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七章
厘县在皇陵隔壁县域。
林府拨了三辆马车送语悦到庄子,语悦与两个婆子同坐一辆马车,还有一辆单单装了行李,另有一辆载了两个护她人身安危的小厮。
起初语悦听说那两个婆子是苏氏派来的,本能地想要拒绝,偏听林正说这两人心细手脚麻利,跟着去侍候他也放心之后,拒绝的话就没有说出口了。
谁都可能会害她,但将语悦视为珍宝的林正决不会,所以林正都相信的人,语悦觉得应是可靠的。
从通京出发朝西方向官道,她们走了三天才到厘县,下到乡里,马车不便进山野,又换了露天牛车,牛车走了半天,有一段路牛车都走不动,只能下车步行。
步行了近一个时辰才见到那庄子的影。
不得不说,这山沟的偏僻真真出乎语悦的预料,二十一世纪她去过最偏僻的农村,那都是汽车可达的地方,这古代的山沟却是路都难找的。
要是在这山沟出了事,那叫天不灵叫地不应都是可能的。
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山野,再低头看看因为走半天泥田路,不时跌在泥田里,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衣裳,语悦才觉后悔。
“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向身后两婆子两小厮提议道。
两个婆子一个姓邓,一个姓郑,两个人身高相近,都比语悦矮一头。
无论是婆子还是小厮,现在身上都挂满了语悦的包袱箱笼,不过那两个婆子好像走惯这种田路一般,衣裳倒是干净,只沾了些许泥土。
姓郑的婆子身形偏瘦,听了语悦的话,只当她走累了,讪讪笑道,“娘子可别开玩笑了,前面不远就是庄子了,现在回去,岂不是又遭一次罪。”
郑嬷嬷话音刚落,那位邓嬷嬷笑着接她的话道,“是啊,是啊,其实庄子上还好,娘子是闺阁千金,庄子管事不会怠慢的,娘子到了庄上,就跟自己家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其余的奴婢会打理,不用娘子操心。”
现在还是乍暖还寒的天气,两个婆子却因为提箱笼扛包袱,额头上不停冒着热汗。
再瞧瞧自己两手空空,貌似还说了风凉话,语悦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回去的话了,想着真要回去也先去庄子歇两天再说。
语悦道,“也对,那继续走吧。”
两位嬷嬷笑着应声。
因她们是苏氏选来的,虽然林正替她们说了好话,但语悦其实没有完全放心,所以一路上几乎没怎么与这两人说话。
现在见她们如此之累还能笑容不减,语悦心想她们应该都是和善好相处的人,这样一想,心里存有的戒备也少了几分。
等又绕过一个山腰,站在不高不矮的坡上,几人一眼就看到,山脚下约莫有数几十人聚在一起,大人小孩,头发半白的老人都有,他们脸上,身上皮肤无一不黑,粗布麻衣单薄灰黑不说,还打了多处补丁,甚至有几个垂髫孩童身上的衣裳明显是大人的旧裳改制的,‘纯朴‘到这种地步,远超语悦的想象,想她在二十一世纪见过的农民,远没有穷困到衣衫褴褛的地步。
那群人一看到衣着光鲜的语悦她们,个个脸上都挤出灿烂纯真的笑容。
稀稀疏疏的人群中,语悦依稀看到有一架简陋的轿椅。
语悦一下便明白了,他们都是庄子里的农户,来欢迎迎接她的。
几个矮小还没两个嬷嬷高的妇道人家争先恐后爬上坡来,笑容满面说些语悦听不懂的乡言俚话。
语悦莫名其妙,两位嬷嬷却很是放心地将她的行李都交到了那几人手里。
有一妇人蹲在语悦前面,抬头对语悦不知道说什么。
邓嬷嬷便在一旁解释道,“娘子,这妇人说她背你下去呢。”
观妇人的身量还不及她肩头,身子还单薄瘦弱得很,想到自己异于常人的重量,语悦有点怀疑她会把妇人肋骨都压断。
语悦婉拒道,“嬷嬷,你跟她说说不用,我自己下去。”
邓嬷嬷应是,转头就跟妇人说了。
语悦有些奇怪,邓嬷嬷好像很熟悉这里的俚语。
等妇人明白了,起身下坡去了,语悦好奇问邓嬷嬷,“嬷嬷怎么会说这里的话?”
不等邓嬷嬷答话,身后的郑嬷嬷笑着抢先回答,“邓婆子她呀,就是这里出去的,这庄子管事还是她大侄儿呢。”
语悦了然,这么说来庄子管事是沾了邓嬷嬷的面子。
两个嬷嬷见语悦没有话再问,便一左一右扶着她,将她扶下山坡。
说真的,这样陡峭的山路,以林语悦现在笨重的身体,让她自己下去,她一定会重心不稳,跌个狗扒地。
下去之后,邓嬷嬷立刻热心地给语悦介绍,她的大侄儿管事。
语悦心不在焉听着,顺道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视线定在一个五官与这群平凡普通村民长相完全不一的男孩脸上。
那男孩约摸有十岁,几寸长的短发乱糟糟地垂着,没有打理,黑瘦的小脸上五官精致,与其他村童见到生人眼神畏缩不同,他似乎一点也不怕生,见林语悦正盯着他看,他乌黑明亮的眼珠子有些傲慢盯着语悦,看了回去。
瞧着男孩这神气的表情,语悦悄悄抿唇笑了笑,随后收回视线,在庄子管事的招呼下,坐上了那几根竹竿中间架了把藤椅的轿椅。
不过这轿椅坐上去之后,怎么有种山大王进山的感觉?
一行人浩浩荡荡,只差敲锣打鼓往邓管事给她安排的住处去。
邓管事安排了一间单进四合院落,让众人散去后,邓管事亲自领着她们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熟悉环境。
看得出来,这院子虽然外墙老旧,但里里外外都很用心打扫了一番,且用物都是新购置的,语悦最后选了东厢房住下。
她一定下住处,两个婆子便商量着,她们两个一人一晚上轮流在四娘子屋里打地铺,照看娘子。
在林府梅院,语悦就没有让阿青值夜的习惯,她与两位嬷嬷道,“嬷嬷不用这么辛苦,你们都住到西厢房去吧,夜里我不用人值守。”
邓嬷嬷登时紧张道,“那怎么成,娘子金贵,这庄上虽说偏僻少有歹人,但夜里蛇虫蚊蚁可不少,要是娘子起夜遇上被吓着,那奴婢可就难辞其咎了。”
郑嬷嬷在旁附和道,“是啊,娘子,这山里乡下不比皇城,夜里不止有蚊虫多,还有兽物出没,管事方才还在发愁,他家猪圈前天夜里被狼叼走一只猪崽子,你说这狼要是进了屋,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好吧,从二十一世纪穿过来的语悦还真不知道,这古代农村的居住条件竟如此恶劣,看来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种悠然自得的隐士生活,实则是有随时被野兽做晚餐的风险的。
这样一想,语悦就更后悔作死来这太多鸟拉屎的庄子了。
两个小厮就住在倒座房,负责四合院的安全。
除去夜间兽物出动可怖,衣食简陋了些,在庄子的生活,语悦过得比林府还自在。
就像林正说得那样,两个嬷嬷很是勤快得力,将不大的院子打理得井井有条,语悦日常就除了吃喝拉撒睡,什么都不用愁。
语悦无聊的时候,除了看书认字,就是去庄里闲逛,这里的村民都忙碌得很,在路上遇见了语悦,会友好行礼问候,而后却行步匆匆忙着下田下地干活。
语悦很喜欢站在高的地方,看这些村民带着小孩子,在田地里忙碌的身影,这样的画面让她觉得温馨和睦。
她想把这种画面记录下来。
说做就做,她花了一日的时间自制了一块画板。
来到庄子的第五日,她带着自制的画板,来到一处临近田野的半山腰,在一棵不知名,枝叶葳蕤的树下坐了下来,她选的这个位置极好,又能遮阴,又不会遮挡村民在田间劳作的视线。
不过无师自通的语悦貌似高估了自己的画工,等将大致的风景画出来,她两手拿着精心之作,左看右看都觉得抽象。
正当她苦心孤诣想着哪处做些改动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嗤笑声。
语悦赶紧回头看,四周除了候着不远处等她的小厮,哪还有人。
她正要奇怪地转回头,又听到那阵笑声。
这回她听清了,声音是从树上传来的,她立刻站起身,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树上方。
此时,身后几步远的树上,一根枝叶茂密的细枝被一只小手拂开来,树枝被拂开后,露出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小黑脸来。
正是刚来那日见过的,那个虽黑却颇为好看的小男孩,与那日的装扮相似,他还是披散着一头短发,唇角挂着一抹讥诮的笑容。
他本来是躺在粗干之上,为了让语悦看清他,特地起身将那挡视线的树枝压在腿下,双腿悬荡在半空,随后啧啧嫌弃道,“你画了大半天怎么就画了四不像的鬼东西?”
虽然语悦现在的身体才十三岁,可她的头脑却是二十几岁的成年人,现在被一个十岁小孩嘲笑,羞臊之余自然恼怒,她反唇相讥道,“呵呵,哪来多管闲事的小子,我画得好不好与你何干?”
“谁说与小爷无关。”
男孩从树上一跃而下,平稳地走到离语悦只有一丈的地方,居高临下吊儿郎当道,“玷污了小爷双目,你打算怎么赔小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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