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罪错
第269章 罪≠错
眸色闪烁生的光芒,早见梨衣是在潜意识里期盼着,眼前这个好像知道一切的人,能带来些什么吗?!
路明非微皱眉,不知全貌的他自然无法理解眼前之人突然变换的眸色,也难以完全理解那一句疑问中所蕴含的种种复杂。
Red Word描述不出罪行以外的太多信息,一切只能靠路明非自己推测,因此他自然无法洞悉少女具体的人生。
他只清楚,只知道,也只在关注着自己脑海中的一切。
春泥上,一家三口郊游的车辆悠扬着音乐,却在下一秒爆炸,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只剩下火焰在熊熊燃烧,黑烟无比刺鼻。
夏蝉中,兄妹二人在庭院里抢着西瓜,枪声摧毁了平静。爆开的头颅散开漫天血雾,腥腻,灼热。
秋日里,踩银杏的姐妹笑若银铃。下一秒,中毒的女孩依旧笑着,但满脸青紫不见生机,像具惊悚玩偶。
冬雪中,大被同眠的一家四口,在睡梦中被割下了头颅,淌出难以形容的团簇,淅沥沥的血流刺耳无比。
几十种不一而同的血腥画面依旧在脑海闪烁,就像被人硬生生把世界上所有的恐怖电影塞进了脑子里。
一股脑的大力几乎快将路明非的脑子撑爆,还在不受控制地循环播放!
种种负面的情绪膨胀着,就像是混着恶臭的泥水在不断滴入清澈的湖面,将路明非拼命维持平静的心湖搅动。
那几乎快溢出的烦躁令人脑仁刺痛,浑身上下的毛孔都好像被封住了,越来越堵。
而面对这个让自己分外难受的源头,路明非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现在只想赶快结束这一切!
“我想,是我在问你问题吧?”
路明非死锁着眉头再次强调,双手不自觉地用力,捏的两圈皓腕咔咔作响。
发簪威胁似地深入几分,淌出更多的热血,
“别说没用的废话!”
“回答我!”
质问与呵斥将早见梨衣眼底的那一丝希冀毫不留情地冻成坚冰,风一吹便碎成了黑色的碴,扎在结冻的心脏,淌出暗灰的失望血流。
那不悦言语里掺杂的薄怒,让她在那一瞬间看到的能带来救赎的神性破碎了,神明崩坏——巨大的落差在心底升腾。
面对那言语里藏不住的厌恶与恶意,她不禁将残存在心底的“忍者”身份彻底扯碎。
不应该是这样的,罪恶、姓名、年龄、生日,一个知晓她所有的人物,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应该更果决,道完罪行后,一刀将她的生命送往地狱,再附上一朵永不熄灭的业火!
或者说更恢宏,给迷途之人指出救赎的方向,哪怕路途的终点同样是死亡,即使是虚假的慈悲都足够。
他不应该是这样的,有力而无用的带着世俗的厌恶,带着自己的怒,刺出一道无伤大雅最多留疤的伤口。
岌岌可危的内心沙漏,那外壁破碎了,彻底流出了内里的沙,早见梨衣首次在心底咧出叛逆的笑,对着自己决不可匹敌的存在。
“你,在以什么身份质问我?”早见梨衣竟然反问起来,根本不在意脖颈上的利器是否会深入,“死者?还是死者家属?”
见路明非微滞住的胸膛,她微敛双眸,
“都不是吗.”
“那你是执法部门?是全知全能的神明?还是路见不平的恶魔?“
“亦或者,”
早见梨衣呢喃,声音有些小,
“一个毫不相关的路人?”
面对一个罪人,情绪,责任,审判,惩戒.中,他抽出的是哪一张身份牌无比重要。
“和伱有什么关系?”女孩隐隐带刺的反问令人不适,路明非理所当然地冷声回应,语气厌恶,
“我又何必回答你这个手上至少有七十条人命的侩子手?”
刀刃再次深入几分,他不悦地逼问,只想立刻得到答案,结束这一切,
“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浪费在你的身上!”
原来是在浪费时间啊?
娇躯不由一震。
她突然感觉自己比妓女都廉价,最起码她们靠着那几分姿色与谄媚,不会得到什么浪费时间的评价。
“我明白了!”早见梨衣到处都找不到已经消失的人质“路明非”,恍然嗤笑,“你是来救被绑架的那两个孩子的?”
“所以你是执法部门?”她歪着头打量着眼前之人的上上下下,眸微垂,嗓音里藏着难言的复杂,“那你最起码应该优待俘虏吧?”
“你要不要考虑把我放下,我们好好聊聊?”
路明非只感觉莫名其妙,不由冷声反问,“你有病?”
“你有药不成?”女孩丝毫不惧,撇嘴讽刺。
路明非动作一僵,没想到这种情况她还给他来这套。
气急之余再次强调,面具朝向挣扎的夜神束幕,路明非的语气略显暴虐,
“别再整那些有的没的,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不然我能让你比死更难受!”
“你也知道他的过去?”
早见梨衣跟着路明非的动作轻转脖颈,又迅速掠回,聪慧的她瞬间猜到了很多很多。
“是了!不直接杀人,而是摆出那种折磨人的姿态。四肢尽断,刀好像也涂了毒”
“我明白了,你在惩罚他以前犯下的罪?你果然不是什么正经执法部门的人吧。”
眼底闪过一丝明悟,她盯着面具上的一线鼠目,心底的希冀重燃。
心境再次发生未知的变化。
早见梨衣又一次的发问很是认真,哪里还有“小冷妞儿”的丝毫样子。
“你正站在什么角度惩罚他?复仇者?”
“还是站在道德与正义的制高点?站在高高在上的审判一方?”
“亦或者,”早见梨衣问道,“只是一位在发泄愤怒的人。”
一连串的发问在此刻生效,问到心头的一击将路明非的思绪彻底打断了。
因为自从接到那“罪与罚”的任务后,这也是他在思考的问题,但却被自己暂且搁置在了一旁,直到此时此刻,再一次被重新提起。
是啊,他站在什么角度?又能站在什么角度?
貌似没有角度,他只是意外依靠Red Word的能力知晓了他人的罪恶,然后不自觉的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
可路明非自己也清楚,即使法律无法维护正义,但那近乎私刑的嫉恶如仇,本质上也只是在慰藉满足自己,除此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实质性的意义。
这也是无论路明非多么愤怒,都克制自己不迈出最后那一步“杀!”的原因——因为他认为那不是答案。
这罪与罚的话题,百年前千年后,永远各执一词,多么难以站队,他又如何在短时间找出最优解。
迷茫与烦躁交杂着,僵硬了言语,不爽和愤怒环绕着,锁住了思考的能力。
无法回答的路明非不由陷入片刻失神,却只听少女的话语如火炮般接踵而至。
“看来你自己都不知道啊?算了”她自问自答般呢喃,看向不断挣扎的夜神束木,
“呐,我能问你一个其他问题吗?”
也不待路明非如何反应,早见梨衣已经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你说,如果那边那个罪犯死去,你觉得杀人的是杀死他的刀,还是设下机关的你?”
“不对!不对!这不是我想问的,在你眼里他或许该死,是死了大快人心的那种。”
女孩摇了摇头。
“那我换个问法,如果一个无辜的人死去,人们会责怪捅死他的刀?”
早见梨衣直勾勾看向路明非,歪头发问,
“还是持刀的人。”
自然是持刀的人。
心里有了答案,路明非却默不作声,他隐约猜到了面前之人想说什么。
“我只是一把刀。”早见梨衣用陈述的语气道出从小到大被灌输的思想,声音中却藏着不可察的低落,
“你问一把刀为什么会哭,又能问出些什么答案呢?”
“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啊!”
不顾不言的路明非,女孩继续开口。
在路明非悄无声息带来的各种刺激下,“忍者”早就彻底退化,于是话语中终于不可避免地带上各异情感,
<div class="contentadv"> “回到刚才那个问题可以吧?在你的组织,或者说在你的眼里,众生是否是平等的?”执着的疑惑!
信息有限的路明非无法理解,眼前这个人从刚才开始的言行举止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一会儿质问他,一会儿又疑似在为自己辩解,一会儿又转到了这里。
到底是受了何种刺激,才会天翻地覆成现在的样子,真是让人摸不清头脑!
她到底想干些什么?!
主张无罪?洗白自己?
“如果是平等的,你为什么只救今天被绑的这两个人?”只听早见梨衣沉声反问。
“别的女孩们开心上学,为能不能按时完成作业发愁,我在接受忍者训练,为明天能不能活下来挣扎的时候。
“你在哪?”
“别的女孩们逛街玩笑,试着一件又一件漂亮衣服,我在被命令杀人,流血骨折逃亡的时候。
“你又在哪?”
“在我最渴望希望的时候,你没有出现,难不成就是为了现在站在这里,和我说一句‘浪费时间’?”
逐渐加重的怨恨,那足以反应过去的言语让路明非能够接续脑海中的血腥画面。
不自觉的推测着,路明非有了些许察觉——她真的在某种程度上,将他当做了神明或恶魔在看,并怀揣起了一些的莫名念头。
“如果不是平等的,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问我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又有什么理由回答你!”突然加重的语气也许藏着没有道理的愤怒,自称为“刀”的女孩,言语犀利!
“你在逼问!你在愤怒!可你为什么还压着愤怒?”
早见梨衣直勾勾盯着那一线鼠目,目光好似穿透了面具,与路明非当面对质着,
“如果你觉得我有罪,杀了我就好了啊?还在那里墨迹些什么呢?”
“来啊!”她往前探着身子,铁簪深入,汩汩血流,“杀了我啊!”
“你是以为,”路明非微抿嘴,“我不敢?”
嘴上杀意十足,冷刺却未进半分。
“什么啊?”早见梨衣怆然一笑,明明生命就在别人的手上,可她反到更像掌握了主动权的人。
轻挺脖颈,任由发簪继续深入。
眸中写满了难言的脆光,发紫唇瓣吐出的言语却并非如此,
“那你是以为,”
“我还会怕死?”
一个不怕死的人,又怎会真的在意别人手上是否捏着自己的性命?
“我只是不明白罢了。”
她微微摇头,肩头的短发便轻灵摇晃,好像和课堂上答不出老师问题闷声摇头的女孩没什么两样。
“不明白你为什么出现在这个时候,而不是更早!”
“我不明白!”她当仁不让的与路明非对视,
“你在朝一把货架上的刀问什么?又在发泄些什么?”
无法选择的过去,没有被拯救的人生,封存所有情绪死塞进了濒临破碎的箱匣,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路明非的双眸有所明悟,逐渐察觉了眼前之人的人生。
那滴眼泪,他有所理解了。
她的情绪,他逐渐触摸到了。
可是
“杀人了,就是杀人了。”
手上的铁簪后稍几分,路明非轻声阐述,
“牙口比谁都伶俐,你明明就有着自己的思想,却非要把自己比作一把没有思绪的刀?”
“是觉得将所有的错误推到其他人身上,你自己身上就没有一点罪?”
“还是说你觉得那样说,我会因为怜悯而放过你?”
“如果你真是因为这个卖惨,因为这个虚张声势,那你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路明非冷声道,“放心吧,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杀了你的打算。”
“杀你,只会脏了我的手。”他默默补上一句,殊不知这一句话彻底将那颗冻得结结实实的心脏捏成粉碎。
冷硬的强调上膛,恶意的猜忌打响撞针,结果论的子弹击中了眉心,绽放的血花却那么冰冷,僵硬了不断起伏的薄胸。
他执着于她所犯下的罪,于是无解。
久久,不语,
早见梨衣突然低下了头,就这样看着铁簪上流动的嫣红将路明非的皮手套染黑,却浸不进丝毫温度。
“我从没有说过自己无罪!也根本不需要你的怜悯!”眸湖好似摇晃着红酒的颜色,她的嗓音清冷,带上了怒,“哪怕你真的是天上的神明!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我是杀过人!杀过很多很多人!”
她不禁咬牙,胸膛恢复起伏,幅度比之前更大,
“可如果能选的话,你以为我愿意选择这样的人生?”
比乞丐朝不保夕,比妓女廉价低微,谁会愿意?!
“我只是想活着而已!”
不受控制的,早见梨衣的视线逐渐朦胧,一生的不甘爆发在下一句质问里,
“你告诉我,想活着有什么错!”
如果没有拼命通过训练,那被淘汰的十分之九,百分之九十九,千分之九百九十九!就是她!
如果没有走出孤岛,被骨刃贯穿胸膛的,被“反杀”在捕捉野兽陷阱的,被当肉块垃圾一样推进深海的,就是她!
如果没有完成任务,被掐死的,被勒死的,被子弹打爆头颅的,就是她!
“你们尽可以生活在光亮里,”早见梨衣的眸光在闪烁,字如玑珠,
“但不要因此觉得,”
“世界就是光亮的!”
水意伴着心中不清楚的情绪,早见梨衣的双眸积蓄起时隔多年的温热的雨,她不清楚,那种情绪——叫委屈!
这一路上,如果稍有差错,死得就是她啊!
“如果你是我,你未尝能站在这里!”
“我我.”无法控制的,她突然哽咽了。
被钳住的双手扭动挣扎着,却不是想挣开束缚,她只想抹去眼眶里那刺眼的水,太没出息了!
“我站在这里,也很难得好不好?”
“我活到现在,也很不容易得好不好?”
“你说的,你刚才说的!你说我十七岁不是吗?我也只有十七岁啊!”早见梨衣朝着茫然的路明非低吼,“最开始的时候,我和被今天被绑架的那两个孩子有什么不同?”
“我也想做个普通的女孩!想正常的上学!正常的毕业!交友!恋爱!工作!结婚!”
“我也想被父亲无理由的宠,想被母亲笑着骂!”
“我也想被可能有的哥哥揉着脑袋叫起床,说一句‘再让我睡一会儿’。”
“我也想被可能有的妹妹嫌弃赖床,一蹦蹦到身上!低嘀咕一句‘姐姐懒死了,快起,快起!’”
“只是那点疼的话,我不怕,不怕的”
声音越来越小,憧憬却越来越大,两相交错拉开哽咽,
哽咽着。
“我也想和爸妈一起春游,想跟哥哥抢着吃解暑的西瓜,想陪妹妹踩地上的叶子,想全家一起盖同一个被窝看同一场雪。”
“哪怕明天就会死,我也想过一次生日.”
“可是我能吗?我不能!”早见梨衣望向路明非,声嘶力竭,
“我的名字,我的年龄,我犯下的罪行,甚至是我的生日!你明明知道那么多,为什么就不知道我根本就没得选啊!”
“说什么杀我都会脏了你的手,为什么好像是我错了一样!”
她是杀过很多人,是把刀,是个侩子手。
她是有罪!是该死!理应下地狱!滚油锅!
罪,她可以认!
可她真的做错了吗?
路明非尽可以执着于早见梨衣无解的罪。
但哪怕神真的在这里,也不能说她想活着,错了!
她不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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