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算卦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铃声响起，九班的早读声渐渐熄停，半数的人相继趴下去，剩下的人自觉轻手轻脚地走动，宋沅因为新作文大赛被语文老师叫去办公室，临下课才回来。
三栋走廊侧边的栏杆边可以看到篮球场，靠近它的班级是十二班，宋返的位置在最后一排，宋沅知道这里是雷区，不能久留，于是走得很快。
那边楼梯跑上来几个男生，“宋返！”
王山仁把值日的扫把甩背后，“你站老杨办公室门口干嘛？又被请喝茶了？”
宋返出门的时候正好碰见宋沅往拐角处溜。
宋返说：“请你喝茶。”
“那别了，我遵纪守法好青年。”王山仁见他手上拿着张纸，问：“这不会是你的检讨吧？”
宋返把纸折好了扔给他，“给你的，八百字。”
王山仁乐呵地拆开，正想观摩宋返违心的忏悔之言，结果新作文大赛五个字直戳眼帘，他赶紧把纸塞到宋返口袋：“这等好东西我可不敢要啊！”
宋返也不敢要。
他被叫过来纯粹是凑数的，他的语文成绩其实并不算顶尖，杨科是没人挑了才会选宋返做作文大赛候选人之一。
王山仁看宋返又是怅然若失的表情，都快忍不住了，还是憋笑道，“你加油，争取选上，给杨科看看，你并不是靠理科上位的男人……”
宋返一把箍住他脖子，把人架过来，“说得这么轻松，要不你来教教我？”
“欸！君子动口不动手！”王山仁真是怕了他这一招，这人完全是仗着身高欺负弱者，他一边挣扎，一边反击，手扑腾着拍到宋返的后背，宋返很快推开他骂了一声。
“打疼啦？”王山仁盯着自己手掌，“我这……我没用力啊。”
他见宋返眉头下意识微蹙，看上去不像碰瓷，忙给他揉后背，“我有这等奇功，我怎么不知道啊？”
宋返躲开，反手扯了扯上衣，没再理他。
-
当晚自习，宋沅破天荒地算了几个卦。
问：高中生，被弟弟表白了该怎么办啊？在线等，很急。
答：高中？弟弟？表白？这还不冲？本人以过来人经验告诉你，这年头校园外纯纯的恋爱真的不多了！基本等于无！题主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额，不是那个弟弟，靠！怎么解释啊！
再问：暴打了向自己表白的暗恋对象，会有什么后果？
答：没什么吧，也就这辈子孤寡吧，没关系，还是有下辈子的，对吗？
宋沅：……
三问：高中生早恋怎么办？早恋有什么危害？早恋对学习的影响大吗？
答：不要早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街跑，好好学习，你会碰到更好的。
宋沅：？
宋沅顿时觉得自己很白痴，这玩意儿整一个玄学，她删除了问题，又注销了账号，收拾桌子准备走，余光突然就瞥到窗外熟悉的身影。
宋沅迅速重拾黑笔写字，表面悠哉悠哉，内心慌的一匹。
宋返……他真是不怕死啊。
宋沅本以为早上把宋返揍了一顿，他好歹能收敛一点，至少两人能有一个缓冲期……
谁知道！
宋沅在桌肚给陆君渚发信息：……难道是我下手太轻了？
陆君渚：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哦，这边建议亲直接报警
宋沅：我爸知道得打断他的腿
陆君渚：呦，这会儿心疼上了，早上又是骂又是打的那人谁啊？
宋沅眯眼，暴打字：你哪边的？
陆君渚：我南边的
宋沅：滚边。
和陆君渚是说不出什么所以然了，宋沅把作文本和刊物塞进书包里，出了门，对正靠在墙边等她的某人踢了一脚：“走。”
秋风微寒，宋沅在教室里磨蹭的时间挺久，路上都没什么人了，从教学楼出来到清圆池旁，一路变亮，橙黄的小灯照得桂花香更浓。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得要命。
宋沅在前头揣兜，喝早上没喝的牛奶，喝到底下抽得酸奶盒子噗嗤响，眼珠子转动，向下瞥宋返映在地上的影子。
她想起以前在桐里，每次放学，她就像这会儿一样，等在宋返班门外，隔一个影子的距离，跟在他后面。
路过小摊宋沅常常掏零钱买吃的，动作要快，还要追上宋返，这个时候她可以站在宋返身边，和他自然而然地搭话。运气好的话，还能看到宋返吃辣后被呛到的模样。
宋沅当时没有意料到，有一天宋返也会停在油烟四溢又闹哄哄的摊子前给她买吃的。
宋沅回头，在这样的场景下有些不知所措，她竟然觉得陆君渚说的没有错，这得报警吧？
一直到回到家，宋沅也还是没有碰宋返给买的夜宵。
回到家，氛围就更古怪了。简直像被什么东西摁住似的，动弹不得。
桌上有张字条，是阿姨留的，宋返看了，说，“你房间门修好了。”
“修好了？”宋沅僵硬地扔了包，跑到门口试了试新锁，能开能关能锁，很是放心。
宋返在卫生间里洗漱，里面水声哗哗响，宋沅于是静下心，坐外面写了会儿作业。
半小时后，宋返也坐了过来。
仿佛早上那件事没发生过，他们跟往常一样各干各的，客厅安静地能听到闹钟指针咔嚓咔嚓的转动声。
胳膊肘相距目测二十厘米，卷子与卷子间相隔一个水杯的直径，沐浴露的余味在同一个交集里。
宋返，好近啊……
宋沅挑眉，看向他，突然问：“青了吗？”
“什么？”
宋沅继续：“后背。”
宋返在卷子上圈了一个选项，面不改色，“没有。”
果然如此。宋沅拍了一下脑袋，失策……他根本没长记忆，因为不痛，根本不痛。
宋沅问：“你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吗？”
宋返说：“知道。”
那你怎么还敢？怎么还敢坐在她面前。
宋沅沉默，抠着笔盖，她当初不该同意走读的，不，她就不应该和宋返凑得这么近，界限感确实很重要，至少对于他们而言是的。
他们是在犯规。
不行，不能再想了，她得断了这些念头。宋沅把笔拍在书上，“还有一个月分科考试，你选文科还是理科？”
宋返停笔，“文科和理科影响你的选择吗？”
当然影响了，选文科宋沅住校，选理科宋返住校，反正他俩至少有一个人得去住校，这居合不了了！
宋沅说：“我就问问。”
宋返喉结滚动，不回答，却来了句，“放心。”
“什么？”
宋返正襟危坐，“早上的事，是我不对，不应该没经过你同意就亲你，就算喜欢你也不可以。如果你想分开，我下学期可以申请住校。至于剩下的一个月，自习、上下学，你觉得不舒服，那我们都可以错开。”
宋沅听完宋返的处理方式，挑不出什么毛病。
虽然很突然，但也不能说毫无准备，毕竟一察觉到不对劲就挑破了问的人是她，最先开始营造疏离感的人也是她。
宋沅觉得自己做得很好，但其实所谓的微妙变化根本瞒不住宋返。
早上的冲动只是一时的，那不是绝大多数的宋返，此刻冷静下来的宋返才是真实的他。
宋沅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甚至感觉肚子有点痛，她想骂自己，一切都变得糟糕了，是那条陌生短信动的手，宋返的剖白是帮凶，而她变成了虚伪的小丑。
爱情为什么这么复杂？
谁能来告诉她？
为什么她碰到的就是宋返呢……
宋返可是她弟弟啊。
宋沅开口，有些艰难，“好……”
宋返坐了一会儿，随后开始收拾书本，把他的东西一点点带走，就像把不小心露给人看见的情感逐一收起来，无功而返。
那天，宋沅在日记的最后写道。
我们好不容易建立的亲密要消失了，宋返重新变得透明而不可触碰，在我所不知道的地方，他不会再等待我，也将不会再接受我的好恶。我们一夜回到最开始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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