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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六、大基建


  自古以来的圣人们,总是喜欢提中庸之道,仿佛华夏人天生就喜欢中庸之道似的。

  其实恰恰相反。

  常言道:越喜欢把什么挂在嘴边,说明越缺什么。

  华夏人成天地把中庸之道挂在嘴边,恰恰说明华夏人做事最容易走极端,骨子里最不守中庸之道。

  当然,这指的是普通老百姓,少数精英不在此列。

  咱们的老百姓很淳朴,当起顺民来是真的顺,什么苦都能吃,只要有口饭吃,就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种地,绝不捣乱。

  然而干起仗来也是真的狠,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照样把他们掀翻在地。

  前些年还有人说质疑,说华夏人太温柔太善良了,一点尚武的风气都没有。反驳的人也很精辟:难倒大公鸡的版图是充话费送的吗?

  百姓们对于“皇帝”的态度,同样很极端。

  作为一个古代人,完全理解不了怎么可以没有皇帝?他们无法想象没有皇帝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即便是最乱世的南北朝、五代十国,也会有人冒出来当皇帝,哪怕他只有一个县的地盘。

  而作为一个现代人的李申之,同样无法理解,为什么必须要有皇帝?

  其实这两种观点都没错,错就错在他们非要证明对方是错的。

  皇帝当然不是必须有,但也不是绝对不能有。

  就以现代化国家为例,世界上依然有将近三十个国家还有皇帝/国王。

  即便是发达国家里,近有倭国天皇,远有沙特国王。

  而我们耳熟能详的西欧发达国家中,英国、荷兰、比利时、瑞典、挪威、西班牙、摩纳哥、卢森堡、丹麦,以及一个看似身在非洲心在欧洲的摩洛哥,其国王亦或是女王依然传承不断。

  就拿我们华夏来说,要不是溥仪那二愣子受了倭国的蛊惑,非要去搞什么伪满洲国,他们爱新觉罗家的人兴许还能在紫禁城的某个犄角旮旯里留一个四合院呢。

  当李申之问出“为什么要有皇帝”的时候,张浚有话说。

  “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家要有家主,国要有国主。皇帝,便是全天下的共主。虽然偶尔会有不靠谱的皇帝出现,但若是没有皇帝,天下必定大乱。”

  张浚用通俗易懂的方式解释着。直觉告诉他,在李申之面前千万别讲那些弯弯绕绕的大道理,不然会被喷得很惨。

  张浚的观点不能说错,那是人类文明发展了几万年之后才得出的一个最优解,至少在当时的状态下是最优解。

  而这样的观点,其实与现代社会在本质上没有不同,只是在最终呈现状态上有一点区别罢了。

  相同点是中央集权,差异点是由谁站在集权的最顶端。

  李申之说道:“是人就会犯错,百姓会犯错,大臣会犯错,皇帝同样也会犯错。但是有胥吏管着百姓,有官员管着胥吏,有大臣管着官员,有皇帝管着大臣,那么谁来管皇帝呢?”

  如何制约皇帝,张浚想到了“天人感应”。而然这样的狗屁理论就连他都不信,更不会认为能说服李申之。想想可能会被李申之喷成什么样子,张浚选择了闭嘴。

  李申之停顿了一下,环视了一圈,见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满意地微微颔首,继续说道:“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当皇帝的正是因为权力太大,所以他对国家造成的危害,往往也是最大的。”

  是啊,古代所有的制度设计为了稳定,不过是为了皇权前提下的稳定,殊不知皇权才是最大的制度bug。

  张浚说道:“申之说得没错。如何制约皇权,也一直是我等读书人的梦想。”

  见李申之开诚布公地说了这么多,张浚也终于大着胆子说了一句真心话。

  对这句话触动最大的,是赵瑗。

  之前对于皇权与相权之争,他或许还不太相信。现在见张浚亲口承认,让他的心中难免有些失落。

  张浚当然不会为了承认自己龌龊的心理而专门开口,只听他继续说道:“申之你说,该如何约束皇权?”

  考校李申之,才是他这番话的主要目的。

  李申之没有急着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喝了一杯茶。

  其实他并没有什么需要思考的,而是想给在坐的众人一点思考的时间。

  沉默的场面,在坐的所有人大脑全都在飞速地运转着。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方法。

  如何制约皇权,经过几百年的发展,直到唐朝人才终于发明成型了一项制度:封驳。

  也就是说,皇帝的诏令颁发下来,中书省可以选择不执行,给皇帝封驳回去。

  然而这项制度依然无法真正制约皇权,因为皇帝可以直接任免大臣。

  你不执行我的命令,那么我就换一个能执行我命令的人来当大臣。

  懦弱的皇帝自然不敢随意动用这样的权力,因为他早已被大臣们吓破了胆子,以为没了这些大臣们,天下必定会大乱,他的王朝也就会灭亡。

  而遇到强势的皇帝,封驳权不过是一层窗户纸,轻轻一捅,就破了。

  如果这个强势皇帝心中装着百姓,那么他将会成为千古一帝,中兴之主。如果他心中装得只有欲望,那将会是暴虐之君,甚至亡国之君。

  所以历朝历代的士大夫们,无一例外地都想把皇帝培养成一个傻子,一个可以仍由他们摆弄的傻子,却没人敢从制度上迈出一步。

  要么是在皇权的雷池边上止步不前,要么是步子迈得太大直接篡权。

  仔细想来,好像真的无解。

  李申之看到大家脸上的迷茫,没有急着说出自己的答案,而是问道:“为何宰相的儿子不能继续当宰相?”

  赵不凡接过话头,说道:“当宰相之人必须是饱读诗书,道德高尚之人,而宰相的儿子未必有贤才,因此宰相需在官员中选拔,不该……”

  赵不凡话还没说完,就被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借助喝茶的功夫退出了发言席。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而聪明人最擅长的思维模式,就是举一反三。

  当赵不凡说到宰相不能世袭的时候,众人的思维早已想到了皇帝同样不能世袭。

  但是这话却又不能说。

  李申之自然也不会说这样的话,这种不容于时代的大逆不道观点,还是点到为止的好。

  李申之说道:“如何约束皇帝,下官自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但若是咱们把皇帝也当成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有七情六欲,一个会犯错的人,就可以与皇帝达成一项约定。”

  “什么约定?”赵瑗仿佛抓住了一丝灵感。

  李申之说道:“什么事皇帝能管,什么事皇帝不能管。”

  说完之后,李申之心中长长舒了一口气。

  铺垫了这么久,终于让他们接受了君主立宪的观点。

  英国在主导了工业革命的同时,还主导了一场光荣革命,进而点亮了君主立宪的小成就。

  即有经济上划时代的进步,又有政治上划时代的创举,英国能成为日不落帝国,英语能成为现在通行的世界语言,也就不难理解了。

  李申之能想到的,也就这么多。

  至于君主立宪如何立,皇帝与文人集团之间如何约定具体的条款,他就不知道了。

  君主立宪也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许多年的发展,在英国由王室与贵族议会逐渐地平衡,直到最终将王室剥光吃尽,彻底沦为了国家荣誉象征的存在,才最终作罢。

  但不管怎么说,至少提出了一个约束皇权的办法不是?

  李申之设计不出具体的制度,他相信凭借大宋文人士大夫的智慧,他们一定能在皇权与相权中找到一个平衡点。

  只要打破了皇权不可侵犯的保护膜,那些养尊处优的皇室子弟们,绝对斗不过从基层摸爬滚打许多年,从养蛊模式中脱颖而出的相公们。

  就拿赵构来说,虽然每个人都可以骂上赵构几句,但又不得不说,在宋徽宗与他的众多儿子里面,赵构就是最优秀的一个。

  在场之人最激动的,当数张浚。

  在张浚的心中,早已设计了好几套方案来约束皇权,迫不及待地想回书房写下来。

  急着想离场的张浚,却无法离场,因为还有一项重要的议题需要解决。

  如何防备金人?

  若是放在一个正常的朝代,防备金人其实很简单——固守待援。

  他们只需要做两步。

  第一步,在金人大举进攻之前,行坚壁清野之法,将周边所有的百姓和物资全都收拢到应天府城中,再将应天府城的城防加固,摆出一副死守的姿态。

  第二部,等待朝廷援军。

  大规模的战争动员,不论是放在现代还是古代,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就算是行动迅捷的朝廷,想要筹备一场数十万大军的决战,至少也要三两个月的时间。若是慢一些,恐怕就得七八个月。

  而若是遇到朝中有一些“聪明人”,想等到守军大量消耗敌军的士兵和士气之后再发兵救援,这一守恐怕就得一年以上。

  也就是说,应天府想要守到有援军来救,至少要等三个月的时间。

  可是这个时代并不是一个正常的时代。

  只要是一个思维正常的人,就可以猜到,朝廷不会有援军。

  不仅不会有援军,只要朝廷没有在应天府背后捅上几十刀,都算是太祖保佑了。

  需要讨论战略战术的时候,张浚识趣地没有多嘴,而是直接问李申之道:“申之,你有什么想法?”

  李申之说道:“下官对军事也不是很擅长,仗要怎么打,还得问问家贤。”

  家贤,家有贤妻。

  岳银瓶也不怯场,说道:“你想怎么打?”

  岳银瓶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立马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她问李申之想怎么打,潜台词不就是说: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吗?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李申之都有些激动,看向岳银瓶的目光变得热切起来。

  岳银瓶说道:“我是说,你想要实现什么样的战略目标?我只管排兵布阵。”

  虽然是一句谦虚的话,却又说得那么自信。

  话虽然出自一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之口,众人听起来却一点违和之感都没有。大家对他的信心,不仅仅是因为她是岳飞的女儿,更是他在战场上真的追着金兀术打过一场。

  这份信任,是人家自己挣来的。

  李申之看到她的自信,更是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能打到黄龙府吗?”

  他提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军事目标,没想到竟然引来了众人殷切的目光。

  难不成大家真觉得这小丫头能从应天府打到黄龙府?

  或许以后可以,但是现在绝对不行,至少李申之是不信的。

  岳银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嘴角微微一笑,双手撑着身前的桌案,抬起了屁股。

  李申之猛然一惊,赶紧按住他的家贤:“娘子且坐,为夫只是随口说说,莫要当真。”

  对于岳银瓶的行动力,李申之是真的怕了。他生怕自己随口的一句试探的话,这虎娘们真的连夜带兵直奔黄龙府去了。

  想要抓住战场上出现的机会,还必须得有岳银瓶这般果决的人才行。战场上的机会稍纵即逝,就拿那天出城追击完颜宗弼来说,出城追击得早一点是羊入虎口,被金兀术一口吃掉;出得晚一点,连金人的马屁股都追不上,更别说收割人头了。

  仔细思索了一番,李申之还是觉得这虎娘们连夜奔袭黄龙府的可能性非常大。

  岳银瓶挪了挪屁股,重新坐下,俏生生地一笑:“夫君且放心,妾方才只是腿坐麻了。”

  “哈哈哈……”

  众人如释重负的哄笑声,让人感觉今晚的话题好像很轻松似的。

  ……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所有人全都开始忙碌了起来,准备新一轮的战备。

  战略方针由李申之制定,具体的战术部署有岳银瓶制定,夫妻二人一唱一和,其他人只有配合的份儿。

  李申之一如既往地发扬备战备荒的战略思想。

  深受现代战争思想的影响,李申之一直将“打仗就是打经济”奉为圭臬。

  只有充足的战备物资,才能让他对胜利有充足的信心。

  而战备物资不仅仅是指物质的积累,还有领地的基建,这影响着物资转运的速度。

  此时的应天府领地内,受黄河泛滥的影响,大小河流交错。

  这些河流不甚急,在平日里对出行影响不大。大家原本多是南方人,从小习惯坐船。

  但到了打仗的时候,渡船的速度就太慢了。

  他们需要建桥,来加快应天府内的人员和物资转运速度。

  建桥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李申之有容易的方法。

  得益于他主持的各个工坊可以产出许多原始的工业物资,李申之也终于可以把脑子里的许多小知识转化为战斗力。

  关于建桥,就有这么一条小知识:悬索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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