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李昀和坠儿叙完旧，就往顾宅里走去。

        她静静地望着，神情稍微有些恍惚，坠儿伸出手来晃了晃她，担忧地问道：“小姐，您舟车劳顿，是时候该歇息了。”

        李昀抿着唇，忍不住摇了摇头，她此刻还没有睡意。不知为何现在脑袋昏昏的，眼眸处白茫茫一片，差点就撑不住了。

        “小姐……小姐。”坠儿搀扶住她的身子，脸上露出仓惶之色，忍不住大喊找府上丫鬟们帮忙，她感觉到坠儿的声音越来越远。

        不一会儿，整个人便沉沉地摔了下去。

        可在昏倒之前，她并没有感受到疼痛，反而是摔入温暖的地方，似乎是有人接住了她。

        顾衡神情阴郁，眼眸中有着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双眸微冷，声音颤抖着说：“还不快请大夫，愣着干什么？”

        丫鬟内侍们难得见他如此慌乱，连忙去请大夫。她感到身子一轻，似乎是被人打横抱起，从院内的抄手游廊走到内室。

        顾衡的眼尾泛红，眼底并无半丝笑意，他身子崩直，抱着她的手微微颤抖。

        声音也有些许动摇，他颤着声说道：“昀儿，我不许你有事。”

        她在睡梦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努力地想去抓些什么，或者是起身。可不知为何，她的意识一丝尚存，却怎么也动不了。

        坠儿帮着去请了大夫，手里拧着帨巾，帮着擦拭着她的脸，她也听到了坠儿的声音，在担忧着说：“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这带着哭腔的声音足以让人动容，她泪光微现，眼眸里溢出水光，却什么话也说不出。

        大夫帮她把了脉，不敢直视顾衡的眼神，生怕他将怒火延伸到自己身上，支支吾吾地说：“顾大人……这位姑娘怕是感染了风寒，再加上长期……长期服用避子汤药，身子有些不适，不容乐观啊。”

        坠儿的帨巾倏然间掉落在地，她耳朵嗡的一响，只听到这句避子汤药……不容乐观，按耐不住的冲上前看着她，泪珠簌簌落下。

        “小姐……逗都是奴婢不好，不该留您一个人。”她的话语里满是责备，是在怪自己没有护好他家小姐，也是在埋怨这件事的罪魁祸首顾衡。

        她的脸上浸染着湿润的泪珠，却伸不出手揩试，费力地睁眼却看不到她们的神情，以至于自己想安慰坠儿这不关她的事，却做不到。

        “有什么能治好她的法子？”顾衡睁着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幽黑的眼眸渐冷，着实让人心惊，大夫只瞥过一眼便不敢说话。

        “只能下几昧猛药，可若是姑娘身子撑不住，这病怕是难好。”

        顾衡提起大夫的袖领，伸出双手掐住他的颈脖，轻轻一捏骨头都要碎掉，他的眼中蒙上一片阴翳，冷冷地问道：“还有别的法子吗？”

        大夫被他这么一吓，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可他担忧自己的小命，扑通一声跪下求道：“顾大人……您就饶过小的吧，小的家里三代单传，上有八十老母……”

        李昀的心里紧张极了，真怕因为自己而害了大夫，庆幸顾衡并没有直接夺走大夫的性命，而是打断他道：“不要再说了，我不会杀你，只是如果治不好这姑娘，掂量着后果。”

        李昀听了这话，也松了口气。

        她知道顾衡，不会伤及无辜。

        顾衡守在她的床榻旁，端过坠儿递过来的汤药，用调羹喂到她的嘴里。

        “你先出去吧。”他眼皮未掀，吩咐一旁的坠儿，用专注的眼神看着她。

        坠儿神情有些不舍，她几乎费尽了所有勇气，控制不住地斥责道：“顾大人，即便您要杀了我，这话我也必须得说。我们家小姐也是锦衣玉食的长大，从未受过这样的苦。”

        顾衡抿唇不语。他眸色深沉，冷冷地扫过一眼，却不见他有所反驳，这已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终于他掀开眼皮道：“出去。”

        坠儿眸中泛着水光，她恋恋不舍地瞥过李昀，拼了命的护住她，抢过顾衡手中的药碗，拒绝道：“不……我不走。”

        听到坠儿如此护着她，李昀心里不是不难过，只是不管她如何费力，却总起不了身。

        顾衡还欲再说，却听到侍卫禀报道：“顾大人，皇上有旨，请您去皇宫一趟。”

        他抬眸瞥了一眼她，掖了掖锦衾，转身回答道：“走吧。”

        坠儿见他已经离开，也松了口气。

        顾衡和侍卫走在甬道上，吩咐一旁的内侍道：“去趟东院，将皇上传召的消息告知给杨如，记得要快。”

        侍卫脸上浮过迷惘之色，点头应下。

        他们一行人在顾府门前出发，马车上顾衡叮嘱着杨如，将一切可能的情形都告知于她，接着嘱托她不要被旁人发现，耐心地等待传召，切勿在皇宫里乱走。

        顾衡在殿外候着，等待顺德帝的传召，身旁的蓝衣内侍说道：“顾大人您可回来了，这些日子公主殿下不停的闹，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公主找了许多面首。”

        他微阖了眼眸，示意已然知晓，这件事他自然知道，毕竟头一个面首是他送的。

        半晌，顺德帝传召他进去。

        “参见皇上。”顾衡撩开衣袍行礼，动作洒脱无比，当真是翩翩君子。

        “爱卿不必多礼，听说林知府在郑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证据确凿？”

        顺德帝抿了口茶，掷下手中茶盏问道。

        顾衡弯了弯唇角，他神情冰冷，看不出丝毫起伏，淡淡地回道：“回陛下的话，林知府搜刮民脂民膏，侵吞赈灾粮食一事已经有眉目了，他所做之事不限于此。迫害忠良，灭人满门，害得杨府只剩下一人了。”

        他将这些罪证呈递给顺德帝，再将近日所闻全部告知于他，顺德帝听了眉头紧蹙，将作案上的文房四宝摔了满地，大发雷霆道：“荒唐，真是荒唐极了，究竟是谁给他的胆子？”

        顾衡眼眸幽冷，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眼珠一动不动，只是等顺德帝斥责完后，紧接着道：“杨如如今就在殿外，等候陛下传召。”

        顺德帝若有所思，他瞥向殿外，看着杨如从殿外走进，倏然间一惊。

        他看着杨如，想到了自己的公主，曾经的公主，眉目之间有些相似，身上也带着熟悉的梅花香。

        以至于杨如向他诉说林知府罪行时，他神情有些恍惚，直至听完了全程，顺德帝眉头紧蹙，他拍着桌案，怒斥道：“真是天大的胆子，竟然敢欺君罔上，朕若不扒了他的皮，恐怕难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

        说着传下圣旨，要将林知府满门抄斩，尸首挂在城门口，以警醒众人。

        顾衡拱手提醒道：“陛下，安国公如何处置？”

        顺德帝蹙紧了眉头，他在内心思忖道，都快忘了安国公是林知府的兄长，难怪林知府在郑州如此猖狂，看来是有了靠山。

        顺德帝总是下不了毒手，其他人都可以杀害，可唯独安国公曾救过他的性命。

        “罢了，就饶过其他人，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林府满门男丁流放，女的没入教坊司，身带枷锁游街示众！”

        顾衡拱手应下，林雾的目的也已经达成，总归留了他安国公府一个体面，不至于牵连本族。

        等杨如和其他人走后，顺德帝倏然间陷入沉思，他抿唇不语，问心腹顾衡道：“把公主许配给林家，朕真的做错了吗？”

        顾衡睁着一双幽黑的眼眸，抿起一丝笑意，否认道：“陛下是天下的主人，岂会有错？”即便是有错，也不能说。

        顺德帝摇了摇头道：“不，朕还是做错了，否则怎么会弄丢最疼爱的女儿。”

        他心里陡然一惊，顺德帝说的究竟是真公主李遇，抑或是假公主李昀。

        只见顺德帝从龙椅上起身，吩咐他道：“这些日子我总梦见昀儿，她说自己没有死，只是被人带走，不知关在何处，朕总觉着上次的火灾颇有疑点，这些日子冥思苦想愈发觉得可疑，怎么会那么凑巧在皇宫大喜之日，昀儿就发生此等意外。”

        顾衡没有抬眸，低声听着顺德帝的话，他知道顺德帝还有其他吩咐。

        果不其然，顺德帝瞥向他吩咐道：“你替朕去查明此事，切记不要惊动他人，朕要看看，究竟这事事出何因。”

        顾衡拱手应下，他的眼眸垂下一片深思。他自然知道是谁放的火，可如今不是最好的时机，等到他的事情解决后，他必定不会放过那个人——李遇。

        从皇宫回来后，顾衡坐着马车回到私宅。

        他神色一凛，阖上眼眸垂下一片深思，想到还在私宅生死不明的李昀，攥紧了衣衫，不知为何，这一路上他心怦怦直跳。

        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内侍见到他，连忙起身相迎道：“顾大人，您可回来了，姑娘出事了。”

        顾衡身子僵直，他攥紧了拳头，神色骤然黯淡道：“你说什么，姑娘出什么事了？”

        内侍回道：“姑娘醒了。”

        他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眼下总算安下心，只听内侍喘息着说道：“可她失忆了。”

        失忆……顾衡死死地盯着，面色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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