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地鸮
姚侍郎想在本国考试里安插自己的人,也许是考官,也许是考生。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却是第一次被人放到明面上提及。
这行径常出现于官试,因他总能到礼部走动,可以疏通一二。而春秋双试是国子监全权负责,倘若也被他钻了空子,那这世道真就没有公平可言了。
程君顾回家之后,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暗中跟进这事。
沈长英这人尚且不明敌友,他的话不能全信,但姚侍郎也不能不防,只能在后续的日子里多加警惕,争取早点查明情况。
初验的三天在炎热与忙碌中悄然结束,核对完最后一名学子的信息,程君顾回收三本名册,封回专用锦盒,由一名国子监同僚和一名礼部官员跟随,送回国子监收好。
同僚们任务完成,各自散去,程君顾留下来收最后的尾。一切全部结束离开时,天已是黑了大半,星光点点。
她吃过半碗饭,简单洗了个澡,只觉身子沉得厉害,就这么靠着睡了过去,连画棋何时进屋吹灭烛火都不知。
国子监监事念她这些天忙里忙外,加之最近监内确无什么重要之事,便放了她两天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调养好身体迎接将要到来的秋试。
程君顾本就无需上早朝,眼下连国子监都不用去,自然是乐得自在,睡到自然醒,醒来之后就开始看书。
将至午饭,画棋来说人找到了,正安置在郊外宅院里,问要如何处置。
“我去看看。”程君顾道。
画棋称是,嘱饮月晚些开饭。
郊外那批宅院多是城中富商、官员的产业,有的是用来金屋藏娇,还有的是用来租借给非京城籍贯却又想在京城讨生活的人。
程君顾知道自家在这儿有宅子,却鲜少来此,大多是在年下核查家中账簿时见过这儿的开支。
这儿住的大多是贩夫走卒,还有些游商,因程夫人开出的租金便宜,好些人都是拖家带口居住在这儿。
程君顾要找的人被安排在靠东的一间房,这户人家前段时间搬回乡下住,房子就暂时空置着。
屋外两个粗布麻衣中年男人正在抽水烟袋侃天地,见着程君顾来,忙收起烟枪起身相迎,给程君顾开门。
门开启的瞬间,忽听一声巨响,只见屋内冒出一阵浓烈黑烟,四周凌乱不堪。其中一名中年男人忙去把窗子开得更大,另一人则去扶地上那人。
“我,我没事,先看丹炉。”说完,他头一歪,晕了过去。
等这人醒来已是两刻钟后的事,清醒的瞬间,他仿佛是疯魔一般嘶喊着要自己那个丹炉,中年男人递过去后,他就如同珍宝一般紧紧抱在怀里。
“我的宝贝,你依旧是这么光彩照人。”
类似的话说了好几句,听得身边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又过去一会儿,他惊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是不是想偷我的宝贝?”
“你们且去外头守着,我有话要问他。”程君顾冷声道。
那两名中年男人答应下来,前后脚离开,顺道还关上门。
那年轻道士抱着小丹炉的手收得更紧,恶狠狠地盯着程君顾,“你就是他们的主人?”
“玄虚道长,对吗?”
道士没答,依旧怒目圆睁。
“你这名字倒是没取错,的确喜欢故弄玄虚。”程君顾轻笑,“我请你来,是有事想问。”
“我纠正一个说法,你这不叫请,叫劫。而且,贫道向来循规蹈矩,与小姐也是素未谋面,不知小姐抓贫道来这儿想问什么?”
“若问姻缘,贫道只能说小姐还是听天由命罢。”
要是今天跟来的是饮月,她定然要回呛两句,但眼下站着是画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玄虚,看得他浑身发毛。
程君顾不怒反笑,说道,“姻缘天注定,自然是强求不来。但我今日并不问这事,我想问的是,你在东海说的那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玄虚到底年轻,即便强作镇定,还是在听到东海二字时慌了下手脚。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既能找到你,自然就能挖出更多的事。若我没猜错,应当还有一批人在寻你,或许我还能做个顺水人情,把你送到他们跟前?只不过到了他们手里,可就没现在这般快活。”
玄虚似乎想到什么,身子微微发颤,“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姓程,闺名君顾。”
“程?程元帅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爹。”
玄虚顿时又惊又喜,“你是程四小姐?既是程家人,必然能救贫道一命。”
程君顾疑惑。
“贫道只是个传话的,旁的什么都不知。”
“谁让你传话?传的什么话?”
玄虚摇头,“贫道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那人资助贫道道观一大笔钱,而回报是让贫道说一句话。”
“什么话?”
“陛下有私生子流落东海。”
程君顾闻言讶然,好一会儿才道,“我后续会安排人送你入灵泉观,今后你便舍了玄虚之名罢。”
“灵泉观?可是那天下第一观?莫说改名,剃度都行。不对,那儿也是道观,不是和尚庙。”
程君顾没理他,继续说,“作为交换,你要把这丹炉给我。”
“不行!这可是我师父的遗物。”
“这小丹炉是你的标志性物件,杀手一见到这丹炉就知你的身份。要是不想太早丢了命,还是早些交予我保管。要是哪天想念,遣人来说一声,我自会送去。”
玄虚没立刻答应,只说要考虑,程君顾也不催促,又说了两句,起身就走。
“程四小姐,你当真能保住我的性命吗?”
“只要你不作奸犯科,自然就能安枕无忧。”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出好一段路,程君顾倏然停住脚步,吐出一口长气。
她原本只是想先姚贵妃一步找到玄虚道长,阻挡他兄妹二人哄骗陛下修仙的计划,不想这人居然还跟东海流言有关。
玄虚道长眼下虽不甚有名气,甚至还有些吊儿郎当,但暗藏着的本领不小,只可惜当年走错了路,最后身败名裂不说,还死于车裂之刑。
“小姐,在你前世的记忆里,当真有这私生子的存在吗?”画棋的问话打断她回忆。
程君顾抬眼,轻轻摇头。
东海这个传言是她第一次听说,而且陛下的反应也异常古怪。看来得想法子去调阅东海人口名单,一探究竟。
她恍然想起画棋那天说过的话,问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见我们派出去的人么?在何处?”
画棋稍怔,笑道,“这儿皆是,是夫人的意思。”
贩夫走卒,地痞流氓,每日走街串巷,消息最是灵通。不过画棋不与他们直接接触,若有事要查,则去传信给他们的头头,由头头去分配任务。
“还有件事得请求小姐原谅。”
程君顾纳闷。
“那日接了委托打饮月伯父的地痞们,实际上也是来自这儿。”
“你当时为何不说?”
程君顾不知该作何反应,合着到最后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人打了自己人,还差点让假银票流入程家。
画棋有些懊恼,“当日事态不利,我不敢多言。这些天我也一直在追查假银票一事,早前才得到确切消息。”
“回去再说。”
程君顾真真是活了两世才知道,原来全国最强的情报组织不是天鹰卫,而是他们程家郊外的那一小排民房。且程夫人还对照天鹰卫,给他们取了地鸮的名号。
“所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理地鸮的?”
“三年前。”
地鸮不比天鹰,终生不得见光,一旦见光,全员解散。
画棋道,“我只是暂为打理,这儿终究属于小姐。如若小姐想要收回,我现在就能交权。”
“保持原样就行,母亲既把地鸮交给你,便是信任你。”
画棋道谢,随后说起自己得到的消息。
“你的意思是,四皇子母族也参与到当年的假银票经营?”
画棋点头,“但数额不大,且事发之前他们就已销毁大半。只是架不住人心贪婪,还是有人存了一部分,后来发现事情瞒不住,才去寻求昭华夫人相助。”
“可有账册存留?”
“仍在追查,只怕不大乐观。还有一事要禀告小姐,冯路明姐姐一家已于日前搬离京城。”
程君顾手指摩挲几下手帕,“他们离开之前可有说了什么?”
“只是说弟弟死了,要离开这个伤心地,旁的什么都没说。不过有件事已查明,那日拿着大皇子令牌出城的人的确就是冯路明。”
“这事刑部可是知晓?”
画棋给她添茶,“即便知道也压着不表,得罪大皇子可不是小事。但纸毕竟包不住火,想必陛下已然听到风声。”
程君顾冷笑,“借刀杀人,这招用得可真妙,我当真是低估他了。”
画棋不言,立在身侧侍候。
*
御书房。
君王敞着衣襟,披头散发,懒懒靠在紫木椅上。虽年过半百,因保养得当,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
听过禀报,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身前的天鹰卫见状,更是压低了头。
“孤的儿子们终于正式露出爪牙了,还有这小阿顾,孤倒想看看她打算掀起什么风浪。”
那天鹰卫道,“近日消息走漏过多,只怕指挥使回京后,我等难以交代。”
“那就收着点,藏一半露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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