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刚刚,衣角是不是被什么拽了一下?我回过头,一只手掌猝然放大,笼盖住我的门面让我不受控制地仰倒,紧接着一股大力袭来,我被压倒在雪地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快到我刚反应过来要做出回击,那只手就从我脸上移开,攥住即将反抗的手腕。

        看清罪魁祸首的脸庞,我瞳孔骤缩。

        “你?!”

        陆抹掉嘴角的血,我这才发现他此刻是笑着的。浑身沐血的少年身子虚弱,却轻易压制住了我。

        ——原因很简单,就在他触碰到我的一刹那,头皮一阵刺痛,四肢的力量飞速流逝,身体发软,若有似无的眩晕感笼罩主我。

        “为什么……什么时候?”我咬牙切齿。

        “我很高兴,阿姊,原来你会为我哭。”陆温柔地拾去我眼角未干的水痕,他手指染血,故意把猩红冰冷的液体蹭在眼尾。

        “我以为我要死了,听到你的声音,我又活了。”

        “因为我还没杀了你,我不甘心。”

        “你的手段很厉害,正常人不会对自己亲手布置的房间产生警惕。如果不是我的器官和常人相反,我现在已经躺在里边了。”

        我瞪着他,你就算没反也躺在里边。

        他摩挲着我眼尾,真心实意地赞叹道:“真好看啊,阿姊。”

        冰凉凉的触感在眼角那块晕染开来,血被他涂抹成嫣红的眼妆。

        “下午,我一共掷出三枚监视器。两枚扔在衣服上作饵,一枚扔在头发上。”他低低笑着,“我很了解你,你的衣服可比皮肤还敏感,你啊,恨不得把浑身内力附着在衣服上。每一丝每一寸,皆可化作武器。”

        他说得没错,也正因如此,我反而忽略了身体。

        “是不是使不上劲儿?内力运转滞瑟?这是斯特国针对武者配的毒,一针含量,脱力五分钟。”

        他俯身附在我耳边,气息湿热,吐出的话却彻骨冰寒。

        “阿姊,我赢了。”

        我徒劳地张开嘴,无力阻止他高举匕首,刺穿我的心脏。

        剧痛,剧痛,血。

        温热的血溅在我脸颊上,熟悉的铁锈味,熟悉的温度,熟悉的……痛。

        是我自己的血。

        不是天壹的。

        死到临头,我居然生出一股想笑的冲动。俗话说得好,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五年前我刺穿天壹的心脏,五年后我被天陆刺穿心脏。

        因果有偿,怨债有主。

        这就是我的报应。

        意识像是回到几天前的梦里,在海面浮浮沉沉,没有着力处。海水振动着,将远处的呼唤带入耳中。

        “晚安,阿姊。”

        轻柔的吻触碰额心,让我产生天陆舍不得我的错觉。

        我想嗫嚅嘴唇,说别哭,说我好累,我想休息一下,可海水浸没我的口鼻,风扬起乱发剜过面颊,视野最后一幕,定格成繁星点缀的夜空。

        ——我坠入四季。

        一个人,真正可悲的地方在哪里?

        莫过于她本可以安心死去,得到迟来已久的休假,却蓦然想到事业尚未完成,理性仍未实现,必须拖着垂死的身子撑开眼皮,榨干最后一丝求生意志。

        休息都不能好好休息,实在太悲哀了,不是吗?

        像是无形的手将我从海里拽上岸,我吃力地睁大眼,模糊的光幕终于变为清晰可见的景象。

        我在下坠。从悬崖上下坠。

        没有任何措施,我会死。

        心脏好疼,疼得不容思考他物,疼得连仅剩的念头全部从心口那块破洞里漏出去。

        连同血与生命,从空洞洞的胸口漏出去,在疾掠的风中,飘摇晃荡。

        我会死,会在与地面拥抱的一瞬间被碾为肉饼,变成谁也人不出的死相。

        可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我还有没完成的事情,还有未了心愿!

        还有那些为我而死的人……天壹哥……

        不知哪来的力气,或许五分钟药效已过,内力逐渐流动起来,我尝试支配果冻般凝滞的内力,只能分出一丝细流。

        时间不容浪费,一抹深绿撞进我视野边缘,已经坠落到丛林地带。我憋着一口气,强忍剧痛和失血过多的无力感,催动内力灌注进丝线,犹如蛛网一般向周围撒开。

        嘣——

        区区几根丝线不足以抵消下坠力度,小指上较为脆弱的丝线首先崩断,很快接二连三的反噬彻底抽干我的行动力。

        但拼死一搏换来的结果卓有成效,我的下坠速率明显减缓。跌入树林高度,纵横捭阖的枝叶进一步缓冲,当我带着一身伤和近乎废弃的双手摔到地上,除了浑身炸开的剧痛近乎麻木,我面容扭曲地、发自内心地笑了。

        活下来了。

        我活下来了。

        武侠小说的主角坠崖不死全是骗人的,从那种高度摔下来,留个全尸都称得上幸运。

        但是到此为止了。我一根手指头也动不了了,整双手仿佛爬满了蚂蚁,几乎没有知觉。

        拼尽全力,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吗?

        稍微有点,不甘心。

        ……

        天壹哥,你来接我了吗?是不是地狱只有你一个人,太孤单了?你一直喜欢青衫,现在终于被硫磺熏黑了吗?

        我不想跟你走呀,我还有好多好多事情没完成,父亲没被踹下去,这个世界还有好多人生活在水生活人里。

        咦?你没戴面具吗?

        仔细看,你长得好像一个人。

        “柒……”

        -

        这是哪?

        再清醒过来,大片岩石映入眼帘。我尝试活动身子,刺骨的剧痛流遍四肢百骸,整个人登时僵硬,一动不动地保持原样。

        皮下坚硬冰冷富有颗粒感的触感以及不算明亮的视野让我得知,这是一座山洞,我被人救回来了。

        会是谁?运转乱成浆糊的脑袋,我勉强回忆起昏迷前看见的最后一道影子,好像是天壹……

        不对,是柒!

        为什么他要救我?

        不行,不能继续想下去。坠崖对我的伤害远不止表面那么简单,即使我极力护着,头颅还是受到一定创伤,稍微想点事就嗡鸣不止。

        头疼。

        非常非常疼。

        我下意识蜷缩成一团,身体却因为刺骨的痛抽搐不止,慢慢承受下来,我居然开始习惯了。

        该说人的适应力真强大么。

        忍着痛,我一点点试探着,先是活动手指——失败了,内力反噬的后遗症至今没消退——接着活动手腕,然后是整只胳膊,最后撑着身体坐起来,同也随着筋络活动开而消退下去。

        我晃了晃脑袋,打量起山洞来,口窄内宽,窟道深长,呈壶口结构,越往里空间越大,光线也越稀薄,从外部望进去深黑一片,令人想一探究竟。

        我靠着岩壁坐起来,手没有恢复知觉,很多事做不了。洞窟里只有我一人,但明显放着另一人的东西。

        两只装着物资的盒子、石头上堆放的新鲜食物、焦黑的篝火以及一堆大概是床的茅草。我往下撇去,胸口手法娴熟地绑上绷带,没再继续淌血,血腥味间掺杂着清苦的药味。

        最值得注意的是,我身上本有两把剑,一把新剑一把旧剑。旧剑还在身边,新剑被放置在物资盒里,俨然被柒归为所有物。

        我是被柒救回来的——这一事实深深扎进我脑海中。说实话,我没想到他会救人,那小子比刺客都像刺客,随手救人不是他的作风。

        正想着,洞口进来个人。

        “醒得真慢。”柒坐到我旁边的石头上,看了下我的伤,口吻淡淡,“真狼狈。”

        这小子……欠揍指数跟陆有的一拼。

        说起陆,我就想到被阴的那一下,想到我浪费的感情,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不知道回去后他怎么解释“死而复生”的真相和我的突然失踪。

        最好解释清楚,别死的太快。

        等着我杀回去!

        “你不问问我怎么落得这般境地?”

        他看着我,面无表情:“没兴趣。”

        很好,这很柒。

        一照面聊上两三句话题就结束了,沉默的气氛如乌云般笼罩住我们。我继续盯着暂时报废的双手,柒对此毫不在意,这位话题终结者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多会聊天。

        “我以为我会死。”我开口打破冰层。

        他安静地注视我,脸上没有情绪。

        “不是坠崖而死,是一个人孤零零地陷进泥土里,失血至死。”我摸上心口的绷带,忘记反噬效果没过,手无力地垂着。

        “我以为我会漫长地、孤独地死。”

        “所以,柒。”我认真地对上他双目,“谢谢你。”

        他撇开眼,狡辩似地说:“碰巧路过,顺手罢了。”

        我笑了:“然后帮人帮到底,顺便治好人照顾到病患苏醒,对吗?”

        如果换成其他人,柒会怎么处理?想都不用想的问题,死了就踢开,没死补刀。

        就这么简单。

        他可不是会“顺手”救人的类型。

        柒冷冷地看我一眼,生硬地移开话题,“你不会死,捅你刀的家伙手法生疏,没捅到心脏。”

        我一愣。

        “他刺歪了,擦着心脏这边过去。”柒指了指自己心口,那个位置恰好偏离心脏一点点。

        我无力地张开口,试图争辩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话。

        “换作我,不会犯这么低级的差错。”柒不屑地扯起嘴角,似乎是嘲笑捅刀人的技艺不精。

        我合上嘴,沉默。

        捅歪?开什么玩笑,堂堂天字辈第六会捅歪心脏,传出去怕不把死去的天字辈从棺材板里笑活。

        我深深吸口气,吸到一半,肺叶阵阵刺痛让我不得不终止,这口气憋在胸膛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陆是故意的,到底为什么?

        没由来地,脑中浮现出陆最后落在额心吻,很小时我对他说过,睡前有了晚安吻才能好梦。

        那么温柔,那么悲伤。

        我误以为陆死去时,撕心裂肺的痛苦差点将我淹没,甚至动了“我们一起活下去”的念头。于我而言,陆是我最后的亲人,反之亦然。

        父亲从未拿我们当子嗣对待,在那冰冷而充满血腥味的家中,彼此慰籍是我们唯一的温暖。

        哪怕这份慰籍方式是扭曲的、饮鸩止渴的。

        许久,我咧开嘴,努力笑得正常:“你说得对,他犯这么低级的错误,真是差劲透了。”

        “柒,我们做笔交易,你不会白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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