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会友
程君顾在兰美人小院里吃过晚饭出来,天尚未黑透。
晚霞散去大半,存了些嫣红残影。
容璃和灵玉争抢着要送,都被宣称自己只是路过的辛琰拎回去。两个孩子不怕他,反而开始闹,来来回回地跑动逗辛琰,闹到后面他们累了,才乖乖站在大门口遥遥送程君顾离开。
兰美人着侍婢送来的若干礼物都由辛琰代劳,程君顾两袖清清,见四下无人,踮脚要给辛琰擦汗。辛琰下意识要回挡,旋即弯下点腰任她那条带着点茉莉香气的帕子在额上拂过。
“阿顾。”
在程君顾收回身时,辛琰喊道。
程君顾抬眼看他。
“你说我们刚才那样像不像他们?”
程君顾顺着他视线望去,只见不远处大路前停着一对年轻夫妇,夫妇身旁停着一辆小推车,车上是两袋粮食和一些杂物。
丈夫正坐在路旁喝水,妻子则温柔地为他擦拭脸上的汗珠,四目相对之间,有疲惫,但更多的是平稳的幸福。
程君顾看了好一会儿,那对夫妇似乎是注意到他们的视线,抬头看来,微微一笑,他二人也回以笑容。
“走罢,怪冒犯人家的。”程君顾小声提醒。
辛琰深有同感,跟着她走开。两人走出不久,身后的小车也开始有了动静,缓缓地上路,往他们归处去。
行了数十步,程君顾道,“你方才是在明示什么吗?”
“啊?”
程君顾看着他,忽然笑了下,“待时机成熟,一切自会有答案。有些事是天注定的,谁都改变不了。”
她想和辛琰一起去守护南朔国,守护程家和辛家,守护那些她所珍视的人和事。她不知道这是否与情爱有关,但她知道,如果陪在身边的人不是辛琰,即便万事走到最好的结局,于她而言也不过只是完成了一半。
辛琰没追问,他不敢多问。
前世他就是借着这十多年来的竹马情谊把人锁在自己身边,倘若不是自己任意妄为闹了一场,仅凭阿顾自己的本事,也是能从那咄咄逼人的老毒妇手里夺回自己的自由。可他偏偏做了,到头来欢欢喜喜迎了阿顾进门,却从不曾问过她究竟对自己是何看法。
他怕问了,就什么都没了。
阿顾便是这样的性子,常犯懒,习惯一处就不爱挪动。兴许她当初同意嫁给自己,也不过是因为习惯,又或者还有感激,但大抵是与男女之情无关。到头来,怎么想都是可笑的。
二人同路异思,一路回到程府大门前。
门房来接了辛琰之中之物,画棋问可要在家里喝杯茶再走。辛琰寻了个由头要走,程君顾也没强留,只嘱他路上注意安全,明日再会。辛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转身走了。
“我怎么瞧着辛将军好像有些不高兴?”饮月探着头问。
画棋问道,“可是在路上发生了什么不愉快?”
程君顾思索片刻,并未发觉异常,道,“许是他今日累了。江副将去了东海,他身旁少一个得力手下,许多事都得亲力亲为。”
“既是如此,小姐就更应该好好对辛将军嘘寒问暖,省得那些个莺莺燕燕总打将军的主意。”
程君顾抬指戳了下饮月侧额,“你把城里那群闺家小姐都看成是什么豺狼虎豹了?”
饮月笑,“也就小姐心大……”
后头的话被画棋伸手捂个正着,程君顾隐隐约约能感觉出她想说什么,但那想法始终模糊着。她不再多想,唤她二人进家门去。
辛府管家有事出门,辛琰随便吃了两口热好的菜,回屋睡下。翻来覆去许久睡不着,他又重新点起灯,看起连日来的军报。边关当前风平浪静,程昱恒还领着军中将士们去蹭了场西域的篝火盛宴,可他心中却还是没法完全放下心来。
倏然,他在一叠信件里见着个熟悉的漆印,取出一看,果然是黎国皇室来信。他飞快拆封读完,又点指头算了算日子,轻道了句糟糕,随后唤进两名护卫。
“你说什么?辛琰连夜出城了?”程君顾手中的白瓷勺当啷落回碗中,溅起小小的粥渍。
小丫头上前擦拭,很快退了下去。
画棋在添小菜,继续道,“早上听来府厨娘说的,说是昨晚上回家时恰好见着。她还冲辛将军问好,只是将军那时行色匆匆,不曾注意到她。”
“可知他往何处去?”
“不知。”
程君顾垂头想了想,问,“今夕何夕?”
画棋报了个日子。
程君顾面色一变,道,“他是一个人出城的?”
“当前来看,的确如此。”
“点一批府兵,顺东北方向追上他,务必要在下月初十前与他会合。”
“下月初十?”
画棋也想到什么,忙出门准备吩咐。程君顾叫住她,递给她一个刚塞进纸条的荷包,“务必要让他们送到辛琰手里。”
“是。”
饮月却是不解,问是不是自己错过了什么大事。
程君顾好一会儿才道,“黎国小公主千日生辰宴。”
小公主生辰宴是喜事,但她生在宫闱,自然免不了会成为妃嫔之间争宠的工具。
程君顾记得当年黎国大皇子妃领辛琰看望过小公主离开不久,小公主便发起高烧,且浑身上下起疹子。小公主生母,一名复宠不久的娘娘,指认是大皇子妃向自己女儿下的毒手,因此,作为同行之人的辛琰也受到调查,被下令软禁多日。
正是这一来一回之间,给了贼子有机可乘,伺机以假乱真调换了南朔皇帝身边的人。同样也是在这场宴会上,一名他国来使误食被下了老鼠药的羹汤,一命呜呼。其首领震怒,召兵攻打,因南朔国与黎国离得近,难免受到牵连,此次战役结束,足足花了近两年时间才逐渐恢复往昔繁华。
程君顾这粥也没心思喝了,着人全都撤下,双手合十贴在额上,祈求那群府兵脚程再快些,再快些,莫要再重演旧日惨事。
不多时,画棋回来,程君顾忙问如何。
“已照小姐吩咐将荷包给了领队,又让他们去牵了一批千里马来。好在辛将军的‘逐风’还留在边关休养,否则以它平日脚程,只怕再多的千里马都难以追逐。”
“希望如此。”
程君顾有些懊恼,她这些天忙着秋试和机关盒的事,却是把这件更迫在眉睫的事忘了。
要是重蹈覆辙,依着当前大皇子与自己之间的恩怨,他定是不会放过辛琰。她之前那些事不过只是伤大皇子皮毛,要是他拿这些事反击,按陛下的性子,他们怕是难以招架。
饮月在一旁看着干着急,问道,“你们是不是瞒了我许多事?”
画棋不假思索,“没有。”
“我可不是小孩子。”
程君顾道,“眼下事态紧急,能少一个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等事情解决了,我会一五一十同你说。”
饮月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听到小姐这般推诚不饰,不再多言。
吃过早饭,程君顾应约前往傅家,傅家听闻她要来,早早做好准备,就差把瘫在老家养病的老太太都给扛过来。
傅家分本家和旁支,傅莹玉这一脉属旁支的旁支。人都说祖上富过,而她这祖上是连‘富’都没沾过边的,这些年倒是沾了,却也不是什么官场商海里的富。这富出在傅莹玉这儿,倒非她未婚夫婿入了辛家军做军医,而是因为她结识了程君顾。
于是,哪怕秦艽在辛家军里做出再大的成绩,他们也只会说是沾了程四小姐和辛将军的光,这也是秦艽始终对程君顾产生偏见的一大缘由。
程君顾是向来不喜傅家人这般趋炎附势之态,只不过宦海浮沉,终究还是得择一良木而栖。能被他们看成是‘良木’,程君顾也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福分,还是晦气。
“好在阿顾是女子,不然他们定要铁了心送我入程府。”傅莹玉好不容易打发走那些长辈,如释重负道。
程君顾轻笑,喝她新泡好的茶。
“我们家的男丁现在就剩我大哥未娶,今年过年时二哥和三哥还催过,怎么不听你们这儿也催催?”
傅莹玉跟着笑,“你怕不是嫌现在的场面还不够乱。不过,倒是有姐妹去问过,我们家那些长辈们说程将军少年英豪,自然有许多女子芳心暗许,只可惜他常年守在边关,身上血气太重,一般女子承受不得。”
“倒是有些眼力见。”
傅莹玉含着笑,低头喝茶。
程君顾看她这模样,道,“我知你在想什么,辛琰说秦大夫一切都好,我前些日子不是还着人给你送来秦大夫的家书么?你可看过?”
“才看了一封,就被抢去烧了。”
程君顾闻言,不禁冷笑,“他们若是觉着现在的日子太安稳,我不介意请辛家军去他们那儿操练一番。”
“我介意!”傅莹玉忙按住程君顾手背,“你们替我们出气,我很感激。只是到时他们又会把这怨气撒在秦艽身上,得不偿失。”
程君顾又是一声冷哼。
傅莹玉拍拍她手背,继续道,“我今日请你来是想同你叙旧,可不是让你来听我诉苦。”
“二者又不冲突。”
傅莹玉又是一阵摇头,程君顾别别嘴,拿过一块绿豆糕。
“是我的错觉么?似乎是因着一道长大,你与辛将军常有几分相似之处。”
程君顾道,“不好么?”
“你过去可不是这样说的。”傅莹玉学着程君顾惯用的口气,“辛琰自小顽劣不堪,像他有什么好的?也不知道饱读诗书的辛太傅又是如何教导出这样一个混世魔王。”
程君顾听着,不住抿唇。
好一阵子才道,“那时候年纪小,多识了几个字就不知天高地厚,现在想想,当真是丢人。”
傅莹玉道,“如今明白过来,为时不晚。”
程君顾颔首,又喝了口茶,忆起灵泉观见面一事,随口就这么提了起来。
“你要不提,我都有些忘了,今日请你来正是为了这事。”
程君顾做了个手势,请她细说。
傅莹玉先是叹了口气,“你应当知晓宰辅大人罢?”
“若是连他都不知,又何必在这官场中周游?”
“那日你见着的便是宰辅的表侄孙女。”傅莹玉摩挲着手里的帕子,“她与宰辅的一名门生生情,可她家人嫌贫爱富,期望她能嫁入皇子府,所以出手拆散他们。”
“她那日痛哭便是因为这事?”
傅莹玉摇头,“她性子刚烈,先前还计划与情郎私奔,自然不会因为家人几番拆散就作罢。她那时哭,是因为她发现与情郎重逢之后,对方待她犹如陌生人。”
“会不会是她情郎收了钱,故意要赶她走?”程君顾问。
这些故事她在话本里看过不少,眼下倒是能活学活用。
“我们都以为是这样。可直到前两天,她忽然来找我说是觉着她的情郎像是得了离魂症,我二人这才会前去灵泉观祈福。”
程君顾来了兴致,又问了些东西,最后在傅莹玉希冀的目光下得出结论。
“方才听你描述,她这情郎全然不符离魂症病患的形态。”程君顾安抚道,“许是她情郎遇上了什么事,才会故意要把她推开。与其在这儿说些怪力乱神的东西,倒不如让这位表侄孙女姑娘将计就计,看看对方究竟是何用意。”
“倒是有理。”
程君顾拿过茶杯掩面,眼帘低垂思索。
恐怕这人魂魄不离,身子倒是有可能被换了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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