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七章 尘归尘，土归土

摇光一步一步的靠近韩鲲，韩鲲闭上双眸，脸上露出了几分坦然之色。

        将一切全都考虑清楚，与其畏惧死亡，在惶恐中死去，还不如坦然赴死，多少还能留上一些尊严，日后被人提起，也不至于换来一声声唾弃。

        他的心中没有任何侥幸心理，亡国之恨，杀亲之仇，别说是一个孩子，就算是一个成年人，又如何能控制自己不失去理智。

        一个成年人尚且这样，一个小孩子更不用说。

        不管他这种做法的背后意味着什么，一旦失去理智，那就都不重要了。

        只是韩鲲不曾想到的是，在市井摸爬滚打多年的摇光可不仅仅是一个十岁孩子那么简单，加上项雨此行西韩与他的交谈，缥缈与他的言语，他心中覆灭西韩为摇光国报仇的念头早已不再是多么清晰。

        王雄与他相依为命那十年来在他心中灌输的那些念头，并不再是那么坚若磐石，不可动摇。

        毕竟摇光是一个拥有自己念头的人，他不是一个只会听令于人的傀儡，拥有自己的想法和行为。

        摇光迈步而行，心中默念了一声“王叔，抱歉”，他的决定，与王雄的念头相背。

        西韩是该覆灭，可不能经由他手，既然西韩在被西楚榨干最后一点作用以后还是要迎来覆灭的结果，他不急于此时。

        此前，项雨将西韩一众高手斩杀以后，与摇光和缥缈分开而行。

        缥缈曾经极其郑重的问过摇光一个问题，若是项雨将西韩存亡的决定交由他来定夺他如何选择。

        那个时候，哪怕与项雨有过一番交谈，摇光仍旧是难以决断，于是缥缈就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她的做法，固然有为摇光考虑的意思，可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她与西韩的情分，为西韩最后从项雨手中挣来一线生机，也算是尽了她和西韩之间的情分了。

        摇光认为缥缈说的很有道理，因为师徒关系，项雨会将西韩的存亡交由他来定夺，仅仅因为昔日仇恨，还是一个注定了能够得报的仇恨就葬送了自己未来无限的可能性，他不愿意。

        所以，他不会杀韩鲲。

        韩鲲只觉得心口位置一痛，一种被尖锐物刺中心口的感觉便油然而生。

        已经有了坦然赴死决心的他嘴角含笑，感受着体内生机一点一点散去。

        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心口位置有血液汩汩流出，血液顺着他的衣襟往下，在将衣襟浸透以后，一滴一滴的滴落地面上，在地面上溅起一朵一朵的血花，血花殷红，有一种刺目惊心却又让人忍不住目眩神摇的味道。

        可是，无论鲜血怎么流逝，韩鲲始终都没有生出任何频临死亡的感觉，他有些诧异。

        眉头紧蹙，双目睁开。

        在他身前，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面孔，少年面色平和，看不到任何喜色，也看不到一点悲伤，那种因为淡然看上去多出的坦然让韩鲲有些心惊。

        他忍不住暗叹了一声，好一个心性超然的少年郎。

        能够死在这样一个少年郎手中，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吧！

        韩鲲这样安慰自己，也不知道是真的觉得不枉此生，还是临终之前的自嘲想法。

        摇光抬头，望着韩鲲，右手缓缓退后，插进韩鲲心口位置的匕首，一寸一寸的离开韩鲲的身体。

        匕首离身的疼痛是韩鲲眉目紧蹙，一阵龇牙咧嘴的模样，若不是意志力惊人，肯定会惊呼出声。

        匕首离身，血液喷薄的更加厉害，韩鲲的面目一瞬间就苍白了下去，毫无血色。

        项雨和缥缈两人作壁上观，纹丝不动，不言不语，将这件事，完全交给摇光去处理。

        无力感随着血液的喷薄在韩鲲心头越来越重，韩鲲咬了咬牙，遏制住心中的痛感，朗声一笑，双目之中刹那间神光璀璨，“杀了我，为摇光国报仇，为你那死去的亲人报仇，快动手杀了我！”

        这个时候的韩鲲，一心求死。

        求不得活，一心求死，何尝不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摇光闻言，常年混迹市井以至于有些狡黠之色的那双眸子眨动了一下，他没有与韩鲲说话的意思，哪怕韩鲲是东南诸侯国疆域中的十大霸主之一。

        他用力的摇了摇头，身上虽然拥有无尽杀意，却并没有太重的杀心。

        韩鲲低下头，有些失望。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握着匕首的摇光右手再次往前用力一捅，匕首便又一次连柄没入韩鲲体内。

        匕首的柄部深嵌入韩鲲的体内，让韩鲲咬牙发出了一声闷哼，眼中凶光炽盛，低下的头本能的抬起，就要运转修为，给摇光一击。

        却在最后一刻，及时收手，收住了自己的本能行动。

        “杀了我！”

        韩鲲再次开口，声音超乎寻常的沙哑。

        “为摇光国报仇，为你死去的亲人报仇。”

        说完这句话，韩鲲眉眼间多出了一分狰狞，也多出了一分放肆，狰狞一笑，“哈哈，想一想摇光国被我西韩雄兵灭国时的景象，想一想你的双亲不敢亡国之时的表情，你还能够摇头否决杀我之心么？”

        摇光右手一紧，再次抽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一次给了韩鲲一下。

        似乎不屑和韩鲲说话的摇光终于开口，第一次展露出了一些软弱，“闭嘴！”

        接连被摇光刺了两下的韩鲲在硬生生的受了摇光第三次含怒攻击以后，面色苍白更甚，身体上能够感受到一股明显的虚弱之意，他得意的一笑，终究也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啊，稍加激将，就怒不可遏，这才让他能够在心中寻到一些安慰。

        他的身体，无力的一矮，半跪在地面上，气息低靡的吓人。

        若不是他的呼吸还留有一些气力，很难让人不怀疑一代雄主，东南诸侯国疆域中十大诸侯国之一的西韩霸主韩鲲，就要这样无声无息的死去。

        “对，就是这样，你刺了我三下仍旧没有杀死我，第四下，冲着我的要害来，来啊！”韩鲲不顾身体上的虚弱，大吼大叫。

        对于摇光即将刺过去的第四下，他甚至是隐约之间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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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啷！

        摇光手中的匕首被他丢在了地上，发出一阵连绵声响之后，闪烁着寒光在一侧一动不动。

        韩鲲疯狂的面色一怔，旋即失望透顶，他疑惑不解的望向自己面前那个看上去有些遏制不住心中愤怒的孩子，眼球一动不动。

        一侧的项雨和缥缈两人同时扭头，两人相视一笑，有着一种罕见的默契。

        摇光虽然只有十岁的年龄，但当断则断，还真是做的不错。

        摇光没有让缥缈失望，也没有让项雨失望，真是个好孩子！

        韩鲲无力的抬头，泄了一口气的他，气若游丝，声若蚊鸣。

        “为什么不杀我！”

        五个字出口，若不是项雨几人都是修士，若不是摇光离韩鲲比较近，恐怕根本就听不清他的话语。

        “闭嘴”二字出口以后，摇光再次开口与韩鲲说道：“我不杀你，不是因为我无情无义，不愿为昔日摇光国报仇，而是因为我没有必要和一定注定了要灭亡的国家死磕，我有幸拜得西楚霸王为师，日后还拥有锦绣前程，没有必要为了一个注定了要灭亡的国家自毁前程。我能够好好的活着，能够看着西韩灭国，便是为摇光国复仇的最好办法，我要看着西韩在破釜沉舟当中一点一点的丧失希望。”

        “你！”韩鲲闻言，愤怒无比的咆哮了一声。

        他的口中刚吐出这个字，就因为怒气盈胸，喷出了一口鲜血。

        摇光眉目含笑，看着韩鲲这个模样，笑的很开心，很是得意，“你想就这样简单的死去，将西韩的责任一概扔给自己的儿子，我非要让你不如意，我要让你

        坐实了西韩亡国君的名号，受尽万世唾骂，让你遗臭万年。我想，没有什么比这样更能够让人觉得大快人心的了。想死而不能，怒而不可发，这种滋味我虽然不曾体会过，却能够想象得到其中的滋味。”

        话语一顿，摇光便被转了自己的身体。

        年仅十岁的摇光负手而立，其背影，使人见之竟然会情不自禁的生出一种极为伟岸的感觉。

        似乎跟在西楚霸王项雨身边的那些人，一个个的背影都是那样，厚实，宽阔，值得依靠。

        摇光的话语尚未说完，待得韩鲲心中怒气平息，他才开口。

        “之前，给你的三击只是一些利息，虽不致命，但是却能够让你一年半载卧床不起，如今的西韩国境之中，应该还没有谁能够让你的伤势提前痊愈吧。你就卧榻在床指挥着西韩奋而搏之吧，明知飞蛾扑火，仍旧要惨烈而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和当初摇光国面度西韩的时候，应该是一样无疑。”

        被一个黄口小儿，这般欺侮，韩鲲算是一世英名丧尽。

        身上的伤势虽重，却不及心中的伤势让他心头悲痛。

        他深深的望了一眼摇光，颓然坐地，之前顾盼自雄的模样再也看不到一分一毫，此时的他，真像是一个日薄西山，所剩岁月不多的迟暮老人。

        摇光眉眼间的凌厉收摄，温润一笑，不再如之前成熟，这个时候的他才像是一个少年郎。

        “韩鲲，摇光国与西韩的仇怨虽然未结，但我摇光与你的仇怨就算是两清了。刺你的那三下，第一下，为国报仇；第二下，为父母报仇；第三下，为我这些年来的颠沛报仇。从今以后，你我之间的恩怨，尘归尘，土归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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