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上）
“啪——”
青花瓷的杯子躺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老老皇上倏然拍着桌子站起身。
“苏煜！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犯了什么错！你是皇子！怎能不专心学业，跑出去和别人厮混！”
十岁的苏煜跪在地上，任由青花瓷在自己身边四分五裂，连眼睛都没炸一下，“父皇恕罪，儿臣知错。”
“玩到这个时辰才回来！朕今日若不罚你，你日后必敢再犯！”
老皇上说着，冲着外面大喊一声：“来人，大皇子贪玩荒废学业，不思进取，罚十五戒鞭，关在宫中不得出入，断食断水三天，以示惩戒！”
门外的太监立马应道：“是！”
随后鱼贯而入，苏煜被拖了下去。
太阳彻底落下，月色入户，照着床上的苏煜。
苏煜此刻只能趴在床上，背上早已被打开了花，有红色的血迹渗出，触目惊心。
只是那双眸子平静如一谭死水，深处泛着令人战栗的冷。
没人敢给他送药，他就只能这样被晾着，等着背上的麻感渐渐褪去，返上来了便是一阵痛感。
然而这些，苏煜已经基本察觉不到了。
他现在只感觉到自己仿佛是一片云在渐渐升空，眼皮不受控制地要闭上。
好疼……好饿……
“哔哔——”
窗口处传来一阵骚动，树影摇曳一个人头从窗口处露出。
“哥！”
小小的苏祁奶里奶气地叫了一声。
苏煜的魂瞬间被叫了回来，他勉强睁开眼睛，便看见苏祁笨手笨脚地从窗子爬了进来。
只不过他落地不稳，一屁股便摔到了地上，地板发出一声闷响，听上去都觉得疼。
苏煜心里一紧，这冰冷的皇宫里，苏祁是他唯一在乎的亲弟弟。
苏祁从地上爬起来，走到苏煜床边，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纸。
献宝似的捧给苏煜。
油布纸被揭开，里面是两个肉包子，此刻还热腾腾的冒着热气。
“哥，你饿了吧？快吃吧！吃完了我给你上药！”
苏煜接过两个肉包子，便开始趴在床上狼吞虎咽。
“哥，我给你上药。”
苏祁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罐子，小手揭开苏煜的衣服，小心地将药涂上去。
苏煜被刺激地抽一口气，他咽下口中最后一口包子，思绪总算清晰了些，说道：“你今天来，若是被父皇看见，也免不了责罚，快走吧。”
“没事哥，我不怕！大不了也就是几鞭子嘛！”苏祁笑了笑，毫不在意，“而且现在父皇正在凤鸾宫呢，没空管我们。”
“是吗？”
一声低沉的男声突然炸起，门兀然被推开，一身黄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背手而立，面色不愉，眼神如鹰一般死死的盯着床边的苏祁，“苏祁，你好大的胆子！违背朕的命令，你知道这可是什么罪！”
苏祁瞳孔猛缩，跪在地上，低下脑袋不敢说话。
“来人，取戒尺！”
戒尺很快就被送了上来，老皇上接过戒尺，抬手便要往苏祁身上打去。
“小祁！”
那一瞬间，苏煜也不是从何来的力气，竟挣扎着从床上爬了起来，一把将苏祁护在了怀中。
老皇上的手顿住了，“你让开！”
苏煜的手没有松，反倒是更紧了几分，“父皇，小祁是因关心我才会违背您的命令，您要打就打我吧。”
苏祁立马挣扎起来，“不、不要！是我自作主张，不需要哥为我受罚！”
老皇上看着这两人兄弟情深的模样，直接给气笑了。
“好、好……既然你不让开，那朕就连你一起罚！”
说着，拿着戒尺的手狠狠落下，一下一下，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将苏祁抱住的苏煜身上。
旧伤未愈，新伤又添。
等到老皇上停下手中的动作，苏煜已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传我命令！苏煜、苏祁因违背皇命，分别关入柴房禁闭一周！”
此刻正是春夏交换之际，夜晚的寒冷尚且未过，柴房幽闭又潮湿，夜间还有许多虫子爬来爬去。
苏煜因为身上的伤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而得了风寒，被破例接了出去让太医诊治，而苏祁却是实打实的被关了一周。
这柴房四不通风，门一关便是没有一丝亮光。
每晚，苏祁都是一个人小小的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他不敢睡，他一睡，那些老鼠和虫子就会爬到他身上来。
七日过去，苏祁已经瘦了一圈，脸色也苍白了很多，看上去没了个人样。
苏祁刚从柴房里出来便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苏煜，苏煜的脸色也就只比苏祁好上一点，看上去身体还没有恢复。
苏祁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便绷不住哭了出来，一把扑入了他的怀中。
“哥……哥……柴房里面好黑、好冷，还有好多虫子老鼠……我以后再也不要进去了……”
苏祁的动作来的突然，苏煜一下没注意被他扑了个底，立马便牵动了身上好不容易才结壳的伤，瞬间疼的苏煜脸色一变，但到底是没叫出声。
“没事了。”苏煜抱住苏祁，用手不断的抚摸着他的背，“以后不会再进去了，以后哥护着你，谁也不能再动你。”
苏祁哭的一把鼻子一把泪，全部蹭在了苏煜的身上，他哽着哭腔重重地点点头：“嗯！”
苏煜从不会说一些自大的话，说要会护着谁一辈子，若说了，那便是真的。
自打那之后，苏祁便化作了一只小跟屁虫，天天跟在苏煜的身后，整日对着他嘻嘻哈哈。
苏煜很少说话，却也从不对苏祁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苏祁生性软弱，之前没少受其他皇子世子的欺负，但他自从整日跟在苏祁身边后，那些欺负他的人便再也没出现了。
不过这些苏祁也没在意，只当是那些人玩腻了不想再玩了而已。
只不过这一日，出现了点意外。
“得快点，都和哥约好了一起去藏书阁的，怎么就睡过了头呢？”
苏祁跑得飞快，脚步匆忙地直奔着苏煜寝宫，他心急之下，完全没有注意到前边转角处突然伸出来的一只脚。
“唔！”
脚下一绊，苏祁重重地摔落在地，疼痛瞬间蔓延至全身，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来，用被蹭破了皮的手捂着膝盖。
不用揭开来看都知道，这一摔肯定是摔肿了。
苏祁抬起头，只见几个人站在他面前，或是叉腰或是抱胸的，面色戏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笑着。
这几个人他认得，为首的那个是丞相的儿子陈彪，平日里不学无术，带着一伙纨绔子弟，整日游手好闲，最喜欢捉弄别人。
以前还经常捉弄他……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苏煜的小跟屁虫啊！这么匆忙去干什么呢？难不成是忙着去给苏煜当狗腿子？”
陈彪的声音刺耳，说出来的话也十分难听，苏祁实在想不到，这么一个人怎么会是从丞相府里出来的。
一个人说话难听也就罢了，他的那些小弟们也要跟着说两句。
“他嘛，要是不扒着那个苏煜还能扒着谁？毕竟我看苏煜也不是正经人，他俩是废物哥哥废物弟弟，臭味相投吧！”那人说着，哈哈大笑了起来。
苏祁放在膝盖上的手渐渐攥紧。
他愤然站起，膝盖处传来一阵疼痛，却被他硬生生的给忍了过去，他一把将那人推在地上，“我不许你们这么说哥！”
下一秒，他的肩膀也传来一股力，将他又给推了回去。
苏祁跌落在地，手上被石子磨出来的疼痛越发清晰。
陈彪啐了一声，满脸嘲讽，“你给我躺回去吧你！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敢对我们动手？不过就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已！信不信就算你死了，皇上也不会追究我们的罪？”
听着陈彪的话，苏祁的手又重新攥紧，头也跟着低了下去。
他没有反驳，因为他知道，陈彪说的话都是对的。
确实，他不受宠，就算死在这后宫也不会有人管。
“不受宠又怎么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如同惊雷在苏祁的身后响起。
苏祁眼眸一亮，扭头看去。
只见苏煜站在他身后，脸色不善的看着陈彪等人，手中还拿着一本竹简。
他走到苏祁的面前站着，眸子死死地盯着陈彪，“你们胆敢伤害皇子，也不怕掉脑袋？”
陈彪贱兮兮的拍着自己的脸，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行为动作却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
“哎哟哟，我好怕怕哟，你怎么不好好想想，我们为什么敢欺负他呢？”
苏煜瞳孔一缩，其中的弯绕顿时想了个清楚。
敢欺负皇子，必然是有人从中作保，至于是谁……那无非就是其他皇子。
陈彪看着苏煜那模样，嘴角发出一声冷笑，“看来你都想明白了？那就让我看看，要是连你一起打，会不会有人怪罪到我身上！给我上！”
陈彪一声令下，身后其他的世家公子立马冲上去将苏祁和苏煜团团围住。
眼见着就要动手，苏煜眼眸一狠，率先将手中的竹简往冲过来的人脸上一扔，砸了个正着，随后擒住那人的手臂，将他一个背摔重重摔在地上。
皇帝途径这里的时候，看到的真好是这一幕，“住手！何人敢在皇宫里打闹？”
陈彪的人立马停下手，对着皇帝作揖低下头，“皇上，大皇子冤枉人，我们只不过不小心把苏祁皇子绊倒了，他就要找我们算账，还对我们动手！皇上您看看，刘永都已经被打的不成样了！”
刘永此刻确实是惨不忍睹，那竹简正中他的脸，留下了印子，除此之外，身上也有和地面摩擦造出来的伤。
老皇上一看他这样，又看了看地上坐着爬不起来的苏祁，眉头微微一皱，眼中浮现些许厌恶，心下有了判断。
“来人，大皇子屡教不改，宫内行凶，重打三十大板，关入冷宫；苏祁助纣为虐，禁于宫内，没有朕的允许，不许放他出来！”
“是。”
三十大板，一个成年男子也未必能抗住，却要打在一个尚且十三岁的孩子身上，这不就是在要他的命！
苏煜被按在凳子上，一下接着一下，血很快渗透了衣裳，他的呼吸渐渐变弱。
苏祁被两个太监按着，跪在一旁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苏煜慢慢地闭上眼睛。
三十杖打完，老皇上带着一众太监走了，苏祁依旧跪在那。
他想站起来，走到苏煜的身边看看他怎么样了，却被人死死压着。
陈彪等人满脸得意，看着垂着脑袋神色不明的苏祁，伸手，用手拍了拍他的脸。
“看到了没，苏祁‘小皇子’！这就是你父皇的态度，他根本没耐心听你们这两个解释！”
陈彪说着，抬脚将苏祁一把踹落在地。
苏祁却如同死尸一般，没有任何反应。
出了一口恶气，陈彪带着人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滴答，滴答，滴答——”
雨落了下来，溅起了一片涟漪。
被凉意浸透的苏祁总算是有反应了，他反应迟缓的从地上爬起来，蹭着走到苏煜身边蹲下，他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地推了推苏煜的手臂。
苏煜的头被头发盖住，只能看到嘴角处的一丝鲜红。
“哥……哥你醒醒……”苏祁注意到了自己的哽咽和颤抖。
他的手很冷，却也没有心底冷。
他一直叫着，不知道叫了多久，久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来了四个太监站着，准备着将他带回寝宫，将苏煜带入柴房。
“唔……”
终于，苏煜的鼻腔里传来一声气若悬丝的闷哼。
苏祁眼眸一亮，“哥！哥你一定要没事，你会没事的！哥，你要是能醒过来，我以后就再也不给你惹事了，我保证！”
苏煜无力的抬起手，想要摸一摸弟弟的脑袋，却发现他现在有心无力，连呼吸都成了困难事。
“别、别哭了，难看死了。”他说着，声音比蚊子嗡嗡的声音还要小，“什么惹麻烦……你是我弟弟，我……自然要护着你……护你……一辈子……”
苏祁反手抓住苏煜苍白的手，感觉着他手上凸出的骨头在磨着他的皮肤，“好，一辈子、一辈子！这辈子没完，哥你不许离开我！”
眼看着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旁边领头的太监开了口，“两位皇子，走吧？别让我们这做下人的为难呐。”
他这么说，也不是征求他们的同意，只是通知一声而已，说完便一招手，跟着其他三个太监将他俩分开，一南一北两个方向，押着离开。
苏祁看着如同一具尸体被拖走的苏煜，他喊着：“哥！等我！我会去找你的！”
苏祁和苏煜被分别关在了两个地方。
苏煜伤的很重，就算是被关在冷宫里，但好歹也是皇子，太监们怕他就这么死了皇上怪罪下来，便也给他拿药吊着命，吊了一年，命总算保住了。
苏祁被关在自己的寝宫里不得出入，下人被撤了不少，伙食也差了许多，和冷宫比也好不到哪去。
这一年里，没有人再过问他们的情况，皇上更是忘了他们一样，就让他们自生自灭。
两个人只悄悄见了两回。
第一回，苏祁悄悄找到苏煜，两个人坐在房梁上，望着漫天繁星和脚下万丈红绸。
“哥，原来皇宫这么美啊。”
苏祁惊叹地看着皇宫夜景，大雍历经几百年至今，已经繁荣到了鼎盛的程度，皇宫更是奢靡到了极致。
白玉铺造的地面，玉石雕刻的门窗，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光，宛如从地面升腾起来的雾气，宛若人间仙境一般如梦似幻。
苏煜没有说话。
因为他很久之前就知道，皇宫美则美矣，但却冰冷如牢笼。
这繁华下埋藏的，是数不清的血腥和肮脏，更有无数个条条框框压着他，让他只能被赶着走，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最亲的弟弟都保护不了。
可是没关系，他早晚有一天要挣脱这牢笼，他要亲手撑起一片蓝天，一片可以自由驰骋的蓝天。
第二回，是听说苏祁被测出是灾星转世，要被处以火刑。
两排御林军整齐划一的提着手中的刀跑了进来，瞬间将整个寝宫围了起来。
一个雍容华贵的女人在下人的簇拥下走进来，她先是满脸厌恶的打量了一下四周，随后将目光放在苏祁身上。
她朱唇微张：“拿下皇子苏祁！”
“是！”
御林军蜂拥而至，没出几下便将苏祁捉拿。
“张贵妃，你要干什么？”苏祁挣扎了两下，挣脱不开，他便抬头看着张贵妃。
“干什么？”张贵妃捂着嘴娇笑一声，目光却如毒蛇一般，狠狠的将淬了毒的牙齿咬进他的体内，“皇上有令，皇子苏祁乃灾星转世，危害国运，现派御林军捉拿，处以火刑，小皇子，还需要本宫解释的更清楚些吗？”
苏祁顿时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他将目光集中在张贵妃的脸上，与她对视。
“是你？是你害我！”
张贵妃嘴角勾着笑，居高临下，如同看着一只蚂蚁一般看着他，“是我，又如何？”
苏祁的瞳孔在一瞬间缩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被关在这里，不和任何人争任何东西，更没有招惹过你半分！”
张贵妃看着苏祁那天真的模样，眼中传出些许戏谑，她低下身子，伸手抓住苏祁的下巴，迫使他不能低头，只能直视自己满是算计的双眼。
“苏祁，你难道不知道吗？你是灾星转世，生来就是天地不容，活着就是碍了人的眼。”
苏祁咬着牙，双目赤红的蹬着她，“你这么污蔑我，父皇不会饶过你的！他一定会查清楚，还我清白！”
“哈哈哈哈哈哈——”
张贵妃抬着头笑了，笑的很是凄凉，很是嘲讽，很是狂妄。
她兀然收了声，低头，卡住苏祁下巴的手，面色狰狞，没了原本那雍容华贵的模样，探身凑在苏祁的耳边，说的话如同恶鬼的低语。
“难道没有人教过你吗？最是无情帝王家，本宫想要你死，可你是皇子，本宫没有人在背后撑着，又怎么敢下这个手？你猜谁是我背后的靠山呢？”
她笑着立起身子，恢复了原本那端庄的模样。
张贵妃垂着眼，欣赏了片刻苏祁那崩溃的模样，心情大好，冲着御林军笑着招了招手，“押去祭台执行吧。”
苏祁此刻除了愤怒，还觉得有些荒唐。
他没想到自己的命，竟然会被一个后宫的女子在谈笑间就被交了出去。
苏祁放弃挣扎，垂着脑袋，任由两个御林军一左一右的拖着他上了祭台。
他被捆在木架上，身下是被浇了油的树枝。
张贵妃坐在祭台下，眼角写着得意，她朱唇一开，便是定了苏祁的生死。
——“行刑。”
几根火把从手中落下，火焰瞬间在苏祁的身下燃了起来。
黑烟袅袅生起，火焰卷上了他的衣角，发丝在火焰的腾升下飘荡。
苏祁的意识逐渐被火焰吞噬，眼前一片模糊，他闭上了眼睛。
“小祁，你醒醒！”
脸上传来疼痛感，苏祁感觉自己听到了自己哥哥的声音。
他缓缓睁开眼睛，模糊的混沌之中，一个人的轮廓渐渐清晰。
苏祁的眼睛兀然瞪开。
不是错觉，真的是皇兄！
“哥，你这是干什么！你会被烧死的，快出去！”
苏煜解不开捆着苏祁的绳子，此刻正上嘴咬着，他艰难的从齿缝中吐出几个字，“别说话。”
温度升高，苏煜被热出了一身热汗，衣摆也被烧了个干净。
“哥，你不是应该在冷宫里吗？为何……”苏祁的眼睛干涩，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火烧的。
绳子被扯开，他浑身无力的被苏煜抱在怀里。
“别问了。”
苏祁觉得他现在应该哭，但是他哭不出来，只能哽咽着，“哥，你是不是傻，这么大火，你不该来的，你会和我一起被烧死在这里的。”
“我说了，”苏煜将他紧紧护在怀里，走到祭台的边缘，背对着火焰，“哥会护着你一辈子。”
漫天的火光中，两个少年的身影紧紧相依，逐渐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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