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87 两清了
肖柒声音有些不稳：“吾宁？”但是马上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你他娘的干啥来了？我还以为屋里进了小偷。”
肖柒神态自如，仿佛这就是个邻居串门来了。既没有热情，也没有冷淡。不知怎么地，肖柒的这种神态语气和吾宁原本期望的差距太大，让他心里有些失望和难过。
吾宁打量着肖柒，五年了，他似乎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张嚣张的脸，穿着收腰皮夹克，牛仔裤和短靴。头顶的头发长了一些，四周剪短，长发烫了点卷，中分搭在两侧，微微遮住一些眉眼，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神。肖柒拖了张椅子大剌剌地坐到吾宁对面，点了根烟。
只一眼，吾宁仍是止不住地心悸如麻。五年了，思念的狂潮席卷了他，他想去拥抱肖柒，把脸埋在他身体里，然后狠狠地亲吻他，那种难耐的冲动仍然那么清晰。吾宁暗暗捏着拳头，把所有的冲动都攥在手心里，万千句话在吾宁心里打架。
吾宁想说自己有多想肖柒，这么多年一直爱着他，从未停止，他想说他回来了再也不走了，求肖柒原谅他，然后他们重新来过好不好，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会再离开他了……这些话争先恐后地在吾宁喉头纠结，最后开口却只说:“奶奶她……”
肖柒幽幽吐出一口烟，往后捋了一把头发，随口说道:“年前走的，脑溢血又犯了，没怎么受罪。嗐，年纪大了，可不就只有这条路了。”语气随意得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
说起奶奶，肖柒又想起奶奶最后让他去找吾宁的话。奶奶到最后都还在内疚，觉得是自己拖累了肖柒，才让他跟吾宁分开的。想到这里，肖柒垂着头，隔着散乱的头发看了一眼吾宁，牙齿把烟嘴咬瘪了。
吾宁看着肖柒，眼神有点躲闪，低声道:“小七，对不起。”迟来的道歉，也终归是说出来了。
肖柒挑了挑眉，似乎有点疑惑，转而一笑：“没关系，都过去多久了，我那么记仇嘛？”
肖柒原谅自己了？吾宁心里凝滞的愁绪和愧疚似乎化开了一点，他看着肖柒，眼神狂乱而炽热：“小七，我……”
话未出口，便被一连串的“爸爸”给打断了。
牛牛从麻将馆里出来就开始喊“七爸爸，爸爸，七爸爸……”喊了一连串，跑上来，推开门一头扎进肖柒怀里，“爸爸，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呀？”
吾宁脸色陡变，心里的热烈情感甚至来不及冷却，同时止不住地声音颤抖:“小七，你，你有孩子了？”
肖柒把牛牛拎到腿上，揪了揪他的脸，笑着对吾宁说:“嗯，我儿子。”说着又抓着牛牛的脑袋瓜往吾宁那边一转，“喊叔叔。”
牛牛这才注意到家里有个不认识的大人，顿时有点怕生，往肖柒怀里缩了缩，怯怯地喊了一声:“叔叔好。”
吾宁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俩。
“这孩子一点不像我，估计像他妈，长得壮实，胆子忒他娘的小了……”
肖柒说的什么吾宁一点也没听进去，只是些嗡嗡嗡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他觉得自己似乎进入了另一纬度的世界，身体和灵魂思维似乎分开了。
那天他怎么离开肖柒家的他一点也不知道，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职校门口。此时西城安静又荒凉，他一个人，在一盏昏黄的路灯下等车。开始是不停地流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然后开始抽泣，最后终于压抑不住地蹲在地上，捧着脸嚎啕大哭起来。像一个弄丢了自己最心爱最宝贝的玩具的三岁小孩，悲伤无助却又毫无办法，只剩下了哇哇大哭。
那班回家的车，吾宁最终还是没有等到。
平静一些之后，吾宁站起来，一路走了回去。开始还是止不住地流泪，走了一个多小时到家时，吾宁神色已经恢复平常了。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亮得有些刺眼。吾宁觉得自己终究是掏空心思地在黑暗里摸索，而现在这条崎岖的暗路也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出口，没有办法了，再难过再不舍，也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
结果停在原地、固执地不肯往前的，只有他一个人。
那天吾宁离开后，肖柒拎着牛牛到了一楼，把梅玲从牌桌上扯下来，把孩子塞给她，一脸阴沉地低声吼道：“带你儿子去吃饭，别几把光知道打牌。”
梅玲愣了一下，过了半晌回过神来，有些气恼，竖着眉问：“肖柒，你咋回事？吃错药了？”
肖柒瞪着眼，伸手就把牌桌一掀，一片的稀里哗啦：“我吃错你娘的药。梅玲，我跟你说，牛牛也就是现在小，卵事不懂，等他长大了懂事了，他能认你这样的妈，我把名字倒着写。只管生，不管养，你当个几把的妈。”
一屋子人都被肖柒吼得鸦雀无声，大家都看着肖柒，不知道七哥在发什么疯。梅玲被肖柒吼得很没有面子，但自知理亏，又反驳不了，只有低着头，拉着牛牛匆忙出去了。
其他人看到七哥脸色很不好，也都低头耳语几句：“今天先散了吧。”然后大家悄无声息地散了。不一会儿，刚刚还喧闹的棋牌室，这会儿只剩下白炽灯的电流在嗞嗞响。肖柒把一地的麻将捡了起来，随手扔在了桌子上，然后门一摔上楼去了。
肖柒关上门，把窗帘也拉上了，坐在一片静寂的黑暗中，只有手中的烟蒂透着猩红，像把这漆黑的夜晚烫了一个洞。
吾宁回来了，时隔五年，他是哪里来的勇气，过了这么久还来找自己，来说那声对不起。他又想从自己这里期待什么，想获得什么？
肖柒又看到吾宁那种灼热的目光，那种恨不得吞掉他的渴望。以前肖柒为这种目光着迷，深切地感觉到自己被爱和被需要。而现在，他是怕死了吾宁这种目光----这种向他索取、永不满足的目光。
而肖柒除了一夜情，不知道他们还能产生什么更多的关系。但是他不想要这样啊，这是他认真爱过的人，也认真怨恨过的人，真实地带给他最多快乐和痛苦的人。他不想到了最后，把他俩的关系变得那么恶心，不想跟吾宁连相忘于江湖都做不到，而是互相憎恨，成为仇人。
肖柒也没有力气再去跟一个人产生这么强烈的感情连接了，他觉得再这样下去会耗死自己。
大王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奶奶去世后，不知道是不是肖柒身上弥散的那种低沉的情绪，大王对肖柒愈发避之不及，肖柒更没有心情去照顾一只猫的感受。他们一人一猫，生活在这个死气沉沉的屋檐下，像一对合租的房客，因为某种需要而堪堪强忍着对方。
大王先是蹦到桌子上对肖柒喵喵叫了两声，见肖柒没有任何反应，又试探着把头在他搁在书桌上的那只手背上蹭了蹭。这猫多少年没有蹭他了，自从五年前肖柒再也不抱着它睡觉，它一上床就把它往下踹开始，猫就不再亲近他了。
但是现在猫却来蹭他，肖柒知道，应该是碗里没猫粮了。想到这儿，肖柒冷笑一声，吼道:“滚开。”
猫并没有滚，反而在桌子上蹲坐下来，看着肖柒。纯黑的猫，比夜色更黑，绿莹莹的眼睛，在夜里也闪着诡异的光。猫就这样盯着肖柒，盯得肖柒心里一阵发毛，又大吼一声:“滚！”
猫没有滚，而是俯下身，呲出尖牙，毫不留情一口咬在肖柒手背上。
肖柒吃痛，大怒，疯狂地咒骂:“你们这些该死的玩意儿，我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啊？都他娘的到我这儿来要，我欠你的吗？我本来已经能平静地生活了，CNM逼还要来招惹老子。你知道多难受吗？多痛苦吗？这几把日子是人过的吗？”
黑暗中看不清的肖柒的双眼通红，含着汹涌的戾气和血色。肖柒一个反手，稳准狠地抓住了猫的脖子，一下子收紧，猫开始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前爪疯狂地挠着肖柒裸露的手背，后腿拼命地蹬，想要从这钳制中挣脱出来。肖柒感觉不到痛似的，稳稳地捏住猫的脖子，直到猫的惨叫声越发的虚弱，最后只嘶嘶地叫。
肖柒想起第一次见到这只猫，是陪吾宁去收容站做志愿者。他们一起清洗狗笼，给狗子们剃毛，吾宁毫不在乎脏累，那么温柔地对待这些被人遗弃的动物。那一瞬间，肖柒似乎觉得自己也是只被吾宁捡回去温柔照看，细心呵护的动物。
虽然吾宁最后还是抛弃了他。
而大王的妈妈和一窝兄弟姐妹都得猫鼻支死了，唯有它活了下来。这让肖柒想到自己，那时他还有奶奶跟吾宁，而现在，他真的跟这只猫一模一样了。
肖柒松开了手。猫坠到地上，还没站稳就疯了似的往外狂奔，挤出肖柒的卧室，一路上稀里哗啦磕桌子撞椅子地奔到了房子外面。
肖柒把头垂到腿间，双手抱头，狠抓着头发。低低的抽泣声裹挟在夜色里，像融化的沥青从门窗的缝隙泄露出去。
就这一次了吧，吾宁应该会永远地从自己生活中消失了。
我们一人骗了对方一次，这下该两清了，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这章好虐啊，啊啊啊，我真实哭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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