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良策
九阳山远在郊外,为显诚心,君臣徒步而行。因三日前已经昭告天下,此时道路旁早已聚满了百姓,仰首以盼,希望得以瞻仰帝王之姿。
正值酷暑,一行人早已汗流浃背,甚至衣衫都能拧出水来,好不容易挨到了九阳山,又经过一系列繁琐的仪式,才方得喘口气。
但唯独夏启不得喘息,他身着厚重繁复的衮服,里衣黏在皮肤上,像是浸泡在汗水中一般。冕旒上的玉珠夹杂着光线在晃在眼前,他拖着一身累赘踏在石阶上端得是帝王之姿。
祭天大典结束后,众人歇在行宫中。
云皎趁机找了一处凉亭歇息,九阳山满山翠绿,一眼望去却也心旷神怡。
忽然身后有人唤他,来人拱手行礼,笑道:“王爷倒是寻了个好去处。”
云皎微微回礼,道:“谢大人也不是来此处乘凉。”
谢文择历经三朝,如今四十有四,却面容儒雅,身姿清丽,一举一动皆离不开端正二字。
二人坐在凉亭闲谈,不知怎地说道了当日杏花台清谈会之事。
“当日清谈会,没有一览先生风姿,今日倒是让我得偿所愿了。”
谢文择称的是“先生”,耸然是放下了身份,当成一次闲聊,因此云皎了然一笑,也道:“听闻谢兄年仅十七就已高中状元,当真令人钦佩。”
谢文择一听“谢兄”二字,便哈哈大笑,道:“我可比先生大了,”他止住笑意,说,“但也无妨,不知先生愿不愿意交我这个忘年交?”
“那我真是荣幸之至!”云皎说道。
两人倒也投机,便多聊了会。忽然,云皎转了话题,问道:“听闻曹阳等地的灾情越来越严重,不知后续灾粮可有着落?”
谢文择心中愣了一下,随即面色如常地说道:“不瞒你说,周郢之战,几乎把国家近十年积累的财富消耗殆尽,想必这你也是知道的,如今不料突遭天灾,让人措手不及,时至今日灾粮问题依旧没有妥善解决。”
云皎沉吟了片刻,问:“没有丝毫办法吗?”
谢文择思索片刻,道:“江南之地豪强甚多,而囤积粮食,私下交易,趁机谋取暴利,陛下已经让我着手去查,”他站起身冲云皎拱手行礼,“我信任先生人品,愿意据实已告,如今灾情已不能在等,如果先生有良策,还望先生可以告知,我代百姓谢过先生。”
云皎也随他起身,扶住他的手,道:“谢兄严重了,不过我确实有一法子可解眼下困局,不过此刻时辰已来不及细说,不如明日我到谢兄府上叨扰一番,可好?”
谢文择听他这么说,连忙感谢道:“那就劳烦先生了。”
当日夜里,谢文择坐在院中的腊梅树下,杯盏中的清酒盛了一汪月光,又被他转身倒在土地中,似在遥寄什么故人。
谢俚止步站在院外,看见他的身影,没去打扰。
次日,谢文择下了早朝就回到家中等候云皎前来,没过多久仆人就来通报说,义亲王前来拜访,他便急忙出来迎接。
两人寒暄两句,云皎便开门见山说道:“昨日听闻谢兄说到江南富绅之事,不知谢兄可知南川郑氏?”
“有所耳闻,但知之不深,还请明示。”
云皎继续道:“南川郑氏,在江南一带,甚至整个大周都难有可以与之匹敌的家族,虽然说不上富可敌国,但也豪横非常。现任家主郑绾为人大气爽朗,但低调非常,鲜少在人前露面。”
“这个郑绾聪明非常,有见端只末之能,为人圆滑,手段凌厉,也算得上天纵奇才,否则当初郑老爷子也不会不顾众人反对,坚持把家主之位传给孙女。”
“孙女?”谢文择有些愕然,“这郑绾是位女子?”
云皎笑道:“没错,虽然是女子,但世间男子却少有能极之。”
谢文择又问道:“不知先生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云皎指腹摩挲着扇柄,答道:“实不相瞒,我与这谢绾的确有过一段渊源,当日谢绾还未继任家主之位时,曾来到郢国,不料遭人暗伤碰巧被我所救,后来我到南川游历也曾在郑家小住过一段时日。”
谢文择沉吟片刻,将心中疑问问出:“可若这郑家生意清白,或者阴私手段藏得极深,恐怕难以查出其不法手段,更遑论没收屯粮等。”
“郑兄有所不知,郑家祖上乃是贩卖私盐起家,后来生意遍布大江南北,涉及各个行业,才想起把私盐这项不法生意给抹去,准确一点应该是在上一任家主手中才慢慢剥离掉,直至郑绾这才把贩卖私盐从账面上彻底抹掉。但郑家发展到今日,家族庞大,难免有人私下愿意铤而走险,背地里依旧做着犯法的生意。”
谢文择听得心惊,心下对云皎不由更佩服几分。
“郑家贩卖私盐乃却有其事,谢兄不必调查罪证,只需称有人举报谢家贩卖私盐,以调查之名,佯装查封其生意,再向谢绾透露只要屯粮,她便明白怎么做。”
谢文择见他指尖把玩折扇,面含笑意,其人如莹润白玉般熠熠生辉,但内里……却如此腹黑,便不由替那谢绾默然片刻,心道,交友不慎啊,又思忖着以后还是离他远一些为好,防止哪天被卖了还不知道。
云皎见他半响不说话,还以为他心中存有疑虑,又道:“如果谢兄觉得不太妥当,可派人先查一查郑岳,此人是郑绾的叔父,为人自大好利,遇事却不知思深,谢兄可用私盐之事设计诱他上勾,如此便更加坐实了郑家贩卖私盐之事。”
谢文择听到此处,实在忍不了了,便问:“这谢家可与你有深仇大恨?你把这些全都告知与我,难道就不怕我把郑家全部查封了?”
云皎闻言便笑,笑了一阵才说:“其一,郑岳一支与郑绾向来不和,如果借此机会可以除掉郑岳,估计郑绾会包份大礼给谢兄。其二,我刚才说过郑绾聪明非常,她自会有应对之策。其三,谢兄向来以诚服人,到时看在我今日献计的份上,还请谢兄手下留情。”
说完,他拿出一封信递给谢文择,说:“郑绾乃大义之人,但无奈年纪太轻,上有家中长辈施压,背后阻挠设计之人更是数不胜数,恐怕她心中早已存了这个心思,但因各方原由不得实施,谢兄如此做,也让她对众人有所交代。”
“这封信还要劳烦谢兄托人交给郑绾,各方牵扯我已在信中说明,她一看便知。”
谢文择收好信,道:“先生放心,我定会将此信交到郑绾手中,万无一失。”
云皎点了点头,续上刚才之事:“如此一来,其他富商定会踹踹不安,与此同时放出风声,朝廷要严查不法商贩,愿意捐粮者可以开恩从轻发落,又郑家的先例,其余人定不会自不量力,如此灾粮之事大致可以解决。”
早在云皎来到厅堂时,谢文择便已遣散仆人,此时云皎止了话语,便四下无声,静得惊人。
他默默消化了会,敛起心绪,起身冲云皎一拜,道:“我替大周百姓谢过先生。”
云皎伸手扶起他,笑到:“不瞒谢兄,昨日之前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将此计告知,若不是昨日凉亭中你将我问你之事据实相告,恐怕我还在踌躇犹豫。”
两人又聊了几句,忽然云皎说道:“那日我在杏花台见到了令公子,当真是继承了谢兄的风范,与他闲聊后,深觉他知之甚广,又毫不浅显,令人受益良多。”
谢文择听他说起谢俚,脸上便多了些慈爱:“先生不知,俚儿甚是倾慕你的才华,当日在杏花台见到你,不知心中怎样激动紧张。”
两人又随意说了几句,云皎正当告辞,忽然谢俚疾步奔向厅堂。
谢文择望了一眼,悄声对云皎说:“得,肯定是知道你来了府中,便着急忙慌地赶来见你一面。”
谢俚定了口气,朝着云皎行礼:“见过王爷,”又转身冲谢文择示意,“父亲。”
“谢公子不必多礼。”云皎笑道。
“俚儿,你可来晚一步。”
云皎笑道:“谢兄公务繁忙,我已叨扰许久,不便再久留。”
他们都不是做作委蛇之人,他这么说,谢文择也没有再留,便要起身送一送云皎,但被云皎拦下。
“谢兄当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必相送了。”
谢文择也没有坚持,便让一旁的谢俚替自己送云皎出府。
谢府外,云皎正准备踏上马车,便见一人骑着一匹黑马疾驰而来,来人正是陆慕和,当下云皎停下作,对谢俚说:“陆小将军是来找你的吧?”
“嗯,今日我们约了去郊外游玩。”
云皎笑道:“你们感情真好。”
谢俚脸上难得露出点笑意,说:“我们自幼便认识,感情是比别人深厚些。”
云皎笑了笑没说话,心道,他对你可不是一般的感情啊。
但谢俚脸上的两分笑,却让陆慕和黑了脸。他夹紧马肚,猛地窜到跟前,云皎瞬间被马呼出的气息喷洒了一脸。
谢俚赶忙把云皎挡在身后,怒道:“你干什么!”
“俚儿,你用不着挡住他,义亲王可没有你想得那么柔弱。”陆慕和满不在乎地说。
“陆慕和,你不准无礼。”
谢俚半个身体挡在云皎前面,一副要护他到底的样子,陆慕和委屈巴巴地看着他,道:“你这是为了这个人凶我了?”
云皎在一旁看得好笑,还火上浇油似的冲着陆慕和挑衅般地笑了笑,看得他牙根直痒。
“你不要无理取闹,”他转身对云皎抱歉地说:“我待他给王爷道歉,王爷莫怪。”
云皎笑道:“无妨,谢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随即看了一眼陆慕和,便上了马车。
但自此云皎在陆慕和心中,也成了横刀夺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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