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迟来的真相
他向前走了几步，我益加美丽了，我的眉目清澈，嘴角含笑，不再是以往那种抑郁笑容。“是你捐血给许佳音的？”
“任何人碰到，都会这么做。”我耸耸肩，问：“许佳音的状况还好吗？”
“不知道。医生说他会尽力。”疲惫在他脸上成形，才五年，他两鬓霜白。
“不要担心，许佳音会好的，她还那么年轻。”
“嗯。”他叹气。“晴晴，你不一样了。”
“时间会改变许多事情。”
“你……”爸爸想问，我还恨他们吗？但话在嘴边，始终说不开，“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不错。”
“我找遍大大小小舞团，都没有你的消息。”
“我不跳舞了，我画画。”
“画画，对，温馨喜欢画画。要不是嫁给我，她可以成为画家。”他像自言自语似地说话。“可是，你为什么不跳舞了？你跳得非常好。”
“你又没看过我跳舞，怎么知道我跳得好。”说这句话，不是为了酸父亲，或为自己讨什么公道，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太大意思。
“谁说我没看过，我有你表演的每一场DVD，那些片子，我一看再看，方如说，你有心的话，扬名国际不是难事。”他虽然忙，但托了江老师将女儿每一场表演留下纪录。
原来，爸爸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忽略自己。
爸爸叹气。“你到底躲在哪里，为什么让我们找不到你？”
“野兽受伤时，它会找个安静的角落，慢慢舔舐伤口，人也一样，如果还能够到处找人哭诉，那就代表他的伤口还不够深，不够痛，当时，对十八岁的我来说，那样的伤口，太深，太痛，难以负荷。”
“所以你躲起来了。”
“对。”
他懂了，那时我的确爱司契，爱得真切，是他太糊涂，做出离谱决定，让三个孩子都无法挣脱他们上一代曾经走过的命运。
错了，大错特错，他是个失职的父亲，一直都是。
“一躲躲五年，有没有想过，我们会担心？”
“没有。”我实话实说，“我以为，许佳音就够你们担心的了。”
“你果然以为我不在乎你。我，我喜欢你，不只因为你优秀美丽，也不只因为我对温馨有强烈的罪恶感，而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你有和我一样倔强高傲的性格，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我摇摇头，不说话。说这些已无关紧要，爱也好，恨也好，都已经遥远。我甚至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恨他，是年幼无知，还是以为只要持续恨着，妈妈就不算真正离去。
“都过去了，我们不谈好吗？”现在的我学会不执着，我知道妈妈在上帝的羽翼下，过着无争的生活。
“对你而言……真的都过去了？”
“是，过去了。”我口气笃定，就是这个放下，拯救了自己的灵魂，生死关前走一回，看破看开，才晓得自己曾经多么狭隘。
“不再恨方如阿姨和许佳音？”
“恨她们，只会让我的心不平静，我喜欢现在的自己，不愿意让过多的情绪干扰我的生活。”
“你住在哪里？”爸爸问。
我想了想，想到司契，那个早上还说要骗我几个承诺用用的男人，为了他，我不想泄露住处，如果，她的家真是解决他寂寞的好处所。
“我领养了两个小孩子，一家人过得很幸福。”他听懂我的话。我并不想泄露自己的住址，是怕被打扰，还是尚未做好面对家人的心理准备？都不重要，他再也不强迫我了，只要我过得开心就好。“领养小孩？你自己都还是孩子。”
“只要懂得付出爱，不管是大人小孩，都有能力关心别人，照顾别人。有机会的话，我会带小西和小北去看爸爸。”
我后面那一句感动了他，“你还愿意和我继续联络？”
“为什么不？你是我爸爸啊。”只要背着司契就好，我还不想从顾无忧变回许晴晴。
“很好，别忘了给我电话。”
“好。”
“至于许佳音，我代替她，谢谢你也……对不起。”
“她没对不起我什么。”
“她的任性让你和司契分手，知道是她用死威胁司契订婚的吗？唉，你怎么可能知道，我们为了宠佳音，居然都当了帮凶，如了佳音的愿，却折了司契的心，我们是对很自私的父母亲。不过司契那孩子也很执拗，订婚当晚他就搬了出去，这些年，他不断和佳音沟通，不断告诉她，他爱你，就算你已经消失在这个地球，他也会继续爱你，这么决绝的话，佳音还是听不懂，以为缠着，闹着，司契就会二度妥协，到时，他们就会成为真正的夫妻。这让我想起我和你妈妈，如果那年我不娶温馨，如果那年我们不成为真正的夫妻，如果不是我的摇摆态度给了温馨一线希冀，说不定，就不会有后来这些悲剧，所以，司契的坚持是对的，只是苦了你们。”
我轻摇头，也许生命里真的有太多的注定，所以让我和司契再度遇见，让我们以朋友身份成为知己，成为家人。
“事情还没有走到底，谁都不知道结局，也许……也许司契会回心转意，再看看吧，人生事，很难说定。”
“我想，不会。”爸爸拧了眉头，他又不称职了，没有爸爸会像他这样，不看好女儿的婚姻，“我……”
“什么事？”
“如果有机会，和司契复合吧。”这个机会，他来给，终究要拨乱反正，把错的人硬拼在一起，只会创造出更多的悲剧。
我不语，机会从来都不是掌握在她手里。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回去看看方如阿姨，她对你感到很抱歉，她中风了，右半边身子不能动，她常说这是她的报应，老天在惩罚她为自己抢夺别人的丈夫，惩罚她为女儿抢走别人的男友。”
“请帮我转告方如阿姨，人类在爱情面前太渺小，很多事，不是你我可以作主的，我不怨她，那些年，年纪太小，不懂得体恤她的善待，我很抱歉。”
我终于喊方如阿姨了。如果方如听见，一定很开心，“晴晴，你真的长大了。”
“人总是要长大的。”
爸爸甚感欣慰地点点头，笑道：“我，如果你还有意思回到舞台上，告诉爸爸，这几年，爸爸捐助了几个舞团，他们会欢迎你加入的。”
微微的感动扬上，她都不跳舞了，他还在帮她的未来铺路？抿了唇，眼底浮上雾气，她点点头说：“谢谢爸，可惜我不能跳舞了。”
“为什么？”
我想了一会儿，掀开盖住自己双腿的棉被，那个义肢，一目了然。所以……
“怎么会这样，你碰到什么事了？”他激动，抓住我的双肩问。
“骨癌，和妈妈一样的病。”
“这是你躲起来的另一个原因？”心被猛地捏紧，抽痛阵阵，痛得他难喘息。
这五年，他的女儿到底碰到多少事情，而她最辛苦的时候，他……不闻不问……
“或许吧，我很骄傲的。”
“笨女儿，我还以为你功课那么好，头脑那么棒，这种时候，你就该大声喊出来，让所有的人围在你身旁，照顾你，保护你……”爸爸越说越激动。
我忍不住握住父亲的手，轻笑着说：“爸，不怕了，我现在身上已经没有癌细胞，医生说，撑过五年不复发，我就打赢这一仗，我会好好的，为了妈妈，我必须好好的。”
“对，你必须好好的，不管是为了温馨还是为了我，你都得好好的。”他紧紧回握我的手，十八年了，从我六岁过后，我们父女再没有这样亲近过。
“我会。”我郑重点头。
这天，她和父亲聊了很久，直到许佳音从手术室推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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