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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又见蜡丸


  李申之与李修缘勾肩搭背地从大屋子里出来,满脸欢愉之色,很容易让人想歪。

  “你小子,现在知道我没骗你吧!”李申之给小和尚来了个摸头杀,心情非常地好。李修缘终于在人体解剖上迈出了一大步,现代医学的建立终于有了眉目。

  李修缘点头道:“兄长说得是,我确实目光短浅了。”

  李申之好为人师的劲头上来,忍不住想到多说几句:“别说什么慈悲不慈悲的。虽然糟践了死人,但你的目的是为了救活更多的人。与那些小慈悲比起来,你这才是大慈悲。佛还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你连这点恶业担当都没有,日后又如何能成就大果位?”

  若是一个熟稔佛教知识的强迫症患者,听了李申之这一段话,恐怕浑身都要炸毛了。乍一看句句都是在说佛教,其实却是路唇不对马嘴。

  然而这一通话说得虽然毛病不少,但李修缘全都虚心接纳,脸上激动的神色更甚。

  身负大智慧的李修缘,早已学会了在李申之的话语之中提炼重点。

  或许李申之的话中有百分之九十九是错的,但就是那百分之一,是惊世骇俗的灵光乍现。

  也不知是媒体刻意引导,还是有些人故意带节奏,李申之在大众媒体上看到的医学常识中,总是把中医与西医的对立等同于古代中医与现代医学的对抗。

  其实西医这个词本身就不严谨,若是以中世纪的西医来看,基本套路就是喝圣水、放血。

  而建立在人体解剖和现代生物化学基础之上的现代医学,并不能简单地归结为西医,那也不是古代中医可以媲美的存在。

  相反,现代中医也有很多的发展,在临床实践中有许多积极的探索与建设。

  李申之倒不是想吹哪个或者损哪个,他只是想依托现有的中医体系,在应天府尽快地建立起现代医学体系,这一体系的建立离不开大量的解剖学实践。

  这里所说的解剖学,并不是指把一个死人大卸八块,搞清楚人类有哪些器官骨骼。这种初级的解剖学实践,华夏古人早已有了大量的经验积累,要不然华佗也不敢说搞开颅手术。

  李申之想搞的解剖学,有些接近病理解剖学的概念。

  比如存放在大房子里的尸体,大多数都是战场上战死金兵的尸体,这些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是自然死亡。

  于是乎,李修缘的第一个课题就成为:搞清楚所有金兵死亡的原因。

  通过一系列的解剖,李修缘已经搞出了许多阶段性的成果,比如说有的人因为失血过多死亡,有的人因为颅脑损伤死亡,有的人的肝脏和肾脏出现了与别人不一样的病变,有人的肺部会有紫红色的小点。

  不过李修缘暂时只能搞出一些定性的分析,还无法定量。比如说失血死亡,到底失血到什么程度人才会死?

  想要知道到底失去多少血才会死亡,大概率得做一个活体实验才行。李申之建议等日后打到倭国,找几个倭国人来做这些实验。

  李修缘不知道自己这位便宜大哥为什么总是对倭国人有这么大的成见,大概以前被倭国人的反复无常给恶心过吧。

  唐宋时期的华夏人对倭国的评价就是反复无常,不知感恩,威慑于武力。

  李修缘没有回应天府衙,而是选择继续留在了工坊,在解剖室里夜以继日地干着解剖大业。

  冷冻技术还没有开发出来,天气也渐渐炎热,尸体腐败得太快。为了加快解剖进度,李申之把应天府中的军医全都派来了解剖室,给李修缘打下手帮忙,同时也给他们补上人体解剖学的一课。

  李申之在工坊停留了没多久,也赶回了应天府,宋城县衙之中,那里是他在这里的家。

  回到家中的时候,还带了两杆燧发枪,外带满满一箱子的子弹。

  之所以带两杆,是他工科狗备份的习惯。凡事没有备份,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李申之进门之时,听到了屋里熟悉的小呼噜声,就知道是岳银瓶回来了。

  他也是跟了岳银瓶之后才知道,原来小仙女也会打呼噜的。尤其是白天练武练累了,到了晚上,那小呼噜打得叫个欢实。

  大白天的就在家里打呼噜睡觉,可见真的是累了,岳银瓶也不知道几天没有睡过一次好觉了。

  想到妻子在外辛苦劳作,李申之没忍心地打扰到她,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屋子里,看看需要不需要压一压被角。

  他刚一走进屋子,岳银瓶便警觉地醒来。

  神经紧绷了这么久,很难一下子松懈下来。听到动静就醒来,早已成了条件反射。

  李申之一手提着一杆燧发枪,顿时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岳银瓶猛地坐起身子,才发觉是在自己家中,而屋中站着的是自己的夫君,这才放松了戒备,换上一副慵懒的神色:“相公,我好困。”

  李申之赶紧放下手中的燧发枪,回头指挥身后的小厮将那一箱子弹也放在了屋中门口的地方,赶到床边扶着岳银瓶重新睡下:“娘子且安心睡吧,这里有我。”

  岳银瓶露出幸福的微笑,重新躺下,一秒入睡。

  正当呼噜声响起的那一刹那,岳银瓶忽然猛地又坐了起来,诈尸般地动作把李申之吓了一大跳。

  丝毫没有起床气,岳银瓶醒来的时候瞪大了两只眼睛,盯着李申之认真地问道:“你刚才进屋的时候拿着什么?”

  李申之心中叹息一声:这虎娘们,一见到新式武器,就像女人见了漂亮衣服一样,路都走不动了。

  李申之想等她休息好了再说,说道:“没什么,就是两根烧火棍罢了。”

  岳银瓶认真的表情未变,问道:“你拿烧火棍干什么?”

  李申之敷衍道:“没什么,这不是城楼上为了防备金兵,要搭个火盆子方便点火么。往常都是在城墙上逮住一把刀枪就当烧火棍用,也不趁手,这不专门去工坊搞了两根。”

  岳银瓶小手一伸:“拿来我看看。”

  废话一句都没有,表情却分明写着:我不信。

  李申之知道瞒不过,只好去把那根烧火棍取了过来。

  岳银瓶虽然没见过燧发枪,但好歹也是见过火器。这东西只要一上手,就知道大概是干嘛的。

  “那箱子里是什么?”岳银瓶一瞬间就想明白了,那里面必然是子弹。

  李申之将装子弹的箱子端了过来,放在了床边。

  岳银瓶从床上跳了下来,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火药包,一枚子弹头,试着从枪口往枪筒里塞,边塞边问道:“是这样的吗?”

  李申之不禁感慨,这姑娘的战斗基因简直是刻在了骨子里。这玩意根本不用他讲解,直接拿上手就会用。

  “你小心些,这个威力很大。”李申之嘱咐道。

  岳银瓶无师自通地装好了子弹,端起枪,手指放在了扳机上,作势就要试枪。

  李申之大惊,赶紧拦住道:“莫动手!”

  一把拦下岳银瓶,李申之说道:“想试枪咱到院子里去试。这玩意威力太大,即便是穿过了门板也能伤到人。”

  岳银瓶已经转身穿鞋下床,问道:“这么小小的一枚弹丸,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吗?”

  火药击发的弹丸他见过,对于火药推进的威力大致心里有数。

  岳银瓶在装弹的时候,就在心里默默地估算过,油纸火药包里的那点火药,顶多能把子弹打出十米远,打到墙上都未必能留下个印儿,穿一件厚点儿的衣服都伤不到人。

  在她心中,想要把子弹打得远,应该要放好几个火药包才行。自己只放了一个火药包试枪,问题应该不大。

  殊不知她所见过的火器,一来没有膛线,二来子弹击发时的密封性更不可同日而语,火药的能量浪费了一大半许多,射程自然也就近了。

  听李申之说得好像有些门道,岳银瓶早已安耐不住好奇心,抓了一把子弹装在了兜里,提起一把枪便朝外跑。

  李申之跟了出去,见岳银瓶自顾自地开始重新上弹。

  放了一个火药包,又放了一个火药包,又放了一个火药包……

  李申之赶紧制止:“娘子,两个就足够多了,三个已经超量了。”

  竟然能想到用火药包的叠加来增加子弹的射程,这骚操作连他这个穿越者都被惊呆了。

  但李申之也知道火药包不能无限地加下去,因为枪管能够承受的强度有限,若是无节制地增加火药填装量,极容易造成枪管炸膛。

  看来回头还需要让工坊做些实验,试试燧发枪的极限使用情况,看什么情况下才容易炸膛。

  岳银瓶放了三个火药包,再将子弹顶入,瞄准了自家院中的假山。

  “砰……”

  巨大的声响,把隔壁的赵不凡给吓得一哆嗦。

  只见假山上石头碎了一片,威力果真不小。

  岳银瓶上前查看,从假山的石头里抠出了弹头,已经被压成了扁扁的铁饼子。

  拿着被压扁的子弹头,岳银瓶若有所思,回到李申之身边,说道:“若是将这弹头换成紫铜来做,兴许能穿甲。”

  紫铜,穿甲。

  李申之立马明白了岳银瓶的打算。

  若是这小小的玩意能够穿甲的话,那么铁浮屠在她面前就会变成一群铁王八,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所谓紫铜,指的是纯铜,因为表面氧化之后会泛紫色,因此常叫作紫铜。与之对应的是添加了锌的黄铜。

  铜是人类使用最早的金属之一,其各项机械性能均优于钢铁。

  钢铁之所以逐渐取代铜成为使用量最大的金属,是因为铁的储量大,价格更便宜。

  若是某个钢铁制的机械零件,其各项机械性能总是差点意思,那么换成铜,肯定没问题,代价无非是需要多花些钱罢了。

  李申之秉承着自己脑子里固有的观念,还想过用铅来造子弹头。

  经岳银瓶一说,他才反应过来,现在的燧发枪是高精尖武器,远不是加特林大师那种一天几十万发的消耗。

  若是消耗量小的话,唤作紫铜来造弹头,完全可行。甚至于用紫铜来造枪管都行。

  想到这里,李申之感觉自己被打开了一条思路,热兵器的制造仿佛又可以向前迈进一大步。

  兴奋地搂住岳银瓶,高高地抱起来,狠狠地亲了一口:“娘子真厉害!”

  饶是岳银瓶性格泼辣直爽,也受不了这般“白日宣淫”般的对待。

  被李申之放到地上之后,银瓶脸色一红,跑回屋子里睡觉去了。

  李申之唤来县衙中的小吏,手书了一封信,让工坊里的工匠尝试用紫铜来制造枪弹,并同时嘱咐他们进行枪械极限实验,搞清楚炸膛的极限在哪里。

  炸膛这个事儿既然没法解决,那就要尽量避免。若是击发一百次以后容易炸膛,那么一支枪最大只允许击发八十次,超过之后必须回收重铸。

  现阶段有资格用上燧发枪的人,无不是应天府军中的精锐,死一个都让人心疼无比。

  枪虽然贵重,但人更贵。

  送信的人刚出门,府衙传信的人来了。

  看到府衙来人,李申之知道,张浚有要事找他。

  府衙来的人跟李申之是老熟人了,前阵子每天都能见上几十次面,也就是这两天张浚为了让李申之多休息休息,这才跑得没那么勤快。

  正因为跑动得次数少了,所以每次来都是有要紧事。

  李申之不敢怠慢,也来不及收拾衣服,跟着就去了府衙。

  县衙挨着府衙,前后不到一盏茶功夫,李申之便坐在了张浚的堂中。

  张浚说道:“开封府传来了一个消息,你们看一看。”

  让李申之诧异的是,张浚只口不提临安府的事情,仿佛皇帝那边风平浪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众人都知道,赵构是不可能没有动作的。他最在乎的三圣都被截留到了开封府了,按照以往的尿性,早蹦起来了。

  朝廷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张浚真的独自抗下了所有。

  张浚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李申之也不好专门去问朝廷的事。

  既然有张浚这个高个子扛着,那就放心地把朝廷的事情交给他,自己好专心应付应天府的局势。

  李申之从张浚手中接过一个蜡丸,顿时觉得一阵恍惚。

  想自己刚穿越来的时候,便是与一枚蜡丸结下了不解之缘。

  张浚递过来的蜡丸已经被捏开,字条重新团起来放在蜡丸之中。

  李申之掰开蜡丸,拿出字条,打开字条的那一瞬间,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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