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入府
叶兰集敛起心中所思，缓步来到堂前。
早有人备了蒲团在地上。
她跪在蒲团上行礼，动作优雅，言语恭顺：“父亲，母亲，女儿多年未侍候左右，是女儿不孝。”
“回来就好。”叶威见女儿并无大碍，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
仔细看去，见女儿亭亭玉立、端庄知礼，叶威心中也甚是宽慰。
复州的丧礼一别，到如今已经快一年了。
当时宾客往来，再加上他承受着丧母之痛，所以并未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这个多年未见的女儿。
现在看她跪在堂下，话语谦恭，态度柔顺，举止娴雅，言行间颇像她的生母……
叶威再次思念起自己的亡妻来了，还有那个走失的儿子。
如果那孩子还在，今年应该有二十了吧，他的样貌和性情大概也会跟兰娘相似吧……
叶威心中酸涩，听着女儿说未在他们身边尽孝这样的话，愧疚感更是涨满心间。
是自己软弱，不敢面对失去妻子和长子的现实，这才一直回避着女儿。他作为父亲，生而不养不教，实在是对不起她。
他暗暗下定决心，今后一定要好好补偿女儿，一尽为人父的责任。
叶威这厢思虑着，身旁的继室刘氏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于是自己上前，亲和地拉着叶兰集的手，扶她起身。
“好孩子，一路来受苦了，快起来吧。”
叶威也忙开口：“快起来吧。”
“来，咱们进屋，坐下来慢慢说话。”刘氏展示出一个嫡母该有的慈爱和亲切。
叶兰集随他们进去。
叶威先是问起路上的状况，得知她是自己不小心落水，还好有惊无险，这才放心。
寥寥两句话说完，他便不知道该再问些什么了。
还好刘氏接过话头：“你才落水了，万一着凉可不好，我已吩咐人备下了暖身驱寒的姜汤，稍后你便去喝一些。”
叶兰集还微有些紧张，所以听到父亲继母这一番寒暄并没有多感动。
但想要树立好温柔善良又天真无害的人设，甚至在父母心中留一个好印象，她的反应就绝不能太过平淡。
是考验演技的时候了。
叶兰集调整状态，开始了表演。
“谢谢母亲关怀。女儿让父母担心了，实在是罪过。”叶兰集微微低下头，做出一副自责的模样。
叶威安抚道：“这没什么，只要你平安就好。”
“是啊，原先也是想着水路太平，哪知道会有如此不测。幸好你无恙，也平安回到家中，这就是万幸了。”刘氏也说道。
叶兰集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经历不测，女儿才愈发明白世事之艰难，从前是受父母家族庇佑，女儿才顺遂长大。”
先承认自己的错误，再抬高对方，并且表达自己的感恩，这样一来，侯爷夫妇肯定会觉得她这个孩子特别懂事。
“你是叶家的女儿，是侯府的千金，家族当然要庇佑你。如今你长大经事，知道感恩，这是最好的了。”刘氏果然夸奖了她。
“如今女儿大了，自然要尽心侍奉父亲母亲，报答养育恩情。”叶兰集装出一副乖巧孝顺的模样。
这话一出，刘氏更是不禁感叹：“多懂事的孩子呀。”
“是啊。”叶威也欣慰地点点头。
感叹归感叹，但叶威和刘氏心里清楚，说什么养育恩情，他们实在不敢当。
叶威虽是生身父亲，却未曾悉心教导过叶兰集一日，而刘氏，更加没有养过也没有育过。
他们知道叶兰集这是在抬举他们，给足了他们做长辈的面子。
这厢话音才落，夏姨娘便出声了：“老太太教养出的姑娘，就是不一样呢，懂事又知礼，说话说到人心坎儿里去。”
虽说这话听着是在夸叶兰集和老太太，可到底透着一股别扭。
人家才说养育恩，她偏一句点出姑娘是老太太养得好，像是谁不知道三姑娘是老太太养大的一般。
叶威睖了她一眼，好像在说，这儿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夏姨娘抿抿嘴，知趣不言语了。
刘氏面色不虞，只当没听到她的话。
不过，叶兰集作为晚辈，不好无视了姨娘的话，那倒显得自己很没礼数。
于是叶兰集看过去：“姨娘谬赞了，兰儿愧不敢当。”
“兰娘还不认得这几位呢。这是韩姨娘、夏姨娘还有琴姨娘。”刘氏淡淡笑着，依次介绍了旁边的这几位。
听到夏姨娘几个字，叶兰集的目光在这位妩媚妇人身上多停留了一瞬，这才起身问好。
“姨娘们好。”
三位姨娘亦起身还礼。
“姑娘可折煞妾们了。”韩姨娘笑着道。
她们虽算长辈，但到底是妾，岂能真的受主人姑娘的礼呢。
刘氏又依次介绍了姨娘们身后的孩子们。
“这是你大姐姐和三哥哥，是韩姨娘身边的。那是你二哥哥和二姐姐，是夏姨娘跟前的。还有琴姨娘膝下的四妹妹。”
大姐姐？
就是叶家大姑娘叶敏儿？
叶敏儿可不简单！
她，正是书里的女主角！
是叶三遭受种种苦难的罪魁祸首。
也是她往后要万分小心的对象。
说是头号敌人也不为过。
叶兰集心下想着，面上不动声色地跟眼前的兄弟姐妹问好。
“大姐姐，二哥哥，二姐姐，三哥哥，四妹妹。”
对面的男孩女孩们也回礼。
叶兰集这才又坐回了座位。
别人没有注意，但大姑娘叶敏儿却意识到了。
这个妹妹，是按照兄弟姐妹年龄长幼的顺序来问候他们的。
他们明明只是第二次见，当初在祖母的丧礼上初次见面时，三妹妹甚至根本不知道怎么称呼家中兄弟姐妹。
而这一回，她竟这样清楚了？
或许是在来之前，打听过了吧。
看来，这个三妹妹也没有那么蠢啊。
叶敏儿唇边那抹讽刺的笑意，一闪而过。
“兰娘，这个给你，全当见面礼了。”刘氏从婆子那里接过一个盒子，放在她面前，温柔地笑着，“就是些钗环，时下女孩们喜欢的样式。”
叶兰集收下，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感谢道：“母亲疼爱，兰儿却之不恭。”
刘氏看了叶威一眼，见他腼腆，就干脆替他说了：“你父亲也给你准备了礼物呢。”
叶威不好意思地笑笑。
刘氏继续道：“是一匹温顺又有耐力的小马驹，你若看了，肯定高兴的。来年春日游玩，你就能骑着去了。”
叶兰集的目光转向叶威，马上露出惊喜的表情，甜声道：“谢谢父亲。”
她知道，叶威送她这份礼物，是用了心的。
“我原也给父母亲还有众姐妹预备了礼物，只是如今行李还都没有整理，只怕要再等等。”
叶兰集空口胡扯。
其实她根本没有准备。
原本书里，叶三就什么都没有准备，所以刘氏第一印象觉得她很失礼。
所以为了留个好印象，她撒了个小谎。
至于礼物，她回去再选就好了。
“你有心了。”刘氏见她礼数周全，说话也得体，很是喜欢。
一通寒暄下来，时候已经不早了。
晚上还有家宴，刘氏便让叶兰集先回去洗尘梳妆了。
刘氏身边的刘妈妈，亲自领着她和她的女使来到了望月轩，也就是她的住处。
叶兰集谢过了这位妈妈，和洗月浣月安顿下来。
待人走了，洗月终于忍不住才说：“都说安京繁华，我一路看着也不过如此。这侯府分的院子还不比姑娘复州的院子一半大呢。”
“嗯。”叶兰集随口应一句。
其实她并不知道复州的院子是什么样，因为穿来的时候，就已经在北上入京的船上了。
“可不是说，姑娘从小虽长在复州，但也是老太太堆金子似的养起来，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便是宫里的公主贵人们，也不过如此了。”
“好了，以后在人前可不能这么炫耀。”叶兰集笑。
炫富可是很拉仇恨的。
“姑娘，先沐浴吧，还有不到一个时辰就是家宴了，姑娘得重新梳妆一番呢。”浣月提醒道。
“好。”叶兰集将袖中那枚羊脂玉佩取出，搁在桌上。
……
暮色四合，珉河岸边，有三个布衣男人正在寻找什么。
“真见他掉水里了？没上来？”一人问。
“我在岸上，只见周大被那叶家姑娘给拉下水去。当时混乱，我没瞧见他去向。后来再没等到他。”一人答。
又一人咒骂：“蠢货，这点事都办不好。”
忽然，他们前面出现了一个年轻男子，一身劲装，他问道：“你们可是在找周大？”
“你怎么知道？周大在哪儿？”
男子一挥手：“拿下！”
三个人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队护卫给绑了。
男子去跟主人复命：“王爷，抓着了，共三人。”
被称呼作王爷的人，转头往岸边望了一眼，语气冷然：“就知道这些个蠢才会来找人。只可惜我的玉佩捞不到了……行了，把他们押回王府地牢。”
“是。”
……
沐浴过后，叶兰集换了一身月白的衣裙。
“咱们姑娘出落得这样好，如今又有侯爷照顾，往后的日子定会顺遂的。”洗月服侍她穿衣，欣慰说道。
“日子，还是要自己走的。”叶兰集由衷道。
这是她活了二十多年，总结出的道理。
在现代是这样，在这里更是如此。
她的每一步、每一句话、每一个选择，都会直接影响她的人生和故事走向。
好模样，好身世，并不能左右什么，往后的日子，还是要自己去挣的。
“姑娘别担心了，依婢子看，侯爷夫人都是心疼姑娘的。再说了，等大哥儿回来——”
“洗月！”浣月及时出声制止了她，“什么也敢混说，如今可不是在复州叶府了。”
洗月看一眼叶兰集，见自家姑娘没有太过责备，这才松了一口气，软声赔罪：“姑娘，婢子失言，以后再不敢了。”
“哥哥的事，以后记住莫在他人面前提起。以免节外生枝。”叶兰集说道。
洗月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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