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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暴雨倾盆下了三日,夏日河水上涨,李俶嫌郭家的画舫只中看经不住风雨,乘短暂雨收风止一刻,让后面跟着的官船赶上,放了船板,他带郭珍珠搬到官船上住。

        “这是你的书房吗?”郭珍珠四下好奇逛,官船真是大,除了正厅内室侍卫房伙房净房,连书房都有两间。

        “这间是务公,这间是务私。”李俶点指一左一右两间。

        “务私?什么叫务私?”郭珍珠又听不懂了,所以她一挑门帘,进了李俶务私的书房。

        呀——一进房,书桌正对的墙上,正挂了一副画。

        画里是一片漆如墨玉的湖水,湖的远处,高山秀丽,叠彩锋岭。湖边一座八角凉亭,亭里一名绿裳女子,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正纤手端了一杯茶盏,笑意嫣然。

        “这不是黑木林湖?这是我?我给李系斟茶……”郭珍珠叫得惊讶,李俶竖指,贴她唇上,“莫说老二的名字。”

        哼,吃醋大王,明明画的是她,她都没跟他讨肖像权呢!

        “这是我心爱之物,求珍珠小姐墨宝,点睛一厥。”李俶亲手砚墨掭豪,把笔交到郭珍珠手上,以后每晚务私,看着她的画,她的字,她的人,再好不过。

        “你先告诉我这画哪来的?谁画的?”郭珍珠挥了湖笔大呼小叫,李俶手忙脚乱卷轴收画,生怕她洒了半滴墨在上面。

        “小气什么,不就是一副画么。”

        “谁说只是一副画,你可知圆行乃宫里第一画手,平日只为贵妃娘娘作画,旁人千金一掷都请不动呢!”

        两人坐一张椅上,李俶告诉郭珍珠这画的来历,原来东瀛僧人圆行陪伴南阳王李系左右,去年十月,两人在凉州黑木林湖边凉亭遇到沈若鸿与郭珍珠,偶然一遇,圆行记下了郭珍珠的容貌,回宫后所作。

        “圆行作画,与宫中画师不同。宫中画师工于铺景层叠,而东瀛画匠却专于传神,那副语笑嫣然的模样,实在与你一般无二。”李俶醋意大发,加上一句,“看你这模样,我都能猜出你在对系说得什么!”

        郭珍珠不理他,问道,“李哥哥,你不是圆行只为贵妃娘娘作画么,那你怎么请得动他为我作画?”

        “老二有恩于他,自然是请得动。”李俶愈加醋意,郭珍珠失笑,“原来这画的主人是南阳王呀!”

        “错!”李俶摇指,“此画是我所有。”

        “他送你?”

        “我抢的。”李俶哼哼,“我那日进宫正见圆行裱画,此画自然就是我所有了,何止画,人也是我的!”

        郭珍珠受不了,李俶人前总是一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贵公子样,每每和她在一起就又霸道又吃醋,还喜欢欺负她,真是标准的两面派!

        “请郭二小姐墨宝。”李俶虚虚拢住郭珍珠的手,她的字漂亮,但郭家兄妹对他总含含糊糊的,他就这一副宝贝画,可不敢让她随便涂鸦。

        “写什么呢?”郭珍珠回头看他。

        “写那一厥,你在孟河桥上念的。”李俶下巴抵她头顶,喃喃念道,“不爱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那夜孟河桥上看花灯,两人看河边桥下女子们纷纷写下诗句,放在凤栖花灯里随河水漂远,捡到花灯的男子念着诗句,在人群中寻找诗句的主人,寻到了,就执手相望,去小船里灯下相会,浪漫至极。

        当时郭珍珠念了一首词,李俶后来反复咀嚼,恍然那正是她的心意——

        “不爱宫墙柳,只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去也无从去,住也如何住,若得江上泛扁舟,妾愿随君往。”

        郭珍珠羞得脸颊通红,那时景那时情,她想到了李俶的身份,但久别重逢,思念湮没了顾虑,就像以前看到过的剧里,如妃在帕上写下的诗句。

        四目相对,李俶突然夺了她笔,郭珍珠只觉身子一轻,人已横陈他怀里。李俶抱人疾步走进内室,怀里的少女粉颊似霞,含苞娇羞,诱得人直想咬上一口,既如此,他何不吃了她——

        “小姐!苏州来人了!”

        又是朝英,一声大吼。

        “殿下,苏州刺史来接人了。”

        这回还加上个冯立,李俶僵硬如石。

        郭珍珠赶紧顺势从李俶怀里跳下来,这几日她开窍许多,如果不是朝英和冯立,她觉得李俶会吃了她,怪不得哥哥说女孩子不能和男人两个人在房里,

        “你那丫头,当真是忠心护主得很!”李俶咬牙切齿,先行出去。

        郭珍珠拍颊抚发,一切搞定,再出来舱外,一名青袍斯文的男子已在舱外与李俶说了许久的话,只听那男子说道,“天雨路滑,阁老不放心,介福便自告奋勇来接郭兄贤伉俪。岸上车马备妥,只待明日雨过天晴,小弟就送贤伉俪返回苏州。”

        “等等!”郭珍珠实在听不得“贤伉俪”,只好打断他,“他不姓郭!”她指李俶。

        “啊!”那男子一愣,问郭珍珠,“那,你可是珍珠妹子?”

        “是,我是珍珠……不是,我不是那个珍珠……”郭珍珠解释得乱七八糟,她嫂嫂偏偏也叫珍珠,还自己改了名叫若鸿,竟然也没告诉家乡的族人,三言两语,她怎么解释她家有两个珍珠。

        “苏州刺史沈介福?”李俶终于开了金口。

        “在下正是,请问阁下是?”那个苏州刺史沈介福急忙拱手施礼,连连抱歉,书生气得很。

        “起更了,沈大人明日再来吧。本王护送到此,也该沈大人偏劳了。”李俶示意送客,可怜那位沈刺史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招惹了广平王,懵懵懂懂就被人赶了出去。

        “明日我送你。”

        “啊?你要走了?去哪儿?”

        李俶揽着郭珍珠回舱,漫漫长夜,他不为风月,只为离情,明日,他将上岸直接赶往北疆卢龙,那里,安庆绪三万大军早已集结,只待金戈铁马,挥师契丹。所以,他需好好珍惜今晚,叮嘱她,等自己。

        第二日一早,苏州刺史沈介福再来。郭珍珠的嫂嫂沈若鸿,她的爹爹名叫沈良直,曾任太子少傅、御史中丞,谏义大夫,人人敬称“沈阁老”,官至二品,门生天下,苏州刺史沈介福是吴兴沈氏一族,也是沈阁老门生之一。郭珍珠的哥哥嫂嫂走的是水路,沈刺史来的是陆路,所以没有碰上,却接着了游山玩水的李俶和郭珍珠一行。

        临行依依不舍,郭珍珠抱着画轴上了马车,李俶把他书房里她的画给她,他说,等他打仗回来,让她把提好词的画卷还给他,这是他的念想,也是他们的约定。

        郭珍珠忧他风霜艰苦,怕他受伤受痛,也担心安庆绪会对他不利,千言万语,无从诉尽。

        李俶以手覆心,“我定会大胜回来见你!”

        俩俩相望,挥手遥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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