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十一）交换
天下的使命传到他们手里，真的传错了。阿影是个真性情，为了她甘愿让宫莲永远沉睡，让一切都错下去，可他们不也是吗？
清鱼想救人的心也同样真诚，他们当师叔师兄的，既不想让唯一的师侄活在不能救至亲的悔恨中，也不想让自己的师弟失去徒弟，所以也只能把一切瞒着，当做从未发生。
没想到，这丫头是个伶俐的，居然被她知道了，这下可好，他哪里舍得拒绝她，但想想形单影只的师弟，他也只能狠下心了。
“既然你知道你师傅舍不得你，为何还要如此？”
“师傅疼爱我，我都清楚，可是，天下千千万万的人也是无辜的，沈师叔，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这么自私，那护天下民安的誓言岂不成是笑话了。”
清鱼的这番话是真心的，即使她不知道她可以救莲姨，她也愿意舍身换回原来的宫莲，这是她身为师傅的徒弟必须要做的。
沈卿闻言也是一震，看着她暗暗叹了口气。
这丫头比他们几个要称职多了！
“你想清楚了？你救回来的人不一定是现在的她。”
“沈师叔…你知道？”
清鱼问出口后就明白了，谢师叔既然让她来找他，那就代表着沈师叔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沈卿点了点头，“若是你执意如此，明日午时将宫莲带来，我在此等候你们。”
她不知道为什么沈师叔要答应她，但达到目的，她也不想再去纠结了。
“多谢沈师叔！”清鱼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回去以后，清鱼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还是像往常一样和云淮一起去藏书阁。
谢师叔也在，他仍旧是安静地坐在窗边编书，清鱼没有过去找他，只是站在远远的地方在心里向他道谢。
陪着云淮一直到了第二日，清鱼就去找初影了。
“师傅不在？”
清鱼在初影的住处外兜了一圈，碰到一个人问了一句，便得到了这个消息。
对方点点头，然后指着一个方向道：“初大人刚才往那儿去了。”
他指的地方清鱼没去过，所以只能作罢了。
去后山有些路程，清鱼没有在这儿耗多久，就去找了云逍遥和宫莲。
这几日清鱼时常往外走，所以今早云淮一个人去藏书阁时也没有起疑。
到了阁楼，将事情告诉云逍遥以后，他果然变得很激动，幸好清鱼将他拦了下来，否则他现在已经跑出去找云淮了。
“王爷，这是沈师叔好不容易才答应我的，如果被其他人知道，传到另外三个师叔的耳朵里，他们一定会反对的。”
“好好…”云逍遥确实是太开心了，宫莲如今已经危在旦夕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所以并没有看出她的谎言，“那我们该怎么做？”
“沈师叔已经在后山等我们了。”
“好，那我们这就去。”
清鱼隐瞒下了关于她自己的那部分，所以云逍遥此刻是毫无压力的。
去后山的路上，他们因为要避开人多花了些时间，所以到禁地时已经过了午时了。
禁地的门是敞开的，他们很顺利地就进去了。
里面确实如清鱼想象的一样别有洞天，奇石遍布，但看起来却没有特意的摆动过，中间的位置是一块很大的圆盘，特别的是，圆盘里镶嵌着像晶石一样的碎块，尤其好看。
沈卿就站在那块圆盘前，见他们来了，便道：“开始之前，我需要和你们说几件事。”
“沈师叔请说。”
“命格移位是很危险的，稍有差池就会伤及性命，所以等会儿我施法的时候，这里只要留下清鱼一个人就行了，定亲王就在外面等候，千万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云逍遥郑重地点头。
“还有，我方才算过宫莲的劫数，不知为何突然发生了异动，所以我也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极有可能醒来的人不是现在的她，这样，你们也决定要继续吗？”
沈卿观察着他们的表情，心中无奈，这是他最后一次阻止她，如果她仍是坚持，他也就只能对不起师弟了。
“莲儿已经这样了，只要有一丝机会，我都愿意去赌！”
清鱼也是颔首，“沈师叔，开始吧。”
“好。”沈卿微不可见地叹息，随后道：“定亲王将她放在台子上即可。”
圆盘面前有一块平台，也是黑色的奇石，约是两人长宽，半人高左右，摸起来有些凹凸不平，不过角处圆润，应该是打磨过了。
云逍遥将宫莲放在上面，又握着她的手说了几句话，这期间，清鱼到了沈卿身边，也在和他说话。
“沈师叔，你有多大把握？”
清鱼其实挺害怕的，她怕沈师叔会骗她，最后让原来的宫莲回来，虽说她也并不强求，但是看着云逍遥失望，她心中不忍。
其实无论原来宫莲是否回来，他们几个师兄弟都能控制住局面，只不过若是现在的宫莲回来，她想必会更开心的。沈卿承认自己有私心，他见多了生离死别，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不管最后结局如何，他也会尽全力挽回，不让师弟难过的。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但师叔既然答应了你，就会全力以赴。”沈卿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语气柔和下来。
“谢谢沈师叔。”清鱼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红了。
至少她所遇到的人对她都很好，也算不枉此生了。
云逍遥出去以后，清鱼也依言躺在了宫莲身边。
“沈师叔。”寂静的洞穴里突然又响起了声音，“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沈卿沉默着，过了一会儿才点头道：“你说。”
“帮我告诉师傅，下辈子，我还想当他的徒弟。”
“好。”沈卿有一瞬间想反悔，不想再答应她，但触及她们的身影，又低下了头。
清鱼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周遭很安静，她只能听到沈卿似乎拿出了什么东西，然后一阵窸窸窣窣地声音，她就渐渐失去了意识。
沈卿凝神静气地看着手中的命盘，然后将一滴鲜血滴在了上面，慢慢地，眼前的大圆盘开始闪烁着星星点点。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云逍遥在外面等的心焦，不住地往里面看，忽然回头就看到了一个人影，随之而来的便是他腰间一痛，再也动不了了。
洞穴里，沈卿极其认真，一会儿看命盘，一会儿又看圆盘，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站着一人。
眼看着一切都进行的十分顺利，初影开口道：“师兄，你将我置于何处？”
咚——
沈卿一下没拿稳，铜制的命盘掉在了地上，所幸圆盘上的晶点都很稳定，所以他很快捡起来也没出什么事。
“师弟，你…”
初影眼神淡漠地打断他，“师兄是想问我怎么来了是吗？”
被他这么看着，沈卿也是慌了一下，“师弟，清鱼有多想救她你也是看得出来的，如今她知道自己就是救人的关键，倘若不能如愿，她一辈子都会活在悔恨当中…就像…师傅那样，你一定不愿意看见的。”
“比起她死了，我宁愿她痛苦一辈子！”初影的眼蓦然红了，“师兄，你们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师弟…”沈卿也没料到他居然是这么想的。
“我承认我很自私，我不想去管其他人，也不想去管她的感受！…如果她死了，什么都不重要了…”
“师弟，你冷静点，她不一定会死的！”
初影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关于她的一切，我都不想赌。”
沈卿长叹。
师弟这是怎么了，明明从前只是性子冷些，自从离开族里，就像变了个人一样。
初影沙哑的声音响起：“师兄，我知道你有办法。”
沈卿默然，他确实是早有打算，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清鱼死的。
“告诉我，是什么？”
“师弟，你先别急，稍后我再与你细说，好吗？”
初影也知道现在还不能急，所以他克制着自己，冷静道：“好，我就在这等你。”
沈卿拗不过他，只能专心做着自己手上的事。
看着台子上躺着的人，初影捏紧了拳头。
他从小宠到大、舍不得伤一根毫发的人，现在正在慢慢地失去呼吸，而他，只能无力地看着。
“成了！”沈卿突然道。
初影看向大圆盘，上面的每个晶点都是亮起来的，代表宫莲的命格已经彻底改变了，本来渡不过的劫数也顺利地破解了。
可是沈卿手上的命盘，黯淡无光，一点点闪烁的光芒微弱的像是下一刻就要消失了一样。
初影走到台子边，抚上了清鱼的脉搏。
一下一下轻轻地跳着，弱得仿佛一捏就碎。
“师弟，你先将她抱进冰室，我等会就进去。”
初影依言抱起了她，转头从一扇门走了进去。
沈卿到门口的时候看到定在原地的云逍遥，就很无奈。
刚解开他的穴道，又看到远远地跑来了一个人。
“莲儿怎么样了？”解开穴道的云逍遥并没有看到远远地来人，只是快快地问宫莲的情况。
沈卿点了点头，“没事了，你可以进去了。”
云逍遥跑进去以后，沈卿就待在原地等，不一会儿，云淮就到他跟前了。
因为一路用轻功，所以云淮停下的时候有些喘，他眉眼焦急，语速也很快：“阿鱼呢，她在哪里？”
“在冰室，随我来吧。”
沈卿感觉自己太操心了，本来治好清鱼就没事了，但是初影和云淮又半路出来，打他个措手不及。
云淮方才看到云逍遥了，所以他的预感更加不好，果然，一进去他就看见了宫莲。
“我娘她现在…”
“已经没事了。”
云淮听到这话也仍旧放不下心，禁书在他手里，他最清楚不过。
所谓救人的办法其实就是一命换一命，可偏偏那个人是阿鱼，只有她的命格才能救人……
若不是他察觉到她不对劲，也想不到她居然背着他偷偷去求她师叔帮忙。
他的阿鱼，真是太傻了。
到了冰室门前，云淮就能感觉到一股寒气直逼向他，让他的心也不禁彻底的凉了下来。
“阿鱼她…”
沈卿及时打断了他的幻想，“她没事，你放心吧。”
冰室里一片冰雪，清鱼躺在冰上，身边只有初影。
“阿鱼…”
云淮赶紧跑过去，有些迟疑地摸了摸她的手，感受到温暖才笑了一下，“阿鱼，你没事就好。”
云淮把头弯在她的肩头，浅浅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间，他不禁鼻尖一酸，泪水混进了底下的冰中，消失殆尽。
“究竟是什么办法？”初影走到沈卿面前如此问。
说到这儿，沈卿的脸色凝重了起来，“若非宫莲的命格奇特，我们师兄弟任意一人，便可将其召回。只是她非清鱼不可，所以我们都无能为力，但现在她们的命格都发生了改变，所以…”
“所以我可以救她。”
沈卿点头，原先他就是做此打算，反正他也活了几十年了，死便死了，只要还有其他几个师兄弟在，暂且无忧。倒不如成全了他们，也免得师弟伤心难过。
“既是如此，师兄便为我施法吧。”
“师弟，你尚有大好时光，实在不必如此。”沈卿第一个不同意这件事。
“不仅是救她，也是救天下人。”初影忽然低眸笑了一下，“清清说的没错，我从小教她，结果反倒自己忘了。宫莲也是苍生中的一个，我如此，也算是救她。”
沈卿还想再劝：“师弟…”
“师弟！”
冰室门前，赶来的几人闻言也都忍不住开口叫道。
云淮也走了过来，“前辈，你如此做，阿鱼会自责的。”
“护天下民安，不只是说说而已。”初影认真地行了一个元和族的大礼，对着在场的师兄们道：“师兄，这是我的责任，你们不必再阻拦了。”
看着他的神色，几人都撇过了头，尽力不让自己眼中的泪意显出。
初影又偏头对云淮说：“清清是我最爱惜的人，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让她伤心，也不要告诉她，是我救了她。”
云淮还想说话，就被初影阻止了，“不必再多说，你只要答应我就好。”
云淮摇头：“前辈，我不能……”
“别说了。”俞辰子打断他的话，看着初影说道：“让他去吧。”
说完这话，他像是被抽去了气力一样，变得沉寂起来。
初影扫过在场的所有人，看到站在他们身后的云逍遥时，轻轻笑了笑，然后对着沈卿道：“师兄，劳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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