闻。

        我是城市建设的拥护者,但在这里我不是要重复各种歌功颂德的文章,而是从海量信息中记起了一件从前并不引人注意、现在却跟那旧政府老军事地图上的“龙”能够关联起来的小道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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