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赴宴
裴苒只消一眼便看出，自己这位堂姐心中在想些什么。
以裴芙的身份，自然是没法与御阳城中多数世家小姐想比较的。
那么自己这个璋南伯府嫡小姐，在平日的生活里便承载了她全部的攀比心。
以前她如此乖巧无争，裴芙都恨得牙痒痒。
如今她开始有意识地表现自己，对方岂不是更为愤恨。
可是那有何用呢？
裴苒心情甚好地笑了笑。
此时的裴芙，又不能因为心中的不愉，而将自己赶下马车。
她状似不解地问道：“姐姐，我们还不出发吗？”
马车停在府门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裴芙心里憋着气，愤愤地攥紧手里的帕子，抬高声音吩咐道：“启程！”
待到她们来到平兴侯府时，已经有几家小姐到了。
裴芙一眼瞧见其中有三两与自己相熟的，便将裴苒抛在脑后，殷勤地走上前去打招呼：“有几日没见，怎么觉着你们又背着我变漂亮了？”
那几位小姐忙用帕子遮住嘴，笑着与裴芙开始交谈。
被孤零零落在最后的裴苒，领着叠秋，随意找了个比较偏的位置坐了下来。
索性聚会还没开始，她也不觉得此时便上赶着与那些不认识的小姐闲谈有什么用，便坐在那儿静等所有人都到齐。
只不过，所有人都有认识能谈话的对象，只有裴苒一人独坐，总难免显得突兀。
连叠秋也不忍问道：“小姐，你不去和其他家的小姐打打招呼吗？”
她摇摇头，“不着急。”
按理说，被带来初次参与聚会的人，总有同行人作为介绍。
但很显然，裴芙根本不记得、甚至故意不记得这件事情。
很幼稚，却也很有效的手法。
在这样的一个几乎每个人都家底深厚的聚会上，与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那一个，难免会让人怀疑，是不知道哪儿来攀关系的。
一如现在，随着到场的小姐们人数越来越多，裴苒已经用余光瞥到不下五个偷偷打量自己的人了。
等到陆陆续续的，所有世家小姐们都到齐后，发起聚会的主人凝霜郡主也来到众人面前。
此番聚会，有熟悉的有不熟悉的，大家便都做了一番介绍。
待轮到裴苒时，李凝霜目光看向她，笑着问道：“这位眼生的漂亮妹妹，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裴苒听言，从位置上起身正欲行礼时，裴芙却抢先一步回答道：“那是我妹妹！”
至于说什么妹妹，哪里的妹妹，她却一个字也没再说。
鬼使神差地，裴芙就是不愿说出璋南伯府嫡小姐这几个字。
裴苒见她如此隐瞒，便也顺着她的意思，并未表露任何身份信息：“回郡主，今日我是跟着姐姐来见见世面的。”
此话一出，有些在座的小姐们顿时没了兴致，只当她是裴芙的哪一房穷酸亲戚家的女儿。
那些瞥向裴苒的打量中，已经连轻视都藏不住了。
当然，郡主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她瞥了一眼位置相隔甚远的裴芙，而后对着裴苒依旧神色如常地说道：“原来是裴家妹妹，先坐下吧。我这儿的聚会都很随意，你不要紧张。”
裴苒行礼，“多谢郡主。”
待大家都相互认识后，聚会便正式开始了。
因着此时尚是六月暑天，还十分炎热，所以聚会上玩的也都是文法，脱不开琴棋书画之类。
只要到了裴苒的轮次，她都能不出错且又不出头地完成。
眼见着聚会进行到小半，许多小姐见裴苒有些学识，便也摘去了对她的轻视。
不过，依旧有人觉得不服气，想要出个难题给她。
“那位我们阿芙的妹妹。”有人叫着裴苒。
裴苒抬头看向她，这人她倒是认识。
户部尚书家的二小姐，林暮云。是裴芙交好的朋友之一。
只不过这“交好”的程度有多深，那就是值得商榷的事情了。
裴苒莞尔，看来今天要为难自己的，就是这位林小姐了。
“林小姐，请说。”
对方高傲地瞥着她，“你知道御阳城世家小姐们的聚会，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吧，尤其还是郡主发帖组织的聚会。”
裴苒点点头：“没错，这也是我第一次参加。”
林暮云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又说道：“你既无身家，那总要在学识上有些长处，才能担得起你站在这儿吧。”
她再次颔首，认为对方说得很有道理。
“这样吧，我们给你一个时辰，你画出一幅画来，若是能得到郡主的满意。我们就允许你以后还参与我们的聚会。”
一些世家小姐面面相觑，显然认为对方是在刁难。
毕竟谁都知道，凝霜郡主受家世熏陶，在画作这方面的眼光称得上是刁钻。
要想让郡主满意，还是在一个时辰内完成，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然而，就在众人的眼光之下，裴苒已经走到了桌案之前，开始挽起自己的宽袖。
她一边动作，一边抬头问道：“一个时辰，题目不限么？”
林暮云点头：“嗯，随意你画什么。”
“好。”
裴苒拿起笔，提笔前她看了一眼一直侧身站于林暮云身后的裴芙，神色不明地对着她笑了笑。
把朋友推到风口浪尖，自己明明是当事人却想坐收渔利，可是很容易出事的哦。
开始作画后，裴苒便全部心神都投入到画纸和毛笔之上。
聚精会神一个时辰后，她成功地完成了一副写意画。
待她放下笔后，众人便聚于桌案四周，目光齐齐投向案上那薄薄的宣纸。
而后，她们都怔愣住了。
因为裴苒画的，正是今日这场名姝聚会图。
干练的线条勾勒出的神态，每个人都能找出画上对应的自己。
李凝霜在旁欣赏片刻后，赞道：“裴家妹妹这幅画，当真得了乃父丹青之真传。”
裴苒莞尔：“郡主也看过家父的画作吗？”
“岂止见过，如今我家书房里还藏着一幅。父亲以前总爱惋惜说，‘璋南伯那一手好丹青，拿去画了水渠、河道工程图，真真是暴殄天物’。”
能听见与父亲有关的只言片语，裴苒难得地真心露出笑意来。
她微微歪着头思考道：“嗯……或许这两者，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
李凝霜也笑起来：“妹妹说得对。还未请教妹妹闺名？”
“裴苒。”
“好，阿苒妹妹。”
裴苒与李凝霜简单的交谈几句，其他众人心中却是掀起骇浪。
原来那不是什么裴芙家穷酸亲戚家的女儿，那是璋南伯唯一的嫡女。
是比裴芙还有资格站在这儿的人。
知晓了这一事实，很多人再联想先前裴芙的表现，眼神中便充满了趣味。
其中尤以林暮云觉得，虽然没有人对她置喙，却让她觉得臊得慌。
而一旁的裴芙依旧神隐，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但显然有些直肠子的姑娘见不得如此。
那兵部尚书家的小姐，直接走到裴芙面前质问：“在座的只有你知道阿苒妹妹的身份，先前为什么不与我们明说？是想看我们笑话吗？”
林暮云也紧盯着裴芙。
然而裴芙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裴苒抢过了话头。这是她学着刚刚的裴芙，故意的。
“我先给大家道个歉，都是我的主意。我在来的时候央求了姐姐，不要说出我的身份。请大家不要责怪姐姐。”
裴苒把难题出给了裴芙。
是认了她的说法，得罪林暮云；还是不认这个说法，给所有人留下有心机、苛待妹妹的印象。
显然，裴芙没有让她等太久，她选择了第一种。
“是的，妹妹因为守孝期，平日里几乎不出门。这次是我怕她在家闷得慌，硬拉着她来的。她来是来了，可不让我说出她的身份，觉得不好意思。”
说完这长长的解释，众人也都接受了这一说法。
只有林暮云，眼神恨恨地看着裴芙。
她倒是与裴苒姐妹情深了，自己这个恶毒的外人反倒显得多管闲事。
裴芙自觉得罪林暮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对方。
但对方哼了一声，便甩了袖子站到距离裴芙最远的位置上。
见事情貌似解决了，李凝霜也不想多追究什么，便对着裴芙说道：“既然妹妹这么说了，那此时就此揭过。只不过你这个做姐姐的，下次可不要这么迁就着你妹妹了。”
“是。”裴芙不情不愿地回答道。
变数结束后，大家都继续玩儿着、聊聊天，顺带吃点小食。
表面上，所有人都天南地北无话不聊，但很多人心里都默默消化着今日所见之事。
而不远处，被茂密园植遮蔽的曲廊之中，恰巧走过了两名男子，也看到了这一幕。
那两人正是李玄舟和齐睿弘。
因着园植层层叠叠遮蔽，世家小姐们并未发现不远处有人经过，而他们也并未看得太清世家小姐们的模样。
齐睿弘透过树叶缝隙，努力地看向那一头。隐隐约约看清事件中心几位小姐的样貌，也大致听清了她们说的话。
齐睿弘嘀咕道：“御阳城里的这些小姐姑娘们啊，总有这些个小心思算计，怎么没人对我耍心思，我一定乐于奉陪。”
李玄舟瞥了他一眼，神色淡淡地说道，“你把你那总爱看姑娘家的心思多放在正事上，你家老爷子也不至于隔三差五找我来哭诉。”
齐睿弘面带嬉笑，连忙赔礼，“哎哟玄舟，原谅小弟则个。总给您添麻烦，是小弟的不是。”
李玄舟油盐不进：“赔不是不如赔银子。”
“谈银子那就伤感情了啊！咱俩什么关系？”银子，齐睿弘自然是不会赔的。
就知道如此，李玄舟懒得搭理，轻嗤一声后，便迈起步伐向前而去。
对方腿长步子大，齐睿弘怕自己一会儿工夫就追不上他了，于是赶忙跟在后面：“玄舟！李大哥！哎，你慢点，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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