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名额归属
天色已然大亮，日头未上三竿就已经有几分灼热。
昨天被先生告知今天休息，所以苏云并没有往常一样早起，美美地睡了一觉，起来简单洗了洗脸，就上桌吃起了米粥。
父亲苏安明今天没有出去，反而换上了不常穿的袍子，和这火热的天气有些不合，头发束了起来，胡子也刮的干干净净。
苏云记得父亲上次这样的场景还是去年上外公家，虽然有些奇怪，但却感觉父亲格外的精神帅气。
米粥尚未吃完，就听到了一阵铜锣声，随之就听到喊叫声“郡城大人和黄镇长将在巨柏树下面举行青训名额选定，请各位乡邻赶紧到树下集合。”
声音渐渐远去，在别处又响了起来。
用过早饭，母亲陈氏依旧在家忙碌，父亲苏安明拉着苏云向巨柏树走去。
父子俩到的较晚，前面的位置早已经没了，只能在人群最后面。两人也都知道青训生和自家无关，因此也没有想着向前面挤。
诺大的树坪下有五六百人，全镇上千人来了一半还多。有孩子的家里基本都来了，大多都是来凑凑热闹，看看这个沈大人瞧个稀奇。
树坪上的民众各自成群议论着，有的拉着自己孩子比划，有的则是对着巨树指点。
苏云个子太矮，看到的全是脑袋和脊背，张望了几周也没看见熟悉的人影。
父亲苏安明见状，把苏云举起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苏云这才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巨柏树下搭了一个高达丈许的棚子，上面还有一些新鲜的树叶，看得出来是刚搭好的。棚子里面放了一些椅子，还有一张大横桌，横桌上放着茶具和一些瓜果。棚口竖放着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笔墨纸砚。棚子外面也放了十几张椅子。
苏云还想仔细看看，感觉屁股被拍了一下，回头就看到了薛浩泽那张肥嘟嘟的大脸。
“小云芽，老远我就看见你那大脑袋在使劲往里看，看见啥好东西了么？”
薛浩泽也被父亲薛武举着，不过个子很高倒也不用上肩头，看到苏云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了起来。
“薛叔好！里面什么也没有，我刚想看看你在哪里你就来了。”
苏云问候了薛武，对着薛浩泽摇头。
“你看见小宝了么？这小子这么喜欢热闹，竟然没看到人。”
薛浩泽也看到树下的棚子空空的，对此没什么兴趣，反倒问起了蔡灵均。
“小宝应该是会跟他爹一起的，待会儿应该就跟着黄遛马来了。”
苏云摇了摇头，从父亲肩上滑了下去。
薛浩泽也从薛武膀子下到了地面，苏云才注意到了薛武的装扮。从来光膀子穿皮毛的老猎人突然穿上了短袍，连脸上的大胡子都休整了一番，头发也稍微绑了一下。
看着陌生的老猎人，苏云就想笑，这番打扮从来没见过。
苏安明和薛武关系不错，再加上自己的孩子关系莫逆，两个男人交情也十分深厚，见面后就有搭没搭地聊着。
薛浩泽拉着苏云跑到了人群外，“昨天我回去就骑了老爷子的马，以前也没感觉骑马有什么意思，昨天我却感到了格外的威风。要不是后面被老爷子从马背下揪了下来，我能睡在马背上，那感觉太爽了。你和小宝昨天没去，肯定后悔死了。”
薛浩泽脸上满是得意，说起来也格外兴奋。
苏云对此确实有几分羡慕，不过心里却清楚骑马自己溜达远远不及昨天的白衣男子。
“小云芽，今天下午叫上小宝再去老爷子那里骑马去，我让你们骑一下老爷的宝贝。”
薛浩泽见苏云不说话以为生气了，随即邀请再去骑马。
“别吧，你家老爷子的宝贝可不敢，上次看到你屁股都差点被老爷子给呼烂了。”
提前薛老爷子的宝贝，苏云直摇头，老爷子的脾气太暴躁了，虽然疼爱自己孙子，但下起手来一点都不含糊。
“我爷爷我还不了解么，下午老爷子要去山上，咱们偷偷去遛几圈，老爷子回来之前就关回去，这就没事了。”
薛浩泽想起自己爷爷也是有些心惊胆战，但是这话都放出去了，不履行不就太丢人了。
“下午看看情况再说，说实话我最怕的人除了东方先生就是你家老爷子了。”
苏云听到薛浩泽的话，也有了兴趣，好马谁不想试试。
两人还在商量着骑马，又一阵锣鼓声传来。
原来是昨天的黄姓青年探子，拿着铜锣走到人群边上就大声吆喝了起来，：“大人和黄镇长马上到了，各位乡邻请让开道来，保持安静。”
原本喧闹的人群声音小了起来，纷纷向两边散开，中间留下了一长宽的空隙。
黄姓青年一直走到树下的棚子处，往回看了下，满意地点了点头，拿着铜锣又跑向了驿站方向。
人群虽然仍然议论着，但声音明显小了起来，苏云和薛浩泽也被各自父亲招了过去。
回到父亲身边，两人还在嘀咕着。
又是一声铜锣声，顺着声音望去，苏云就看到了黄有志满脸笑容的走在前面，身上穿着黄色的绸缎，腰挺得笔直。
黄有志后面就是昨天的白衣男子，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神色冷峻，脚步轻盈。四位黑衣劲装男子紧随其后，左手扶着刀鞘右手握着刀把。再之后就是三十名兵士，手持长枪脚步一致跟着。最后就是一行小队，大多都是黄家青年和镇上大户，蔡灵均和蔡家富也在其中。
苏云看到队伍路过，也看到了队伍后面的蔡灵均，使劲招手，蔡灵均明显有些胆怯，头一直低着，没有看见苏云。
黄有志领着队伍到了棚子下，白衣男子被引到了正中间的椅子上，四位黑衣男子没有搭理黄有志的手势，径直走到了白衣男子椅子两边站着。三十名兵士则是把棚子围了起来，长枪也放到了脚边。
黄有志见此对着白衣男子鞠了一躬，把镇上的大户安排到了棚子外的椅子上。俱都落座，黄有志走到白衣男子旁说起了什么，只见白衣男子摆了摆手，黄有志点点头站到棚子口等着。
镇上居民看见黄有志的样子都有几分奇怪，不知道这位沈大人是何打算。各自眼神交流，相互观望。
苏云正疑惑间，又一道人影慢慢走了过来。原来是学堂的东方先生，东方先生还是和往常一样的蓝色袍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背着手向树下走去。
东方先生走到树下，黄有志立马迎了上去，引着东方先生向里面走去。白衣男子看到东方先生到来，立马起身走过去，扶着东方先生向自己的座位走去。东方先生摇了摇头准备坐到下面的座位，白衣男子见状连忙让身边黑衣男子搬了把椅子放到自己旁边，示意东方先生坐下，这次东方先生没有推辞，大刀阔马的坐了下去。白衣男子见状回到了自己座位，对着黄有志挥了挥手。
黄有志看到白衣男子的手势，走到了棚子外面大声说道：“各位乡邻让我们欢迎沈文心大人的到来！”说完立马鼓起了掌，镇上居民也热情跟随，棚子外面椅子上的人更是卖命。
一阵掌声过后，黄有志又接着说道：“本次梁郡的所有青训生都是由沈大人负责，沈大人能亲自来到本镇，全是因为东方先生，东方先生以前乃是沈大人的授业恩师，让我们对东方先生表示感谢！”
说着就带头鼓起了掌。
镇上居民对于这个消息十分震惊，没有想到这个待人谦逊，博文广识的教书匠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原本安静的人群瞬间嘈杂了起来！
苏云也没想到这位东方先生的来历如此惊人，和薛浩泽对望了几眼，满眼惊讶，薛浩泽更是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安静！为了表示欢迎，本镇的几位大户准备了一个节目给沈大人，下面请沈大人观赏。”黄有志见人群喧闹起来，大声地喊了一句，先是回头对白衣男子拱了拱手，接着又回头对着右边抬了下手。
黄有志的话音刚落，右边出来了五个打扮清丽的女人，其中一人手里抱着琵琶，其他几人拿着绶带，走到了棚子前面。
旁人搬过一张椅子，琵琶女子坐了上去，几人对着棚子里面微微颔首，就开始了表演。表演的是当朝的一位文学大家萧文彦的祝词《清平乐》，是乾武十年所写，描绘大陈国境内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的景象。
当年此词一出，天下闻名，连当今圣上都大为赞赏。
琵琶女弹唱，其余四名女子随着歌声翩翩起舞，外面的人群看得津津有味，眼睛都快瞪了出来。白衣男子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和身边的东方先生先生小声交谈着。
苏云也是第一次看到此种歌舞，以前倒是看过戏班子，却没有这么赏心悦目。虽然歌声不是那么动听，舞蹈也很生疏，但这种感觉却很奇妙。
舞罢，几名女子再次颔首，又从右边退了下去。
黄有志再次站到外面，手上拿起了一张白纸，大声说了起来：“再次欢迎沈大人的到来，接下来就是此次巨柏镇的青训生名额宣读。根据本人的多番考察和斟酌，选取以下十位本镇优秀的少年进入郡城培养。黄伯平家的黄有才，黄有鑫家的黄远堂，黄有名家的黄远寿，李季峰家的李飞和李显，刘三平家的刘熙然，程四央家的程俊杰，赵立中家的赵东明，孙昌志家的孙宇宁，吴宣博家的吴晓坤。这十位少年不论是文识还是品行都称得上本镇的表率，现在让这十位少年走到棚子里来，拜见沈大人。”
黄有志念完感觉心情格外豪朗，从棚子外面领着十位少年走到棚子里面，准备向沈大人行礼。
白衣男子看到准备下跪的十位少年，立马制止，说道：“当今圣上自登基后就废除了一些礼法，其中就有一条凡陈国居民只跪天地君亲师，其他任何官员不得受跪拜之礼。”说完看了一眼黄有志，黄有志脸色瞬间苍白，赶紧道歉，领着孩子一起给沈文心拱了拱手。
白衣男子没有理会，向身旁的东方先生问道：“老师觉得这十位少年如何？您老应该比学生更清楚。”
东方先生看了一眼说道：“这些孩子倒也不差，不过我推荐两个，一个是苏安明家的苏云，另一个就是薛武家的薛浩泽。具体怎么选择还是由黄镇长抉择。”
听到东方先生的话，黄有志脸色更白了，这十个名额里有三名本家至亲，两名妻家亲侄，其他五位都是本镇大户花钱买的。这时候如果更换那只能从自家的五位来选择两位不要，这可是个大难题。这东方先生虽是让自己抉择，但那意思在明显不过了，即便苏安明家的苏云不符合招选条件，自己也得硬着头皮把这两个放进去。
思考片刻，黄有志燃起笑容，轻声回答道：“东方先生是本镇唯一的老师，推选的少年肯定也很优秀，怪我没有把两位考虑进去，我这立马把名额改一下，我们家让出两个名额出来。”
“黄镇长工作繁忙，再加上苏云并不符合招选条件，所以忽略也很正常。只是我觉得苏云聪慧懂事，去了郡城反而能发挥他的天赋。”
东方先生明白自己所为算是抢了黄有志的名额，也只能客气的回复，但为了苏云又不得不这么做。
黄有志听到此话，知道东方先生意念坚定，自己不能改变，只能拱拱手，去门口重新修改名单。
白衣男子见状没有说话，以他的身份完全可以额外添加两位，但是看到黄有志这么自觉，明白里面有猫腻，也就随他去了。
黄有志让门口的文书修改好名单，重新拿到白衣男子面前说了一遍，接着转身走到了棚子外面再次喊了起来：“经东方先生指点，我差点埋没两位人才，所以名单重新调整，下面再次宣读。黄伯平家的黄有才，黄有鑫家的黄远堂，李季峰家的李飞，刘三平家的刘熙然，程四央家的程俊杰，赵立中家的赵东明，孙昌志家的孙宇宁，吴宣博家的吴晓坤，苏安明家的苏云，薛武家的薛浩泽。这十位少年将随沈大人进郡城培养。刚才念到名字的赶紧过来拜见。”
黄有志的话刚完，人群就再次喧闹了起来，黄家人和李家人吵的最欢，黄有志狠狠瞪了一眼两家的人，两家人立马安静了下来，只是眼里满是不服气。
棚子外面坐的着大户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心里都知道这事还有后续。
苏安明和薛武听到这话，满脸不可思议，这名额内幕怎样明眼人都清楚，结果却来了这样一幕，真是出乎意料。不过两人也都明白肯定和东方先生有关。
苏云和薛浩泽两人更是摸不着头脑，明明只是来看热闹的，莫名其妙被选上了。
苏云被父亲拉着走到了棚子里面，一路上没有理会黄家少年凶狠的眼神，只知道自己心一直噗咚噗咚的跳着，连手脚都有着发抖。
走到近前苏云看到了面带笑容的东方先生和白衣男子，近距离看才发现这白衣男子不仅样貌堂堂，身上更有一种别样的魅力。
苏云还没缓过神，苏安明对着两人拱了拱手，“感谢东方先生和沈大人的厚爱，不过犬子苏云年纪太小，此事能否让我回家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苏云跟在苏安明后面，向两人鞠了一躬。
薛武带着战战兢兢的薛浩泽走在苏安明后面，听到苏安明的话，跟着说道：“沈大人，我家情况也是这样。”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满脸紧张的苏云似笑非笑地看着。
“大人既然破例招选了你们家孩子，你不感恩颂德，还和大人谈条件？你苏家的胆子很大啊！…”
黄油志听到苏安明的话脸色立马严肃了起来，两人平时就不给自己太多好脸色，这苏安明竟然还要回去商量，简直就是狂妄。自己虽然不希望这两家去，但这样的回复明显不给自己面子，上面的人让改自己无话可说，这下面的人也在找事。
“可以，明天给我回复，如果要去就带上你们家孩子来驿站找我。”
白衣男子打断了黄有志的话，点了点头，给了一个回复。
苏安明带着苏云再次拜谢了两人，向自家走去，这事还真得和家族的人商量，尤其是老爷子的态度。
薛武跟在后面，只觉得今天心情格外爽快，不管去不去至少这面子上都有光。
两家各自道别，薛浩泽对着苏云说了一句，：“小云芽，如果你不去，我也不去，我们是好兄弟。”
薛武听到这话，倒也没有多说，自己明白这名额怎么来的，这苏云不去，自家的多半也不去最好。
苏云被父亲拉着回了家，一路上都看到了别人羡慕的眼神，说着夸耀着自己的话语。
直到回家，也没有回过神，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究竟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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