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工欲善其事
“我在这里做的是小本生意,虽然见了客人您的谈吐,知道您的诗作一定是绝佳。可是我毕竟是个要吃饭的女子,如此真的不能接受。”
秦檐面露难色,话语还不忘恭维,想要尽可能地将对方哄得开心些来交出真金白银。
见自己一腔热情被拒,男人摇头轻叹一声,片刻之后仍是潇洒恣意,“太白……今日兴至,已然作诗,不想却——”
太白?
秦檐用指尖朝着腰上的肉掐了一把。
又一把。
然后一双明亮的眼睛在长睫下微微转动。
秦檐既不好意思打断他的话,又实在忍不住心中震撼,迫切地想要知道盛唐最璀璨的那颗明星究竟是不是眼前之人。
可惜这种时候,礼貌在与求真的斗争中并未开始,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你是,李太白?”秦檐捂住自己的半张脸,声音颤微。她以为来了唐朝之后,不会有任何事情再能够让她震撼的,没想到,原来这只是一个开始吗?
“姑娘知道我的名字?既然如此那我便……”
秦檐没等他后面的话出口,目光好像已经钉在了对面人身上。她的双瞳炯然,赫赫若暗夜珠,化身为屋内的一道精光。
男人真的点头了!
他承认了自己是李白!
还真的是李白!!!!
秦檐果真无语了!她这是何等运气,“秦记”开张的第一个客人居然是李白!
这种不可置信又看得见摸得着的感觉,整个人都深陷人恍惚境地。
良久,秦檐从“他真的是李太白”的情绪中回过神,深吸一口气,然后重新开始审视了这个和自己谈论了半天食物的男人。
觉着他已有三十几岁,但是眼角眉梢流露出少年人的锋芒,睥睨之姿宛若长江、黄河都为无物。
此时秦檐滤镜厚的……觉得这人简直是天神下凡、太一点道,只恨刚刚吃饭的时候,心思全都关注在饭的品质上,根本没有和这位大唐绝响交流。
……
“不成。”
纵然一千两百多年后的自己,对这个名字也是如雷贯耳,可她一咬牙一跺脚,依旧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就算是李太白,那也不行。
男人见秦檐知道自己,以为是应允自己作诗的打算,怎会料到秦檐挣扎之后,一句“不行”出口。
理性终于战胜了感性,秦檐调整着心态与扭曲的面部,她现在所处的时代是货真价实的唐朝。
大唐,可是大诗人脚后跟磨着脚后跟的朝代,更别提开元年间了,没有丝毫宣传在坊里坐着,开张第一天就能当诗仙李白世界里的npc。
如果这次不收钱,往后怕是一分钱也赚不来,那若是遇上王昌龄、王维、孟浩然,岂不是还得贴钱!
“姑娘既然不喜欢,那我付钱便是。”
“不是,不是,不是不喜欢,我怎么会不喜欢先生的诗句呢!”秦檐激动得语无伦次,觉着他单凭自己不让他写诗抵饭钱这件事,就说自己不喜欢他,那可真是是冤枉了自己。
秦檐不等李白为今日的美味构思完毕,已经先发制人地吟咏起来:
“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
言毕,秦檐一本正经地等待着李白夸赞她能熟背这首《客中行》,已消解他的妄自菲薄之感。
“好诗!好诗!”
以至于,他觉着这诗句已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姑娘此篇,可是佳作,非千金不可得。”说着说着,真就掏出一块金饼。
在大唐,若说秦檐最爱的东西,自然是银钱。但是秦檐,也要脸啊!哪有用人家的诗显摆完,还赚他的钱的道理!
“不必,不必,以后带着子美一同来便是!”秦檐笑着,想要以此化解这喜与不喜的尴尬。
“子美?”李白自诩头脑灵光,仔细想了半天也没从脑海中记起来还有过这个朋友,疑惑地看向秦檐。
秦檐接收到了这份怀疑目光,大脑飞速旋转,她还是少开口为妙,李白这还年轻着,怕是和他的后生杜子美还没见过面。
不过如此这般,李白的注意力真被她转移远了,没硬要给她金子。
“子美是哪里的人?”
“既能从姑娘口中说出,想必也是同好!”
他俩应该是天宝年间在神都洛阳相遇,现在还是开元二十二年呢……他从哪里人士杜子美去……秦檐得干多少年才能等到他俩携手而来呢?
“呵呵,没想到你们居然不认识啊,哈哈,”秦檐实在没辙,觉着自己蠢到家了,言多必失啊!都想给他背了一段《明堂赋》来缓解尴尬了。
秦檐从前只觉着他们学校讲古建筑思想的老师是个奇葩,开始就放言:期末考试只要背诵出李白于公元734年写的《明堂赋》,就可以课中作业不问,课后练习不追。
许多同学为了一劳永逸,跃跃欲试,后来觉着也十分耗时,不少都放弃。秦檐就属于坚持下来的少数。如今不由得不怀疑,那位老师,是不是受过这个系统的拷打。
势拔五岳,形张四维。轧地轴以盘根,摩天倪而创规。楼台崛岉以奔附,城阙崟岑而蔽亏。珍树翠草,含华扬蕤。目瑶井之荧荧,拖玉绳之离离。
但是秦檐这次学聪明,没有急于显摆。她想,万一李白这个时候也还没写《明堂赋》呢?
事实证明,一时的尴尬总比会孕育更多尴尬的出错好。
看着一两银子入账,系统右上角的数一万后头只剩个零头:-10475。
这一趟净赚得不少啊!
虽然和刚来时候的“0”相比,仍是欠了不少,但是这才是她理想的营业状态嘛!
有一个闲适的环境,让她自由发挥创造美食,不用天不亮就在凛凛寒风中踽踽独行,不用上次打奶油的手酸劲儿还没过就得抬出新的牛奶。
一路以来的辛酸苦楚,得不到的安慰,悉数化解在李白和他给出的一两银子里了。
从今天起,她已经得到了系统对她赚钱能力的认可,秦檐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被送到美索不达米亚去了!
李白走后,店里来了几个人,但是看了秦檐“开诚布公”的价格之后,大多都悻悻而去,在秦檐的强烈推销之中,卖出去几碗焗饭。
这一天进账的数,也有一千三百多文。既没风吹日晒,又赚得不少,秦檐心里想,若是每天都有一个李白式不差钱的客人来就好了。
可是要做到这事,先要广撒网,就不免得还是要进行地广式宣传:推小车出摊。
但是,能减少一点工作量就减少一点,她在晚饭前又拿着一盆焗饭去到二郎家里,这次为的是喻大哥答应给他做的“打蛋器”。
没几天,秦檐已经和他们熟得跟一家人似的。
这日太阳还没下山,秦记就落锁,秦檐坐在了袁娘家炕上,拿着喻大哥自己做的小拨浪鼓逗弄袁娘怀里的小娃娃,“袁娘,你要和二郎说说,以后我给他东西,拿着就行,今日我店里开张了没备酒,托他帮我去买,这可是帮了我好大一个忙,我回头给他两个点心居然都不拿。”
“喻桁他就这个性子。”袁娘笑笑,总不能因为他知礼数,就因为他自幼因为家境而养成的腼腆害羞去这去埋怨孩子。
喻桁的名字,应该是他做木匠活的父亲给起的。“桁”指的是屋梁或门窗上的横木,用这个字做名字,应该也是父母识字不多的缘故,一块横木里包含着望他成才又能承载压力的期望。
就跟她学建筑出身的姥爷非要力排众议给她一个女孩用“檐”字做名字,希望她日后能够眼界开阔,不被世俗拘泥住一个意思。
“对了,喻大哥答应给我做的那个小玩意,是不是快做好了?”秦檐眨眨眼,假装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
“昨天还说这档子事了,说是头一个竹子做得不好,这暮冬时节还没过去,柳条还没长出来,韧劲儿不足,他怕你用着用着再坏了,今天他不上工,一早就去找竹坯子了”,袁娘边说着,头往外头探去,“刚刚还在忙活呢,你进门之前刚出去了。”
秦檐听袁娘两句话就知道,喻大哥真将她的活儿当成一回事了,暖潮自不用说,来一次袁娘家里,就得席卷她无数次。
等到喻荟满脸欢喜地走进来时,秦檐觉着这份惊喜绝对是不亚于秦记得第一个顾客是李白。
那个浅褐色、轻盈的小物件,像个花一样被攒在一起的东西,和她画得足有九十九分相似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正当她打算回家拿着一柳条、一竹条做的打蛋器大展身手的时候,转身又发现一个悲剧:牛奶见底了。
趁着天色还不算晚,秦檐原本想着来回西市的时间绰绰有余,谁知道她刚出门就看见一块品质不错的山羊小排,因为摊主要价虚浮,磨了一会儿,谁知等她买上奶,暮鼓已经敲起来了。
她要是能将羊排和牛奶放下,一个人顺路回开明坊,来回都不成问题,问题是直到暮鼓声敲完了,她也没舍得……
长安城浓重的夜色之中,伴着月出而静。
在如此静谧之中,秦檐听得马蹄声如银瓶乍破。
当啷声就在不远处,细听还有残枝枯叶被马蹄踏过之后,发出的嘎吱声。
秦檐深知宵禁了还在街上的后果,虽然罪不至死,但是不免去衙门里走一遭,也有十分大的几率脸上挂彩。
早在听到身后动静之时,秦檐就靠边停下脚步,并在心中祈祷:对方一定要是个有急事的人,一定看不见自己。
谁知回荡在长安城宽阔的道路上马蹄声不仅越来越近,还直直地朝她踏来,让秦檐心跳不由得加速。
她提着木桶与怀抱羊排的身子下意识地就往里侧靠,再差一点、一点点,她就要掉下官沟了。
马蹄起落间,就在她眼见要人与羊排与木桶俱不保之际,一只大手忽然落在她的肩头,将她紧紧拉住。
孔方兄余额:-10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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