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十三章

来自玫瑰帝国的卢西恩有一个不俗的出身。

        他的先祖追随过象牙家族，在帝国建立之处得到了公爵的爵位和封地克莱森郡，他的祖父迎娶了王室的公主，但他却因为种种原因背井离乡，隐姓埋名成为了一名随时都可能失去姓名的雇佣兵。

        我的爱人，你为何总是忧伤。

        千年之前，帝国的兰嘉丝汀女王在为丈夫送行时折下了一支象牙白的玫瑰，别在爱人的胸口。女王将自己的名字赋予了它，希望她的丈夫能平安归来。从此之后，每一个离乡的玫瑰帝国人，都会带着一朵含苞欲放的玫瑰花。

        卢西恩当年带走的那支早已枯萎，他将一片花瓣夹在随身的日记本里，期待有朝一日可以回到亲人的身边。

        弥撒亚和希尔芙的教廷白袍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卢西恩也注意到了他们，顿时了然：原来少女得到的邀请来自光明神，难怪没有答应自己。

        信奉光明的他向两位神官点头致意，对少女说：“克维尔纳要求每一支来到卢开里的佣兵队在他那儿登记。”

        克维尔纳·布兰登，赤金佣兵队“曙光”的领导者，火风土三修的大魔法师，名副其实的雇佣兵之王。他在数年前被蔷薇帝国的王室聘请为王子和公主的魔法老师，已经许久没有接过活儿，这次来到落月森林同样是为了龙晶。

        帝国从前的马克利安王子、现在的国王想要一把由龙晶铸造的武器很久了。

        谢过了他的提醒，碧洛迪丝让恩格尔去完成这件事，并将小队的名字暂且定为“黑曜”。

        国王、城主、教廷，三大势力的介入让小小的卢开里山愈发地暗流涌动。一些被小城主或贵族雇佣的队伍开始犹豫是否要继续在这儿待下去，在紫眸少女未到来之前，他们得罪的顶多是蔷薇帝国，大不了流亡就是。可是教廷，在三大帝国都颇有势力的教廷……

        “大人，又有两支队伍退出了。”一位骑士向克维尔纳汇报，装备精良，左肩上的纹章表示他来自王室的护卫队——皇家骑士团。、

        正在研究锻莫遗迹的大魔法师挥手在名册删去了两行：“看来是教廷的人来了。”

        骑士称是，又说道：“是弥撒亚和希尔芙两位高阶神官，玛法尔主教的手下。”正要说还有一个看不出虚实的五人佣兵队，守在门口的骑士来报，说黑曜佣兵队来登记了。

        “有人走，但总会有人来补上。”大魔法师露出了奇异的微笑，起身迎接了被带进来的剑士。

        “一个充满力量的灵魂，”他一眼便看到了恩格尔手上的印记，“多么年轻的高阶剑士，真是前途无量。”

        岁数比他曾祖父还大的恩格尔笑了笑，向这位管理着营地的雇佣兵点头行礼，态度不卑不亢，一点都没有天才的傲气。

        “让我看看……黑曜佣兵队是么，”克维尔纳友好地笑着，用魔法催动着蘸满了墨水的羽毛笔在羊皮纸上记下他们的名字：“第一次听说的名队伍，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他没有询问对方的级别，鼓励道：“此次卢开里之行定会让你们在雇佣兵间声名远扬。”

        恩格尔觉得这位大魔法师有些过分热情，唇边的笑容落在精灵的眼睛里，透露着虚伪和算计。他谢过了克维尔纳，领了张牌子就走了。

        回到碧洛迪丝的身边，他将和魔法木牌和大魔法师的话都交给了少女。

        半兽人搭好了帐篷，希尔芙对他们成为魔法师的经历十分好奇，眼睛也一直跟着四只可爱的猫耳和两条毛茸茸的猫尾，和另一位神官感慨道：“听说半兽人的耳朵尾巴摸上去都很舒服，可惜圣城不允许他们进入。”

        教廷之国的圣城和王城一水之隔，分别在丹枫河的东西两岸，如日月般遥相辉映。希尔芙自幼生长在圣城之中，虽然听闻过人们对半兽人的歧视，但秉承着“众生平等”的教会宗旨的她并没有觉得他们是“污秽之物”。

        在玫瑰帝国西境出生的弥撒亚就不同了，他亲眼见过两个种族间的战火，也知道藏匿在西方圣山里的半兽人对人类满怀敌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看着希尔芙走过去纠正了女半兽人念错的咒语，用魔法贿赂着对方，想摸一摸那对时不时就颤动几下的三角形耳朵。

        希尔芙如愿以偿地回来了，碧洛迪丝也和恩格尔聊完了天，便和弥撒亚一同走上去，再次聊起了龙晶的事。

        来都来了，不如干脆再多走几步？

        克维尔纳给的木牌写了个数字“30”，说明他们是第三十支来到卢开里山的佣兵队。少女环望着四周的营帐，山脚起码已经驻扎了两百雇佣兵，还有些因为兽潮来避难的，几乎挤满了空地。

        卢开里的附近没有魔兽，许多雇佣兵感到了无聊，但又没法从守在山路口的大魔法师眼底溜到遗迹入口去，于是就只好围出了一个擂台，互相比试着武力。

        碧洛迪丝将木牌给了弥撒亚，说：“克维尔纳法师说明天按照上面的数字进入遗迹。”

        虽然人人都知道他是为国王而来的，但面子还是要做一下，在少女的队伍来之前就发表了演讲，说本次锻莫遗迹的探索人人皆可参与，各自都凭实力说话。

        几个早就看他不顺眼的佣兵在心底痛骂，实力？这里实力最高的不就是你吗？！

        不过他的虚伪还是得到了那些不属于任何势力的雇佣兵支持，布尔坎城主有意龙晶几乎人尽皆知，森林中最近出现了不少拦路抢劫的雇佣队，稍微想想就知道是谁做的。

        要不是克维尔纳在，只怕厚脸皮的布尔坎会指使人干脆封掉通往卢开里山的道路。

        拿着木牌的弥撒亚再次和同伴对视：“阁下还是不打算去遗迹？”

        “我得为我的队员考虑，”碧洛迪丝抱歉地笑笑，“您也看到了，伊斯和伊娜的实力不足以让他们活着离开危险的锻莫旧址。”

        她方才找机会问了女半兽人“声音”的事，对方的回答是“听到了听不到的东西”。

        半兽人对来自自然的威胁有着独特的敏锐，这地八成有问题。

        碧洛迪丝望向山顶的积雪，目光顺着山脊下滑到雇佣兵营地，觉得伟大的克维尔纳大人选的驻扎地并不太高明。

        “今夜加倍警戒。”她对恩格尔道。

        夜色笼罩了森林，白天还散发着几丝圣洁的卢开里山到了晚上就变成了一头匍匐的巨兽。雇佣兵点燃了篝火，几个提前退出角逐的队伍敲起了牛皮鼓，用跑调去另一块大陆的歌声唱着歌颂流传在勇士之庭中的传奇故事。

        精灵五感灵敏的坏处就出来了，碧洛迪丝听着外面的歌声，大大地睁着眼，怎么也睡不着。

        一股香醇的酒味隔着帐篷飘了进来，让她想起了艾瑞迪斯用蜂蜜和野蔷薇酿的蜜酒。她翻了个身，听到了教廷法师的声音，他们在试图拿从圣城带来的露酒收买她的队员。

        碧洛迪丝拿起武器走了出去，发现不止是露酒，希尔芙铺开的毯子上摆着许多诱人的美食，看上去丰盛无比。

        她笑着招呼少女过来坐下，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说服对方一起去锻莫的遗迹。

        “圣山脚下的果子，”希尔芙将装着红色莓果的小盘子推到碧洛迪丝身前，“尝尝看？”

        出门在外，不要随便吃别人递过来的东西。精灵少女心想着，婉拒了对方的好意。

        看出了她的谨慎，女法师有些郁闷地自己吃了两个，推了同伴一下。让他也想想办法。

        总不能明天真的就他俩去虎口夺龙晶吧？这不是送死吗。

        希尔芙在发觉魔兽出现异常的第一时间就给玛法尔主教传去了信件，希望教廷可以给予他们帮助。但太阳都落山了，主教的回信依旧没有到来，多半是在忙着“那件大事”。

        教廷和百合帝国正在筹备一件“伟大的盛事”，具体是什么只有主教级别的成员才能知晓，她和弥撒亚无权知道。

        “明日一别，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她对少女说，虽然他们短短两天内就见了三次：“以后有机会的话，欢迎到丹枫河的圣城来找我。”

        弥撒亚说：“也欢迎来找我。”

        不出意外的话，碧洛迪丝的小队不会经过百合帝国的圣城和王城。

        她没有答应这个过于遥远的约定，身侧的火光一晃，同样被吵得睡不着的恩格尔也出来了，选择了她身边的位置。

        “在克维尔纳处登记的名字是‘黑曜’。”他将这个被少女忽视了的小细节告诉他们，也堵住了他们想拉拢的嘴。

        伊斯想去河边打桶水来练习魔法，路不远，但附近的雇佣兵太多了，有些还对半兽人不怀好意，碧洛迪丝便站起来和他一起，也正好不用再和希尔芙周旋。

        “多谢……队长。”伊斯说，提着木桶跟在她的后面，保持着距离，以示自己对她的恭敬。

        “你们不必这样待我。”碧洛迪丝在河边说，看着他用魔法将河里的水注入到桶中。

        “您的家人救了我和妹妹，我们受您恩惠回到故乡。”和她说话的时候伊斯仍微微弯着腰，声音也放得很轻。

        “我送你们回家，你们带我找到神墓，两不相欠。”碧洛迪丝一定要他走在自己的身边，“至于救命之恩，你们该感谢的也不是……”她困惑地皱了皱眉头，不知是不是错觉，脚下的大地刚才似乎颤动了一下。

        头顶传来了难以形容的吼叫。

        沉闷，粗哑，低沉，像一把硕大的铁锤，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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