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李长龚和苏亦白的遗容安详,静静躺在地上,好似睡着一般。
我没过多缅怀死者,陆忽然间朝某个方向低呵一声:“谁?”
我和伍闻声望去,那处灌木走出个佝偻的高大人影,背负棺椁,阴郁颓丧,正是肆号。守墓人少年转动眼珠,目光落在两位死者上。
“我没有恶意,把他们给我,我来埋葬他们。”肆的声线如渡鸦、如秃鹫,嘶哑难听,锥耳得很。
我们大部分人身带重伤极度疲惫,早已在昏迷边缘,无论守墓人说的是否为真,我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你如何保证不伤害我们?”我沉声道,手中暗暗捏了枚飞镖藏在背后。
其实我更想自己埋葬李长龚和苏亦白。
肆掀起耷拉的眼皮,苍白忧郁的面容在光下像极了幽灵,“和你们打一架好麻烦,我讨厌麻烦。”
教科书式的懒人回答。我抿起唇,和伍对视一眼,分别从彼此眼里看到不甘,可我们已是强弓之弩,难以再战。
彻夜不眠对于武者来说不算什么,彻夜未眠加一整晚高强度活动就不一样了。我视界里开始闪烁起黑斑,头脑浑浑噩噩,闭上眼睛立刻就能倒头睡去。
只能妥协。
“好。”我听到自己微哑的嗓音,不禁伸舌舔舔干裂的唇瓣,“你得等我们离开再……?!”
话未完,伍突然拉着我往后退开,树林间窜出一道熟悉的人影,紧接着气温骤降,一柱剑气陡然自林翳深处横空斩出!
我们下意识屏住呼吸,那斩击气势如龙,所过之处皆夷为冰雪国度。恍惚间,我仿佛从这道极寒的剑气里看到高原降下鹅毛大雪,雪山角峰上不化的坚冰凝结出升腾的锋刃。
等回过神来,剑气留下的小冰川横亘在我们面前。那冰川高三米,顶端獠牙般的冰棱锐利参差,落着白茫茫的霜雪,凑近了能感受到窸窣飘落的小雪花,只是寒气逼人,无人愿靠近。
这一击的主人很强,并且内力深厚,修习霜剑类功法。
“柒?”熟悉的人影在剑气劈出前就移步错开,恰好在我不远处。此时他手上结了层薄冰,发顶落满白霜,仿佛感觉不到冷似地稳稳站在那一抖不抖。我注意到他被冰层包裹的手上流动着内力,下一秒,冰层迸裂,他没事一样甩甩手。
我不禁感到一丝丝微弱的愧疚——是我拜托柒帮忙挡住来捡漏的家伙,本以为只会来几个小虾米,结果却引来不少强者。
不过想想也是,弱者死的七七八八,现在存活下来的才是大头。
“嗯。”柒没看我,而是凝重地注视树林。冰川附近的地面因寒气起了片淡淡白雾,凝出的细小冰晶飘浮闪烁。白雾间,走出一名高瘦少女,她面容冷峻,全身素白,白衣白发白剑,唯有脖颈间随风飘扬的梅红围巾是纯白里唯一的浓墨重彩。
少女冷冷地扫过我们,目光在柒身上滞留片刻,最终停在我们身上。
察觉到少女的意图,柒面无表情地挡在我们面前,长刀淌血,背脊笔直。
意外像一只护食的狼崽子。
“我无异与你死斗,让开。”少女声线清冷,如同冰霜,寒意凛然。
从方才那一击看,少女实力强劲,和陆不上不下,可到底只恢复两成内力,使出如此大规模的攻击还是吃力了些。
不过也可见她刚刚是抱着击杀柒号的心挥出那一剑。
我望着少女有些苍白的面色,暗自思忖趁机袭杀她的概率。
嗯……概率不大,只好放弃。
想到杀人,我用余光瞥了眼陆,这家伙正盯着肆,一看就知道打着杀人灭口的注意寻找破绽。而肆对此无动于衷,一副两耳不闻身边事,慢吞吞地走到两具尸体旁。
陆对肆,目前比较麻烦的是这个少女。
柒一动不动地站定在我面前,近距离在他身边是一件很有压迫感的事,他似乎生来具有这般强硬的气质,是一头纯粹的肉食动物。
“这是我的猎物。”他说。
声音不大,话却霸道得很,我给气笑了。
谁是猎物可不一定啊,小崽子。
少女微微蹙眉,视线在我们和柒之间逡巡,似乎在衡量一战的价值。片刻后,她轻甩去剑上的霜雪,白剑归鞘。
我注意到她的剑鞘系着一枚带流苏装饰的白玉令牌,玉石上纂刻了一个字。
【霜】
我眯起眼:“霜天教?”
传闻霜天教隐世而居,世代居于高山雪原,修习霜天剑法,许久不出世。
闻言,少女剑客看向我,轻轻颔首,那目光冷得如十月寒冬,但比刚刚看柒的视线要温和一些,“我是霜天教的霜华。”
“也可以称呼我的代号,拾。”
她垂下雪白的长睫,拢拢围巾,转身离开,长长的梅红色围巾在剑客身后飘荡,在纯白背影的映衬下鲜艳而灼目。
我仰头看下天空,心下了然:快两点了。今天下午两点发放物资。
肆将苏亦白和李长龚置入棺内,从头到尾没其他异动,陆目送他驮背棺材的身影,匕首在手上打转着,终是没刺出。
小队剩下的外人只有柒,他也意识到这点,转身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我被他盯得不自在,主动开口:“谢谢你,柒。”
他如同没听到一般依旧盯视我,半晌后,闷闷地说:“你只会说这句话吗?”
我怀疑自己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柒身上传来一阵寒气,我这才发现他身上挂了不少彩,大部分伤痕被冰封住了,小部分还在往外淌血,很快会止住。对于习武之人,这些伤只算小伤,冰霜冻结伤口也能防止流血。
我想了想,补上一句:“辛苦你了。”没必要说多的,毕竟这个忙是人情换来的,或许下次见面就是兵戎相见了。
柒眯起眼,神情中透露危险,伍警觉地想插手,被我挥手叫停。
陆在不远处抱臂围观,满脸幸灾乐祸。
“我受伤了,这不在人情范围里,我需要利息。”狼崽子这一刻化身狐狸崽,尾巴在身后该死地摇啊摇。
“小伤,我帮你治好。”我和他撇开距离。
披着狐狸皮的狼崽子本性十足恶劣,他故意拉进距离,抓住我受伤的手,歪歪头,语气带着似有若无的嘲讽:“就这样?治好我?”
说着晃晃我小指还在抽搐的手。
我:“……”
故意找茬是吧?
我勾起唇角,不甘示弱地凑上前,抽出手抚上他白净的脸庞——柒下意识要躲闪,想到什么硬生生止住本能,那不服输的劲儿在我看来颇为孩子气。
“你想要什么?嗯?”我懒懒地勾着尾音,指腹摩挲他的眼尾、面颊、下颌,轻柔的力道似流连似缱绻。他剔透的眼眸倒映出我此刻的模样,桃花眼微挑,温柔的笑意盛满整个春天,暖阳正灿。
假得可以。
柒抓开我的手,那点恶劣的小情绪荡然无存,一张俊脸冷得吓人,我看了只想笑。纯情的狼崽子耳尖俨然红透,看似冰冷的脸其实僵硬无比,眼神都不敢对上我的眼睛。
“不知羞耻。”他有些恼火。
我险些绷不住笑,从容地想从他掌中抽出手,一动,没能抽出来。
“恼羞成怒了?”我挑眉,“那就默认没事了。”
我本想就这样可以了,却不料柒不按常理出牌。
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不再犹豫,将我的手置于唇前,张嘴露出尖利的犬牙,在我错愕的目光中狠狠咬下。
嘶——你属狼的吗?!
犬齿刺破皮肤,在手掌边缘留下一圈见血的咬痕,半麻的手掌仿佛触觉回归,那濡湿的柔软直达心底,激起阵阵战栗。我脸色铁青,眼睁睁看着他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一切,然后皱着眉抱怨“难吃”。
这厮丢开我的手还故意抹两下嘴,挑衅似抬眼:“利息我将就收下了,多谢款待。”
我:“……”
我:“你,你不知廉耻。”
我真的震惊了,震惊到大脑烧成浆糊,以至于心里话脱口而出,心跳无法制止的加快,霎时间红了耳尖。
柒弯起眉眼,显然被我的反应取悦到:“彼此彼此。”
余光里,伍一脸复杂,陆作吃瓜群众状,还分了块瓜给伍,被后者沉默拒绝。
真记仇啊狼崽子,有仇当场报。
我微微冷下眼,转瞬被暖若春风的虚假笑意覆盖。这时恰好两点钟,天空散落下物资盒,我俩各退一步台阶,给彼此一个恰如其分的离别理由。
只是这一回,柒惹恼我了。
我也是个锱铢必报的人,记仇不是很正常吗?
“阿姊,现在我们抢物资吗?”柒离开后,陆问道。
我回头望眼苏亦白和李长龚原本的位置,心中叹口气,“你能发挥出几成实力?”
陆:“用上内力的话,五成喔。”
我转向伍,后者不稳地走两步,垂下头:“……三成,抱歉。”
“够了,希望能找到药物箱。”我思量着等抢完物资再带小玖回来,挑了个无人的方向走去。
“不先救小玖吗?”伍有些担忧。
我淡淡笑道:“小玖被我藏在安全的地方,现在空手去没有相应药物救人也无济于事,不如先抢物资……唔。”我突然头一昏,脚步趔趄差点摔倒,视野开始天旋地转,原来是神经长久紧绷后骤然放松,大脑快坚持不住了。我咬下舌尖刺激大脑清醒些,佯作无碍。
“不用担心,我没事,我们也需要药物。”
面对我云淡风轻的姿态,伍张张口,大概想说些关心的话,却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微黯,终是什么也没说。
路上,陆一反平常没跟在我旁边,反而围着伍说悄悄话,关键这悄悄话都传进我耳朵里了,压根没想瞒我。
陆:“哎哎,你说刚刚阿姊像不像被大灰狼咬住脖颈的小猫咪?”
伍:“……别这么说。”
陆:“我也觉得不像,但柒那眼神,那动作,真像头狼。”
伍:“这倒是,他确实像狼。”
得到回应,陆振奋了:“你说我姐像什么?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
伍狐疑瞧他,陆一脸乖巧。
伍斟酌言辞,迟疑道:“像花豹吧,很有猫科动物优雅又危险的感觉,感觉也非常,嗯,狡诈。”
陆摸摸下巴:“跟我想得差不多,阿姊这人特别阴险,还记仇。”
我:“……”当事人还在这呢。
陆继续作死:“其实我觉得刚刚阿姊忒像炸毛的豹子,特别是被柒咬住手的那一下,尾巴都炸了。”
我轻咳一声。
陆滔滔不绝:“你别说,那凶狠的眼神犹带娇羞,嘿,不知道的以为她真要吃人哩。”
伍想了想:“壹不喜欢九吗?不是小玖,是一个少年。”
陆瞬间冷漠:“别嗑这对,没结果。”
伍:“?”
我重重一咳,插到他俩中间,笑容核善:“你们在聊什么呢?”
伍:“!!!”不知所措。
陆:“!!!”假装不知所措。
面对一真一假不知所措的两只,我把真不知所措的伍拎到一边,对假不知所措的臭弟弟进行一番亲姐姐的爱的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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