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伊芙
与北部一水的先进时尚不同，南法素来是以其田园风光而出名，其风格各异的小城镇招徕了不少想要偷得浮生半日闲的大忙人。在这些小镇中，赛农并不出名，因此得到了“隐秘小镇”的称号。
一辆奶白色的复古小汽车慢悠悠地驶入了赛农，驾驶座上的女人摇下车窗，摘掉墨镜四处张望一番，像任何一个来到这里的游客都会说的那样赞叹：“在这种地方，连开快车都觉得是一种罪过。”
她的法语很标准，咬文嚼字又带着明显的书面气息，让过路的人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哈喽？”女人叫住了他，“小哥哥你知道尼古拉弗尔维乐家该往哪里走吗？”
穿着浅灰色夹克的中年男人为那个称呼怔愣了一下，反问：“你在叫我？“
女人捋捋酒红色的长发，娇俏地冲他抛了个媚眼：“当然啦。我是带孩子来旅游的，定了他家的民宿，但导航不太配合，你知道他住在哪儿吗？”她大大方方地对男人亮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掩去了其他重要信息只有蓝色曲线从马赛机场一路延伸至小镇外围，之后就是“到达目的地”的提示。
男人越过手机向后座看去，两个七八岁左右的孩子都乖乖系着安全带，头靠头肩并肩，挨在一起睡得正香。
“嘿！”正待细看，女人一脸怒容地挥舞左手挡住了他的视线，“你想干嘛？”她的右手已经背到了身后，微微露出的手机屏幕亮在通话界面。
男人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慌忙解释：“对不起，小镇上很少出现东亚人的面孔，我就是一时好奇……对了，他们长得真好看，就像，就像瓷娃娃一样！”
女人怀疑的眼神把男人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好几遍，她时不时瞟向四周的余光显然是在期望路上可以出现另一个看上去安全些的人让她问路。但是男人知道她的期待注定是要落空的，赛农今天已经清了场，除了这误入的一家子与他们的通缉对象，剩下的都是自己人。
“好吧，谢谢你的称赞。”女人显然也发现了不对劲，不甘不愿地接受了他的赞美，“现在可以告诉我弗尔维乐家怎么走了吗？”
“沿这条路一直往前开，看到喷泉的时候左转到底就是了。”男人忙不迭给她指了一条相反的路，“祝您在这儿玩得愉快。”他摘下帽子放在胸前像模像样地鞠了一躬，做足了主人翁的姿态。
“多谢。”女人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其实我已经有很多年不杀人了。”
在男人发出警报的前一秒，风轻柔地绞死了他。大地裂开缝隙吞下死不瞑目的尸体又合拢，仿佛从没有那么一个人站在那儿过。
“很多年？”金发的俊美青年自空中缓步而下，一双碧蓝的眼眸里漾着鲜明的笑意，“装乖宝宝装得连你自己都信了吗，伊芙。”
懒得理会这家伙幼稚的挑衅，女人直接丢了个白眼给他，没好气地问：“都处理完了？”
“当然。”魏尔伦扶正头上的帽子，绕到一边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的位置上，“走吧，我亲爱的客人，今天的晚餐由弗尔维乐小姐负责。”
“……这次是你还是兰波。”伊芙认命地按了按额角，压下把这人揍一顿的冲动启动汽车向前开去，“算了我不想知道，你们俩可真够给法国人丢脸的。”
“严格算起来，我连人都算不上。”魏尔伦扭头看向窗外，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
伊芙冷笑一声：“呵，不知道之前是谁因为这件事要死要活的。”
“要死要活？”魏尔伦迅速扭头，神情却是诡异的平静，“我大概知道你是怎么跟他们介绍我的了。”
“哇哦，这么看来你的情商真是有了长足的进步啊。”伊芙敷衍地鼓了鼓掌，踩下刹车。
“shit，你动作轻点，他们还在睡！”
事实上也不能怪那些特工疏忽大意。官方旅游网站上确实挂有署名为尼古拉弗尔维乐的民宿广告，位置偏僻、价格高昂，主打高端奢侈服务，扬言即使客户想要法国总统的钢笔做纪念品他们都能弄来，因为一些众所不周知的原因竟也保持着极好的口碑与零零碎碎的订单。
所以上帝知道当那群勤勤恳恳地追踪兰波踪迹的谍报员认出某个单主发出来炫耀的照片里的钢笔确实是总统前不久丢失的那支时内心有多震惊。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dst的局长拍案而起，“在他们发现我们已经找到他们之前马上行动！”
只可惜他们并没能发现，这次误入虎口的小肥羊就是那个晒出了钢笔照片的家伙。
伊芙坐在客厅的啡色沙发上捧着热茶喝了一口：“我真的会怀疑你们的程序员的兰波。”
“这是两个国家间的对抗。”即使是暖和的晴日也穿得格外厚实的黑发男人仍有些瑟瑟发抖，“他们还没醒吗？”
“啊，我在飞机餐里稍微加了点料，再过两个小时左右就能醒了，刚好可以吃晚饭。”没有在意另外两个人投过来的堪称惊恐的目光，伊芙放下茶杯往厨房走去，“好了，接下来让我来看看你们又把厨房弄成什么样了。”
她就不担心他们的身体出什么问题吗？魏尔伦动了动嘴唇，无声地问出这句话。
兰波对他回以一个安静的微笑。保尔，他说，我告诉过你的，谍报员要提前算好一切。
如伊芙所说，当厨房里飘出煎制鸡肉的油香时两个孩子正好一前一后的醒来。
“什么人？”睁开眼没看见熟悉的人，芥川龙之介下意识地把妹妹护在身后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我是让·尼古拉·阿蒂尔·兰波，这位是我的爱人保尔魏尔伦。”兰波的目光在芥川龙之介的衣服上逡巡几圈又迅速移开，“前法国谍报员，目前因为政府的秘密通缉在逃亡中。”
“什么逃亡，分明就是退休养老好吧。”伊芙端着一盘青柠鸡从厨房里出来，见着客厅的紧张气氛眉梢一挑，“都杵在那干嘛，还不快过来帮忙？”
“来了。”芥川龙之介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坐在了餐桌上，面前摆着几道精致的法式餐点。
青柠鸡以鸡胸肉为主，柠檬跟蜂蜜的腌制组合不但酸甜适宜也掩去了鸡肉煎制后的部分油腻。考虑到小孩子的口味，伊芙适当减少了调味汁里大藏芥末跟白葡萄酒的用量，使整道菜呈现出清甜的风味。削下来的柠檬皮顺道跟砂糖、鸡蛋混在一起打成奶油馅填进蛋挞皮作为饭后甜点。
什锦蔬菜汤完全是以中餐手法做的，只在其中象征性地添入了稀奶油跟罗勒叶来证明它还是法兰西出品。哦对了，为此伊芙还特地切了两大块巴马奶酪另装一盘供人自取，好歹也算齐活。
剩下一荤一素分别是勃艮第红酒炖牛肉跟尼斯杂烩焖菜，蔬菜片排列成一圈圈规整的圆形，乍一看竟给人以头晕目眩之感。
琢磨过来他们这是下飞机后睡了一路，芥川龙之介跟芥川银也就放下了戒备开开心心地吃起晚饭，期间时不时用眼神交流一番哪个才是伊芙口中的“倒霉哥哥”。而在座的两位大人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吃着吃着就开始了“友好交流”。
“太甜了。”兰波叉起一块鸡肉嚼了嚼，咽下后如是评价。
伊芙皮笑肉不笑，一伸筷子把他再度靠向鸡肉的叉子挡在半路：“本来就是给我家小孩做的，那么嫌弃别吃。”
“唔，对不起？”
“……我记得你以前没那么快投降的。”
兰波示意她去看魏尔伦，苍白的脸上显出些温软的笑意：“你知道保尔的水平的。”
“什么水平？”被拖入战局的无关人员抬起头一脸茫然，半晌后反应过来，干咳两声为自己辩解，“是那个烤箱质量太差了。”
“啊对对对。但是把用力摇晃的可乐拧紧盖子后放烤箱里加热还要蹲在上面这种天才的设想你是怎么想出来的？”伊芙满脸的匪夷所思里混杂着暴躁，但凡换个人她都能笃定这是为了让她做饭的阴谋，但是魏尔伦？靠，这家伙还真有可能只是做了个普、通、的、测试。
对伊芙内心的磨刀霍霍毫无所觉，在兰波开口阻止他之前魏尔伦一五一十地回答：“阿蒂尔说的，我对异能的掌控力还需要练习。”
幽幽的目光移向了兰波。
兰波默默移开了视线。几年前他还会谨慎地避开一切玩笑以免让他敏感的搭档误会，但是现在，咳，逗保尔真的挺有趣的。
“好冷。”兰波裹在棉袄里打了个寒颤。
“啧，我迟早被你们俩气死。”伊芙放下筷子骂骂咧咧地走到兰波身边，试了一下他周围的温度，“最多给你加两度，再高要烫伤了。”
“我不……”
剩下的话语在看到伊芙冷漠的眼神后自觉消音，能屈能伸毕竟是个好品质。
“所以那个笑得很好看的哥哥就是……”卧房里，听伊芙绘声绘色地讲完楼下两人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后芥川银震惊不已。
芥川龙之介倒是没多少意外：“能相信那种事情大脑应该确实有些问题。”
伊芙被他们逗笑了：“不不不，魏尔伦那是有历史原因的，而且他只在亲近的人面前才那么好骗。”
她帮两人铺好床，把枕头拍得松软，还往他们怀里塞了两本书：“我们还有事情要谈，你们先睡，睡不着就看会儿书。”
“姐姐。”芥川龙之介在门口拦住了她，他瞥了眼禁闭的房门，确认芥川银听不见后才继续说了下去，“是罗生门接的餐盘。”
伊芙浅浅地勾起嘴角：“所以我才能和兰波成为朋友。”她蹲下来揉了揉芥川龙之介的头对他表示赞赏，就像以前谈论芥川龙之介提出的文学问题一样。
“剂量是算好的，不会对你们的身体造成负担。本来倒时差就很麻烦，万一中途把你们吵醒了他们会死的更惨。”
芥川龙之介不再说话，那双凉如刀刃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伊芙。
“在下开始期待洛归了。”
“洛归可是乖孩子。”伊芙笑得很开心，“看来你真正理解我的话了。”
“晚安，姐姐。”
“晚安。”
楼梯拐角处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单薄的人影：“他的天赋很高。”
从袖口飞出小刀打散那个影子，伊芙撇了撇嘴：“你不会以为把亚空间模拟成这样我就看不出来了吧。”
“当然不。”空间徐徐波动，眼前的景色变成了宽阔华丽的大厅，兰波坐在烧得正旺的壁炉前，“我只是好奇什么人能让你那么重视。”
“这就是我当初八卦魏尔伦的报应吗。”伊芙惺惺作态地哀叹一声，挑了个靠近空调的位置坐下，“他不在？”
“我们需要谈谈正事。”兰波的脸色在炉火的映衬下显出几分血色，却依旧冷漠。除了魏尔伦，他还没对谁有过温柔。不是说伊芙不值得，只是他们太熟了，熟到不再需要热情而是可以肆无忌惮地袒露自己的倦怠。
“你把mimic劝到我们那边去了？”见到兰波不置可否的神色，伊芙第一次露出了诧异的神色，“不是，别说主席了，周叔他们都不会同意的。”
“所以我帮他们偷渡了。”
“干得漂亮。”伊芙懒洋洋地给他竖了两个大拇指，“他们不会伤人吧？”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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