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八章 新仇旧账
穿过“六道万花迷灵大阵”，走过湖心岛、琉璃阁，步入花海间，来到聆花台的范围内，听到远处隐约飘来的天籁之音，秦诗音的脚步蓦然一停。
在前方带路的蓝雨柔感受到她内心当中不一样的情绪，轻道：
“是圣灵殿下在弹琴。”
“啊……”
秦诗音略微一怔。
本以为如此细腻动情之曲会出自某位灵使之手，却未曾想竟是镜花宫主亲自奏出，这不禁让她对即将见到的这位“陆前辈”更加感到好奇。
其她人虽不一定能完全品读出其中的浓烈情感，但对于在音律一道上臻至化境的她来说，听琴曲，就如同在听一个人讲故事。
这些旋律在她耳中，无异于饱含着思念与悲伤的自诉自语。
继续沿溪而行，《花邪谱》的旋律如泣如诉，深入人心。
孤寞、迷惘、遗憾、哀叹，多种复杂情绪在这些乐句与段落当中穿插交织、起承转合着，
邪与花的故事完整地传达到了她的心底、触动了她灵魂当中早已趋于麻木的某个部分。
曾几何时，将“空灵法”与“音杀术”修得炉火纯青的她，早就认为世上再无可能出现能打动自己的乐音了。可现在，听到如此灵魂操奏，她那止水般的心境竟再度荡起涟漪。
感受着这份异样而又深刻、无可复制的孤独，秦诗音的呼吸愈发变得急促起来。似是要将琴曲听得更加清晰真切，她忽然加快了脚步。
察觉到她这番变化，蓝雨柔微微一笑，随口提道：
“诗音，我听白雪说起过你。她说你在音律一道上，放眼大秦，无人能及。”
秦诗音闻言，并未否认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毕竟，在这种公认的事实上谦虚，是虚伪且没有必要的。
“那，你觉得，圣灵殿下弹奏的这首琴曲，给你的感觉如何呢？”蓝雨柔闲聊般轻飘飘地问道。
“这并不是琴曲。”
“哦？怎讲？”
蓝雨柔有些诧异地回过头看了看她。
只见她妖红的瞳孔中满是认真之色，确信道：
“他的琴音，已能将心中思念传达给故去之人。”
听到这话，蓝雨柔双目微眯：
“你能听出，这旋律当中的故事？”
“嗯。这是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祭奠。”
……
片刻后。
当陆灵秋看到水莲带回来的女子身上所穿的一月三星道裙之时，立刻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你是，灵月派首席晨星——秦诗音？”
聆花台右亭中，琴音停歇，檀香燃尽。
沙绫与水莲一左一右分立于陆灵秋所在长椅两侧，而身穿樱粉色长裙的秦诗音则正站在他面前，接受着这位镜花宫主的审查。
“是。”
她的回答简单了然。
初次与陆灵秋见面，秦诗音有些惊异于眼前男子那远超常人的颜值。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能驾驭得了蓝雨柔这般女子之人定非常人，但在听过他深入人心的琴技、见到他本人的英俊模样之后，她还是有些意外的。好在有父母那般例子摆在面前，秦诗音对于帅气男子并不像其她女性那般痴迷。
只听她淡淡道：“梵心掌门推荐我来此参加花宫试炼。另外……”
“嗯？”陆灵秋抬起头来与她对视。
“灵月派正被中州风语筑以及七国仙盟之人所侵扰。”
“你说什么？”他霍然站起身。
一侧的蓝雨柔身上也忽然散发出些许微弱杀气。
只听秦诗音平静地陈述道：
“我走之时，梵心掌门与长老等人已经聚集于望舒阁，随时准备与‘仙使’动手。因为……”
“他们的人是受天道门门主——莫问老祖之意，前来抓捕我的。”
此言一出，蓝雨柔身上的可怖灵压轰然释放出来！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沙绫，此时此刻也忽然变得非常可怕！
听到“天道门”三个字，陆灵秋深吸了几口气，怒极反笑：
“天道门。天道门！好一个天道门！好一个莫问老祖！！！”
“主人，怎么回事？！”
聆花台另一侧，金瑜和慕青等人见这边氛围不对，立刻冲了过来。
她们刚刚只是坐在那边聊天，本来好好的，但见水莲将秦诗音带回亭子之后，还没说几句话，就立刻不对劲了。
对于秦诗音，白雪和夏怜星二女虽与她不熟，但毕竟是昔日的同门，自然是认识的。她们很想和她打声招呼，不过大家都能感受出，现在不是时候。
却听陆灵秋吩咐了句：
“金瑜，去叫上小夜和飞鸟，我们回琉璃阁详谈。”
“是！”金发萝莉点了点头，随着神识轻然一扫，眨眼间化为一道雷影闪移向瀑布之下。
“嗯，诗音，我们先走，你将事情的全部经过，细细与我道来。”
“好的，陆前辈。”
陆灵秋当先带领众女走向正殿的方向。
一路上，秦诗音将秦皇给她寄的信、以及梵心师太发给她的地遁传音符上的内容，无一遗漏地全部讲出。
当听到天道门老祖明知灵月派的后台是镜花宫，还特地派使者前来抢人时，沙绫忽然出声说道：
“主人，要我去做掉他吗。”
“不，小绫。先不用。”
作为曾与莫问老祖交过手的人，陆灵秋心知，单独让沙绫去面对现今修为已达至化神期大圆满的存在，是很不稳妥的决策。
虽然二十多年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不过蓝雨柔和沙绫都有重新给他讲过自身的来历，他也知道，天道门，是戮妖盟的关联隐门，并且，莫问老祖与镜花宫之间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他率领门人捕猎过沙绫与蓝雨柔。
多年前，在二女还是化形期修为的时候，天道门长老与传人们全员出动，先是前往东方雨流海，趁正在突破的圣兽——“天一水蛇”虚弱之际将她击伤围捕，
后又伙同神农谷的大药师——衣丰老怪，一起去西域大漠设下天罗地网，把沉睡当中的“蚰蜒圣蝎”圈入地阶上品的困阵当中，待削弱了她的能力后用顶级缚妖绳将她捆绑带回。
由于二妖浑身是宝，又是大凶之兽，常人若是靠近必死无疑，直接杀害又会破坏她们身上的本源之力。
所以为了取下她们身上的精华材料做些见不得人的事，莫问老祖在与衣丰老怪商讨后，选择直接将二女丢进“炼妖塔”最深处，进行惨无人道的“地火淬炼”，即通过炙热的熔岩之力来炼化她们的肉身。
一旦有一天她们的意志被地火燃烧殆尽，他们就可以将二妖的本体肢解，取妖丹和鳞片、毒液等物来进行拍卖或研究，并能抽取出她们最为重要的“精魄”来炼丹。
可谁知二十年前，在陆灵秋即将陷入沉睡的最后一年，天道门人迎来了前所未有的致命打击。
——神志不清的陆灵秋，为了寻找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记忆，竟然不顾一切地闯入隐门当中最强的天道门，并将炼妖塔中将近百只的大凶之兽全部释放了。
莫问老祖虽已倾力阻止，但却发现，那时的陆灵秋，竟然是半只脚迈入真神级别的可怖存在！
在他面前，连半仙都不是的化神末期老祖竟似蝼蚁般毫无还手之力。
好在那时陆灵秋并不知天道门的邪恶计划，且与他们无冤无仇，故并未抱着杀心去做灭门之事，甚至连一个天道门人都未斩杀，可以说是相当有原则了。
所以莫问只能眼睁睁看着陆灵秋与“天一水蛇”、“蚰蜒圣蝎”签订契约，并将二女收为“灵使”带走。
时隔多年过去，镜花宫重新出世，“灵使”一词重新回到大众的视线当中，显然，老祖很可能通过传言判断出了，剑盟一战当中那位施展“澜汐灵法”的水灵使，正是昔年被外敌入侵、并带走的“天一水蛇”！
现今，无论是沙绫还是蓝雨柔，都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化形期灵妖了。在陆灵秋的帮助下，她们均已突破至蕴神期！
而翻阅过无数史料的陆灵秋也终于明白了，天道门之所以与神农谷联合捕获带有圣妖血脉的妖兽，竟是为了要炼制一颗仅存于上古天阶丹方中的神丹——回天造圣丹！！！
此丹需要融合八十种不同高等血脉妖兽的精血，再经过无数道工序，淬炼成名为“血圆”的丹胚，然后往里注入一道圣妖魂魄，再在天火与地火的同时洗礼中，炼制七七四十九年，才可炼出丹灵、成丹出世。
据说服下此丹之人，可以立即获得“人形化妖”的神通！
即——
以人形态开出“妖化”。
其原理是将人类的血脉尽数替换成高等妖血，从而大幅增强人类修士原本的体魄，并有概率随机获得一些妖族神通，而血脉与妖魂的稀有度越高，此丹所发挥的效用就越大。
若沙绫和蓝雨柔这般圣兽真的被炼成魂魄、注入妖丹，那么服下这种丹药的人，就会立刻变成世间最顶级的杀戮机器，甚至会有继承“雨灵力”或“尘灰之力”的可能性！
此等行径细思极恐，然而更可怕的是，神农谷，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经成功炼制出过一枚“回天造圣丹”了！！！
此丹下落至今未明！也不知到底是用何等妖兽的精魄作为主魂来炼的，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这种反人类的计划延续下去了。
捕妖猎妖、炼妖造妖，乃“正派”天道门，以及“正派”神农谷，强强联合、互通有无，一直以来在做的事情。
可以说，妖与人之间日渐加深的仇恨与隔阂，跟这两个门派的行为有着必然的直接联系。在妖族，戮妖盟的大名是无妖不知、无妖不晓。而天道门，则更是如此。
陆灵秋在这次苏醒之后，早就有想将之彻底根除的念头了，但碍于原本的记忆流失和屡次陷入沉睡，他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时机。现在修为暴退，单独面对两大隐门的宗主又显得有些乏力。
如果让灵使们组团出动，在这般大型的战争之中，又难以保证她们的绝对安全，很容易会有人受伤。
最为稳妥的办法，就是争取在这段时间里赶紧将自身修为重新提升至渡劫期，然后亲自出马，在压对方一个境界的前提下，斩杀敌人首领。后面的事，就可以放心让孩子们去解决了。
——
盏茶功夫过后……
琉璃阁内，陆灵秋端坐于主位之上，二代灵使、三代灵使们全部聚集于殿内、分立左右，秦诗音则站在正中央等待着陆灵秋的安排。
场内氛围紧张而严肃。
陆灵秋环视众女，当先开口道：
“情况大家都了解了。这是自镜花宫出世以来，首次遇到的威严挑衅。”
他将目光落在奚飞鸟身上，缓缓说道：
“关于隐门——天道门，早在多年前就已算是我们的敌人了。其关联门派戮妖盟，在前不久，杀害了飞鸟的哥哥。”
“啊……？！”
听到此言，不明真相的白雪、夏怜星等人皆是心里一惊，就连炎夜和金瑜也是感到有些诧异地望了过去。
奚飞鸟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默认此事。
当初奚白羽被拔除羽翼、被掏出妖丹、被残忍杀害时那副悲惨之象，陆灵秋无需在场便可脑补出来，而沙绫和蓝雨柔更是对这些人类的残忍手段非常熟悉，甚至可以说是一清二楚。
大家都是经历过苦痛的人，即便形式不同，互相之间也多多少少能够感同身受一些，她们并不需要他人的同情与怜悯，对她们而言，最重要的，是复仇。
沉默了数息后，陆灵秋继续道：
“与此同时，水莲和小绫，亦是许多年前，我亲自从天道门‘镇妖塔’中救回的灵使。”
“啊——？！”
“什么……！”
这件事除了奚飞鸟之外，其余所有三代灵使全都不知道，现今得知如此惊闻，慕青等人更是对这天道门的“正道形象”有了新的理解。
“天道门的各种行动、计划，在人族修仙界当中亦算得上是极其邪恶且伤天害理。所以，无论站在何种立场，镜花宫都早晚会与之一战。”
“水莲，一会儿要麻烦你立刻回灵月看看梵心掌门的情况了。”
“是。”蓝雨柔微微点头。
“事发突然，这半个月的假期……再次抱歉了。”
陆灵秋心中有些不忍，不过她却并不在意，只是温柔道：
“没关系的，主人。”
“嗯。另外，最近我可能要在这里闭关一段时间，到时候，护法之事就交给你了，金瑜。”他将目光转向双马尾少女。
“没问题，主人。”
金瑜嘻嘻一笑，点了点头。
“哦对，那个剑道大会你依然可以去参加，等回来再换班也未尝不可。这边暂时有小夜和小绫守护，就算我直接突破，也不会遇到危险的。”
“啊……真的可以吗？”
“当然。”
“那好。”她没有拒绝。
“嗯。然后是飞鸟。”
“主人，我在。”奚飞鸟走出队伍。
“你的首个任务，是收集戮妖盟近期内与天道门之间的往来情报，在执行过程当中，务必要注意自身安全。”陆灵秋凝重道。
奚飞鸟现已成功化形，一般的元婴期修士根本留不住她，就算化神老祖来了，也不一定能将她束缚住，所以让她独自行动，陆灵秋还是比较放心的。
“是，主人。”
少女欠身施礼，身周的风灵之息透体而出，将她那柔美的黑长发丝轻轻拂动，优雅之极。
“最后，慕青、怜星、白雪，按照原计划修炼。小夜，坐镇于‘六道万花’当中，守护风花山。诗音稍后随我来，还有些事情需要跟你确定。”
“是。”众女纷纷领命。
“好，大家各自散去吧。这段时间，辛苦了。”
“好的，主人。”
将一切都安排好之后，陆灵秋望着灵使们陆续离开的背影，
轻叹了一口气，喃喃道：
“天道门……看来，新仇旧账，是该一起算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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