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郭珍珠香甜睡了一觉，因为昨晚胡思乱想了一晚上，其实学骑马也很累啊，腿夹着马肚子好酸，不夹着颠得肺儿疼。她好好补了个眠，梦里头有香香甜甜的气味，梦里有头温暖宽厚的怀抱。她睡得好得，连抱着她的人都不可思议。

        “珍珠，不能再闻了，再闻睡得会头疼。”坐在床边的人把她从怀里放下床上，拿桌上湿的手巾抹了抹掌上残余的迷药，又戴上丝质的手套。那人再转头时，只见郭珍珠已撑手坐起，墨黑的眸子惊惶看着他。

        郭珍珠是突然醒过来，好像一闭眼一睁眼间，自己从小红马上到了这里。她嗬了一跳，背对自己的人一转身，赫然是一具青色面具，青面人？一眨眼，那青面人俯身就抱自己。“不要……咳咳……咳咳咳……”她惊叫，一叫喉咙里便又涩又痒，一阵急咳，那青面人抱她起来，取了床边桌子上的暖壶，倒了一杯水，贴着她唇缓缓倒入，茶水温热，清润入喉，她立时舒服不少。

        “你是谁，你是安家的人？”郭珍珠试探问。那青面人一张面具清灰死寂，手上也戴了薄薄的丝甲手套，全身上下看不出任何踪迹，只有无声望着她的一双眸子，眼波温柔。

        就在郭珍珠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那青面人突然开口，“他倒是将你藏掖得极好，我差点无功而返。”

        他，指李豫？郭珍珠来不及想，青面人又对她说，“别想套我话，也别打算猜我是谁。”他轻笑，戴着薄薄的丝甲手套的手，缓缓摸向她脸颊。

        “不要！”她闭眼尖叫，止不住冷颤。

        那手停下，隔着手套，她能感觉倒那微凉的指腹真的听话的不再摸她脸。过一会，她睁眼，那副青面已不再看她，而是，盯着她腰间！

        啊——

        青面人突然扯下她腰间紫金鱼袋，连带着系着的配饰和荷包都一起被扯下。

        “不要……”她惊叫，这次他压根不理，狠狠捏了那支鱼袋劈手扔出，“不要……我嫂嫂……给我的……还我……”她哀哀求他，抓了荷包一角不放。青面人楞了楞，踮起那支绣了胖胖虫子的荷香绿色荷包，还到她手上。

        “别哭，我还你。”那青面人抬手拭了她一脸急泪，这丫头真是水做的，说哭就哭，不就拿了她一个荷包。

        “那个……安允汶给我的……还我……”郭珍珠收了泪，看了看他沾了她泪的手套，居然指桌上一堆物什里她的小弩机，跟他提要求。

        青面人气笑，把堆物什都移过来，这堆是她小红马马鞍上的装备，他掳了她，他手下把小红马上的东西也一起送了来。看她眼里还有惊惶，却大着胆子挑了一支小弩机。“我真是拿你没办法。”青面人喟叹。

        郭珍珠抱了小弩机，侧脸打量他。他戴着面具，那说明她认得他，不然他就不用戴面具了。但是他的声音她从来没听过，但他对自己的态度和语气好像……

        “公子，广平王追来了，带了十几人，未见沈若鸿。”一黑巾蒙面人突然叩门。

        “他追来了！”又一个人冲进来，那人顶天立地，差点把门楣都撞掉。

        是突厥左杀葛腊哆！郭珍珠认出来，就是那个在幽州城楼上跟安庆绪和史朝义打，要拔了大唐的旗插突厥白狼王旗的巨人！

        “他倒来得快，连一日也不给我。”青面人无甚反应，点头示意知道了，

        “都是你放走了那女人！”葛腊哆埋怨他。

        “一个萧女史换来一个李俶，这天大的便宜葛将军不会算么？”青面人哧笑，“左贤王不是要以李俶人头向丞相大人效忠，葛将军还不去布置么？”

        葛腊哆抱刀就走，那青面人也走，走到门口，回头再看郭珍珠，见她瑟缩在床角，遂走回来，脱下厚实的外袍裹紧她。“珍珠，我不会伤你，听话，好么？”青面人柔声对她说。

        青面人一走，屋里再无其他人。郭珍珠从外袍衣角里掏出个物什，攀上窗沿。外面不知道是哪里，山间几间农舍，再普通不过。一条来路蜿蜒，路上人行踪都落人眼实，只见窗外已是薄雾清晨，远远一行数十匹马，不一会到道口，往下便又是山间小径，往上半山农舍，一众下马，执剑候命。片刻，两马后至，郭珍珠目视极远，能见到那两人正是李豫和他的贴身侍卫冯立。李豫挥剑直指，下命往下继续追，一众领命，眼看就从她所处之地经过，窗外农舍之内，葛腊哆与十数胡人张弩搭箭，只待李豫众人经过时突发袭击——

        郭珍珠用桌上油灯引燃手上物什，张了手到窗外，只听“嗖！”一声，尖锐声划破清晨寂静，顷刻间，轰地一声，炸于半空，响彻数里。

        “呯——”，房门巨响四裂，葛腊哆冲进劈头一刀，郭珍珠捂面惊叫，“铛——”青面人挡在她身前，左手刀一刀接下葛腊哆一刀，火光四溅，两人之间。

        “是她通风报信！”葛腊哆咬牙切齿。

        “你敢动我的人！”青面人怒吼，“人都攻到门口了，葛将军还有空在此耗着，不知将军回去拿什么向丞相大人交差？”

        葛腊哆猛跺脚，拖刀就走。那青面人抓起郭珍珠臂，猛掷到床上，高大身躯紧跟压上，“不要！不要！”郭珍珠骇极惊叫，她一怕就冷颤，那青面人压着她直打颤的身子，却停了动作。

        “好！好！”青面人抓着郭珍珠连说两声好，一双眸子一腔盛怒转笑意盈盈，只是现下的笑意盈盈实在让人森森。他扶郭珍珠起来，细细掸去她手上火炮灰烬，刚才她点燃的是边塞军中常用的示警火炮，遇火腾空而起，声响可至数十里外，刚巧，他外袍里有一枚，他怕她着凉，脱了给她穿，却让她用了示警李俶一行。

        “你既想救他，我就带你看出好戏！”青面人拽郭珍珠到屋外，居高临下，一览无疑。

        啊！郭珍珠又失声惊叫，葛腊哆一刀立劈，正向李豫！

        她一声叫，李豫立刻察觉，百忙中朝上一瞟，身形已如虹窜上。“小心！”郭珍珠大叫，李豫根本是不管不顾，拔身扑上，丝毫不管葛腊哆的刀。

        “你放心，肯为他死的人多得是。”青面人轻讽一句，拽她的手更紧上三分。

        郭珍珠不是没见过刀光剑影，安庆绪在院里练刀她见过，史朝义谈笑间杀人她也见过，但像今日这样的场面她没见过，也不想再见。李豫每进一步，他身后鲜血便多一分，他的侍卫死死缠住葛腊哆，葛腊哆陌刀轮处便是残肢断臂，血肉横飞。

        “不要杀他！救他！救他！”郭珍珠扑青面人脚下，声嘶哀求，山下李豫再陷重围，身边仅两名侍卫。

        青面人本有些后悔，不该让她再看这样骇人场面，但听她居然求他救人，不禁又恨又气，“你疯了不成，我为何要救他？”他哧笑，甩手推开她。

        山下，双方又各去一人，李豫攻到山腰，葛腊哆泰山压顶，一刀劈下。

        举臂，抬弓，瞄准，压膛，扣扳击，一气呵成，郭珍珠举起安允汶为她制作的弩机，一箭，射出——

        一箭，正中葛腊哆左眼，葛腊哆怒吼，一掌拍箭，鲜血顺着眼眶细细汩下。他不置信抬头看郭珍珠，又是这丫头！又射他！一瞬间，李豫长剑出手，正中他右臂。

        “将军快走！唐军来了！”几名胡人护了他狂奔，山下，大队人马已至，玄色白虎，正是凉州州旗。

        郭珍珠手腕调转，啪啪连发机簧刚响，还未发箭，青面人劈手夺了她的弓。

        “可惜，你这箭无簇，不然还真废了他的眼！”青面人左手拦腰抱她，夹了她身形直坠，他身后黑衣人人人纵身投向山后密林。

        “李豫……”郭珍珠嘴被他大掌捂住，眼睁睁看着李豫飞身而近，伸手可及，却越距越远。

        青面人正抱人飞掠，眼前突然一抹绯衣，翩若惊鸿，宛如游龙，无声无息中一人逼近他面门——沈若鸿！青面人暗叫不好，沈若鸿一掌击出，掌风如绵，临到面门刚猛暴涨。青面面人侧身护住郭珍珠面门，右手提臂就挡，“嘭——”他“哇”一声，喷一口鲜血，下一秒，护在怀里的人被凭空夺走！

        “你是谁？”沈若鸿怀抱郭珍珠，手中游龙宝剑，直指抱臂吐血的青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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