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手心手背

“朕如今年近大衍，是时候为隍朝选定继承人了。”此话不假，此前秦忆是秦秩传位的唯一人选，可惜多年来秦忆无心继位，秦秩不得不另作打算。他要选出一位仁义贤明之人，令其保住其兄弟的性命，打理好这万里河山。

        “皇上心中难道没有中意的皇子？”卫贤媛一边倒茶一边笑问。

        秦秩神色顿了顿，复而苦恼道：“凯儿生性不羁，好大喜功，不过这次的防洪案提得不错，显示了治国才干，他身边又有文丞等人的鼎力支持，或许可以弥补一些缺陷。臻儿是孝子，中规中矩，一直深得朕心，可惜他实力不够，需要一番磨练，否则难以稳坐江山。”

        叹了口气，秦秩继续道：“戮儿是明恪（旁氏的谥号）所出，朕对他有愧，他才思敏捷，谦和稳重，风评优良，确实是治国□□不可多得的人才。琅儿跟他母妃的争强好胜不同，是个真诚单纯、与世无争的好孩子，娶了琉玥公主后受尽欺负，朕也很疼惜这个皇儿。颢儿自小聪明伶俐，德才兼备，文武双全，不愧是德妃之子，可德妃有言不希望颢儿加入世俗的纷争，朕曾允诺。佑儿……”

        卫贤媛在旁心中暗暗记下秦秩所言，正待他继续，无奈秦秩的声音戛然而止，又不便催促。

        “皇上先喝茶。”卫贤媛体贴地捧了一小盏拌有茱萸、薄荷的热茶给秦秩。

        “不提也罢。你看看朕的这些个皇儿，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一时间难以取舍呀。”

        卫贤媛笑了笑，握住秦秩的手，甜甜地说道：“皇上，现在可不是让你割肉，呵呵呵，只是择一出类拔萃的皇子罢了。”

        这几天，卫贤媛和心腹阿昭两人细细分析了形势——老大定王秦凯势力庞大，如日中天，出身高贵，嫡长子身份，继承大统名正言顺；老四嘉王秦臻生母奚贵妃难产早死，但其一直得到第一世家寒武家族的庇护，如果寒武家族坚定地站在嘉王背后，那么他就能跟定王打成平手；老七周王秦戮惊才绝艳，也是嫡子出身，但势单力薄，自明恪皇后仙逝后无故失宠，立为太子的可能性很低；老八汶王秦琅平时对皇上最是孝顺，母凭子贵，连原本要被打入冷宫的蔚妃也因皇上对秦琅的疼爱放了蔚妃一马，只永久禁足在原来的宫殿，还把琉玥国的最尊贵的长公主司南菁给他和亲，将汶王的势力往上提了一大截；老十一恭王秦颢其实是所有皇子里最出色的，样样精通，婚配也是众皇子里最好的，娶的是巫医公侯乐知阙嫡长女琦华郡主乐可滢，但德妃不食人间烟火气儿，偏不愿搅和进权力纷争中，儿子有心，当娘的却往回拽；老十三远王秦佑是个名满京城的浪荡子，尚未成婚，皇上对他从不上心；还有一个十八皇子秦邠，年仅九岁，还未封王，住在皇宫，皇上挺喜欢这个小儿子的，但他出身低微，压根儿不可能继位。

        前些日子设茶会就为探探各位王妃的虚实，周王妃缺席，不过卫贤媛并不恼她不赏脸，反正名流圈子里根本不认可这个半文盲王妃，而且周王也不太可能成为太子。

        这不必说定王妃窦清池进退有度，举止文雅，谈吐大方，有母仪天下之态。其他几位王妃则逊色许多，倒也不是不优秀，只是人群中有窦清池，谁还会看其他人。

        “说是如此，可真要选，朕思前想后分不出个高低来。朕真希望萼儿能为朕出谋划策，你看这后宫乌烟瘴气的，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如今朕能交心的也只有萼儿了。”秦秩深情地看着卫贤媛，令她怦然一动。

        虽说秦秩今年已经四十七八，但皇家的保养绝对不是盖的，秦秩天生英俊倜傥，如今还看得出七八分他年轻时候的俊俏，多年的上位者威仪，又使其散发着沉稳大气的魅力和性感，直叫人趋之若鹜。

        “皇上，自古以来皆有立长不立幼的规矩，胤妾以为这祖宗的法则不能变更。”

        秦秩懂了，卫贤媛投向了定王。

        方才他讲的话带了三分真心，七分假意，目的就是为了松懈卫贤媛的戒备。卫贤媛是前国丈爷的外甥女的相公的表妹的女儿，也就是秦秩表姨丈的表妹的女儿。其中的关系差得远，背景不够硬，才止步在贤媛这个二品头衔。

        自从明素心仙逝之后，秦秩再也找不到一个能够完全信任、不带任何利益目的接近自己的女子了。秦秩回想起来才发现即使爱上旁氏的那些时日也只是沉浸在甜蜜当中，并未与之神交，这才认识到此生最爱明素心，也因此才更加宝贝素心之子秦忆。

        宫内乌烟瘴气，可还是有不计其数的女子想方设法地进入这个勾心斗角的漩涡。内宫又缺个能镇得住脚的女人，因而盛宠卫贤媛。对卫贤媛，这个城府深沉、手腕高明的女人，他也须设防。

        世间能让秦秩相信的人已经屈指可数了，身为帝王，就该承受这种无人交心的孤独。

        说到长子——秦忆才真是秦秩的长子，而且是他最爱的女人为他生下的。除了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秦忆以外，他对其他子嗣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秦凯吧，狼子野心，拉拢文丞，终日跟文丞班底打成一片，支持声最多，但他要是上位了，他的兄弟定然会受到打压。

        秦臻，看着忠厚老实，很守规矩，他的母妃是秦秩当年做太子时的侧妃，后来封奚贵妃，可惜在生老六的时候难产，一尸两命。秦臻的外婆是寒武氏，寒武家族存在的历史比隍朝还要久远，与历任皇室关系复杂，寒武家族明着说是武林门派、武学大家，实际上多数做地下勾当，朝廷想拔除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至今，寒武家族始终是隍朝的心腹大患。若让秦臻继任，朝野将把持在寒武世家手里，天下不再是秦家的天下。

        再说秦戮，旁氏是秦秩心中永远的痛，也是一根深深插在秦忆心里的刺。一旦秦戮成了太子，秦忆将彻底翻脸，他们父子之间的裂痕再不可能修补。他万万不能再亏欠秦忆。何况秦戮虽则天资聪颖，但儒雅有余霸气不足，难以应对朝中元老，周旋平衡对方势力，倒不如让他做个逍遥自在的王爷。

        而秦琅呢，宅心仁厚，有孝心，甚至将他母妃的罪过当成了自己的罪过，却略显软弱，善良绝不是一代君王的品质。虽然他登基的话一定能保住其他皇子和秦忆的性命，但秦秩和先辈亲手打下的一番盛世可能不复。

        秦颢算是几个皇子中最出众的一位，精通十八般武艺，才能卓绝，性格直率。可毕竟人无完人，秦颢自小争强好胜，爱表现、出风头，对朋党慷慨仗义，稍微看不顺眼一点就要打击报复。就算没有德妃交代，秦秩也断不能让他成为储君。

        刚才故意漏掉秦佑，因为他是众皇子中唯一一个秦秩亲自出手保下来的。秦佑乃商淑容二子，第一子不幸夭折，估计不错的话应该是别人下的手脚。商淑容当年哭着求秦秩保下这个孩子，来生做牛做马为报，诞下秦佑后便香消玉殒。商淑容是秦秩青梅竹马的玩伴，曾是他的侍女，在秦秩还不满十六岁的时候便要了商淑容，对她有种超越爱情的情感。秦佑如今表现出来的浪荡不羁和纨绔任性皆是秦秩授意的。只能用这样的方法保下秦佑，秦秩自觉已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商淑容。

        还有最小的儿子秦邠（秦邠之后还有几个小皇子，皆活不过三岁），乃郭美人之子，还是个未涉世的小毛孩。这郭美人秦秩已是没什么印象了，只留下这个小娃娃便驾鹤归西，不过既然这个小子能在皇家子嗣惨烈斗争当中、在失去母亲的庇护的情况下存活多年，就预示着此子不凡。

        经历了风云际会的秦秩也不愿小儿子太早成熟，先让他度过一个欢乐的童年，因此将其他年长的皇兄封了王在皇宫外赐了王府。人老了就总喜欢看单纯的孩童，所以现在秦秩对还在人世的最小儿子秦邠和最小公主秦贞是真喜爱。

        总之，皇位无论交到谁的手里，秦秩都觉得不安全，只想有个什么办法可令秦忆自主接手皇位。

        秦秩觉得手心手背都是“腐肉”，弃之不足惜，难以抉择是因为谁都不想选，每个人的劣势都大于优势。

        秦秩又假惺惺地和卫贤媛说了些亲亲热热的话，卫贤媛还想再确定一下，秦秩突然要走。卫贤媛望着茶杯里升腾上来的水汽，失神地问阿昭：“本宫是不是急过头了？”

        “贤媛做的总是没有错的。”

        “伴君如伴虎，没有做到让他流连忘返我就输了。阿昭，你拿镜子给我瞧瞧，我是不是老了，有皱纹了？”

        “贤媛年方二十四，比陛下差不多小两轮呢，哪来的皱纹？”

        “年轻就是这指缝的沙，根本抓不住。今年卫家有安排了一批女子入宫，还想让我帮着打点，真是可笑！”

        “贤媛如今身份地位稳固，独得皇上专宠，谁都想来蹭个光。”

        “这宫里哪个受专宠的人有好下场的？她们，全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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