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孩子
“总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啊。”后来太宰月是这么向前辈们描述的,“他说跟我走的时候,有听见和原木纸张类似的东西撕裂的声音,但是我找不到在哪。”
没找到声音来源这件事让太宰月很是紧张了一段时间,她推翻了自己所有的出行计划,专心致志地守在酒店客房里教两个小孩学习。
严格说起来的话,太宰月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老师。在把自己以前学习的步骤随意拆解成了稍微细致一些的几个小进程之后她就直接把教材丢给了芥川兄妹让他们自学,似乎丝毫没有想到对两个一年级小孩来说哪怕是被拆解了的步骤安排也依旧显得过于吃力了。
是以一个月之后,两人的学习进度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断层。当芥川龙之介天生具备的对文字的敏感让他在国文这块上已经开始尝试作文的时候芥川银才刚开始学习阅读,而当芥川银已经开始研究“鸡兔同笼”一类的奥数题时芥川龙之介还在忙着攻克一元一次方程。对此太宰月的评价是:“你们俩这文理分科可真够明显的。”然后转头就把学习任务删删减减从普遍适用版换成了私人订制版。
如果说课程里有什么让芥川龙之介不解的话,那就是在将近这三十多天里太宰月没有一次提出过训练他的异能,每当自己想要询问时又恰好被临时增加的课业绊住了脚,次数一多他便也能发现太宰月是在刻意回避这件事。但这根本毫无理由不是吗?
由于该酒店贴心地配备了送餐服务,初步确认了之前听见的声音并未引发任何不该有的枝节后太宰月就放心地把兄妹俩留在了酒店,自己则去外面继续找人,等下午五点“下班”回来后再检查两人的学习情况,晚上九点半准时督促人上床睡觉。
这么一来直到周末芥川龙之介才找到了机会把自己的疑问问出口:“姐姐,在下要什么时候才能训练异能?”
“这要等你彻底从贫民窟里走出来以后才行呢,龙之介。”太宰月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一旁偷偷注意着他们对话的芥川银,“你真的准备好进入文明社会了吗?”
她蹲下来平视芥川龙之介的眼睛——太宰月习惯于在说一些重要的事情时让自己的眼睛跟她的听众保持在同一水平线,在避免了居高临下的说教感的同时也能更好地观察对方的反应——那双墨潭般的眼中掀起了几圈疑惑的涟漪:“文明,即意味着秩序,意味着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再不能支配一切,取而代之的是平等与自由、公正与法治。是异能者无法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一视同仁,也是老有所终幼有所长的……”
太宰月突兀地止住了话头,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仓皇不定的神色。
“你们不该那么早就决定的。”再度开口时她却是将芥川银也纳入了谈话范围,“我们可是在以举国之力试图打碎这个世界啊。”伴随着悠长叹息一同落地的是堪称狂妄的话语,那时的芥川龙之介尚不能理解太宰月脸上的苦笑是从何而来,但他知道已经承诺的事情就不该轻易更改,所以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学着太宰月的样子安静地看着她。
那样的话你就更需要我的力量了。太宰月在男孩的眼睛里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这句话,也看见了那平静之下隐藏的惊涛骇浪。再跟他强调前方的龙潭虎穴已经毫无意义了,身为疯子中一员的她也没有立场继续拒绝,更何况赤诚与执拗永远都是她难以拒绝的东西。太宰月无奈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
“龙之介,你只是个孩子。”她明白他心甘情愿成为他们手中的利刃,但这不是他们挥霍他的理由,“在是一个有着极大潜力的异能者之前,你首先是一个人。你要明白,让一个孩子在生死中挣扎甚至需要杀人才能活下去完全是大人的失职与耻辱。所以我们的计划也一样,它不是现在的你要操心的东西。孩子是最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的,无论是哪一种。”
这场谈话最终以芥川龙之介的讷讷无言收尾。当第二天复盘细节时他才发现他们的话题经历了跳跃,“进入文明世界的准备”跟“打碎世界的计划”分明是两种情况,却被太宰月巧妙地串联在一起从而混淆了锻炼异能的要求。
思绪一顿,笔尖不受控制地在纸上画出了一道长而重的痕迹。芥川龙之介面无表情地端详了一会儿被破坏的作业,发现无法补救后干脆把纸撕下来揉成团丢进了罗生门嘴里。只是抄写而已,补起来还是挺快的。
话虽如此,再度提起笔时他的心不在焉却是肉眼可见的明显,笔尖停在纸面上久久没有动弹。
“哥哥。”芥川银过来碰了碰他的左手,“你在想什么?”
“在想孩子为什么不能上战场。”芥川龙之介脱口而出,“在下明明做得到。”
闻言芥川银歪头轻轻地笑了一声:“那哥哥又是为什么不想让我去找食物呢,我也做得到的不是吗?”身为一个被保护者,她比芥川龙之介更能理解太宰月的意思,所以她温柔又坚定地打断了哥哥即将出口的话语,告诉他:“在姐姐眼里,哥哥跟我没有区别。”都是脆弱的,需要保护的孩子。
芥川龙之介下意识地就想反驳,太宰月的话重新响在了他耳边:“你首先是一个人。”他又想起她提过的“一视同仁”,说“异能者无法凌驾于普通人之上”。因为在她,或者说她的国家眼中,无论是怎样强大的异能者,他们首先都是人。
这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但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哪怕觉醒了异能,他在贫民窟中的日子也仅仅是比之前好过了一点罢了,孩童羸弱的体格以及糟糕的身体状况极大地限制了罗生门的发挥,朝不保夕食不果腹仍旧没有离他远去。
所以为什么太宰月不是为了那个计划才想收养他们的呢?她说他们是家人,他却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太宰月给予的一切,无论是拼命地学习还是迫切地想要锻炼罗生门,都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有更多的价值。但事实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她真的不想要回报。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国度,才会养出这样的傻子来?
“中国,很奇怪。”芥川龙之介抿了抿唇,如此跟自己的妹妹评价。
与此同时,坐在咖啡店外凉伞下的太宰月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正好看见一群八九岁的孩子从街道边匆匆走过,一个个头较矮的男孩被他们簇拥在中间。
太宰月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仔细打量了一会儿那个男孩。发尾自然蜷曲的橘红色头发、蔚蓝的双眼、相似的五官,最后一点让她微微皱了皱眉,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真的可以如此相似吗?哦,老天,千万别告诉她当初牧神搞的是批量生产,不然那个玻璃心的家伙非得给兰波上演一出“我替我自己”的狗血戏码来。
不过找到一个正确的可能性有80的答案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情。太宰月低头关上别在领口的微型摄像机,正打算跟上去听一耳他们的对话,眼前忽然落下了一片阴影。她抬起头向对面的老绅士端出了完美的微笑:“很高兴见到您,夏目先生。”
“没想到现在还有年轻人认识老夫啊。”夏目漱石慈祥地笑了笑,“你不是外交官吧。”
含蓄委婉是外交的法则之一,不巧的是太宰月最厌烦的就是弯弯绕绕的对话,假装没听懂对方的暗示,她收回笑脸开门见山:“如果您不想让我带走他们,给我一个足够的理由。”
夏目漱石缓缓摩挲了一下手杖,想为自己的一时兴起找到合适的答案。因为那男孩的异能对横滨很重要?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横滨的势力平衡还不至于被一个尚未成长的异能者打破。
再三斟酌之后他说:“直觉罢了,让你带走他会对横滨的未来不利。”
“喂,中也,你发什么呆呢?”嬉闹的人群中名为白濑的男孩开玩笑似的捅了捅身边的同伴,“我们可是去迎接王的啊。”
“啊没什么,只是感觉有人在看我们。”中原中也迅速回过神,周身隐隐泛起红光。
“哪里?”刚才还有说有笑的孩子们瞬间如临大敌,靠在一起紧张地环视四周。没有人怀疑中原中也的判断,虽然他加入“羊”才只有一年,但他的实力与直觉已经在之前的几次争斗中得到了充分的证明。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周围可疑的人实在太多了,谁知道敌人究竟是伪装成了哪种模样在暗中窥伺他们呢。
一个欢快的声音打破了他们的僵持:“嘿,大家这是在干什么?”说话的人是“羊之王”富永太郎,他身后跟着几个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他们是“长老会”的部分成员。
富永太郎是个性情温和的少年,他熟练地安抚下孩子们不安的情绪,又亲昵地拍了拍中原中也的脑袋,含笑开口:“不要太紧张啦,被别人注目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但是……”
“一直提防别人是不行的。”富永太郎坦坦荡荡,“只要我们的实力足够强大,敌人的小花招就毫无用处了。”
这么说的时候,富永太郎并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人互相对视间流露出的无奈神色,他们的王什么都好,就是高尚得有些天真了。就像现在,他是不是又忘了,“羊”只是一个弱小的互助同盟啊!但他们愿意追随他,不也正是因为这份高尚吗?其中一个少年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兴奋的孩子们中间逡巡了一圈,也是时候找个好苗子培养起来了,那个小白濑似乎就挺机灵的,可以观察看看。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被几百米外的人尽收入眼中。
“红色光晕,双脚微微离地有漂浮感,白濑一年前在擂钵街发现的失忆男孩……”与夏目漱石不欢而散后太宰月依旧坐在原位,一边听着从“羊”那里传来的对话,一边从手提箱中取出纸笔迅速地画下刚才见到的“羊”的所有成员的模样,“可能性100,接下来只要确认他对自己的认知就能决定要不要带走他了。如果他连出生都忘了的话,但愿吧,毕竟我也不是很想再买一张机票来着……”
着重圈出那个微笑的褐发少年,太宰月回忆起自己打听到的跟“羊”有关的消息,嘴角勾起了愉悦的弧度:“富永太郎跟他的同伴都是些不错的家伙,就这么下去的话总有一天羊也会变成狼,继而庇护一方的吧。”
“那孩子的运气,怎么说呢,倒是比魏尔伦要好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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