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五九章：忒弥斯之船
电脑前、平板前、手机前，甚至电视前，许多人看着这部懒神科技发布的，毫无顾忌点明是为了母校拍摄的宣传片。
此时的王子杨，终于走到了走廊的尽头，他转身，面前是两条楼梯。
王子杨左转：“我的专长是材料学，所以我的任务是降低寂静号本身的重量。”
他抬头看去，螺旋形状的楼梯，无尽回环，就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般。
下方的楼梯，色彩艳丽，花纹斑斓，但是越到高处越黑暗，似乎那上边寂静无光。
王子杨没有说什么，但这一个镜头，却给了人一种强烈的暗示，这注定是一条起初简单，但越走越艰难的道路。
王子杨毫无畏惧，他抬脚，踏上了楼梯。
画面拍摄的角度变成了斜向，将王子杨的身影放在了画面的中心，左边是向上蔓延的楼梯，右边是楼梯一侧的墙壁。
王子杨踏上第一阶台阶，刹那间，流光溢彩点亮了一阶台阶，台阶上，王子杨正在和自己的同伴在实验室里工作，一块白板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方程式。
而右边的墙壁上，却慢慢闪动着一帧帧刷新的手绘定格画面，面色稚嫩的王子杨背着自己的行囊走到了青阳大学那宛若大山的正门，抬头看去。
然后王子杨踏步到第二阶台阶，更多的白板，更多数据，王子杨踏入了校园里，脸上带着迷茫和笑容。
第三阶、第四阶……他的速度很快，画面几乎是一闪就被他抛在了背后。
一边是活动的视频画面，一边是类似手绘的图像日记，王子杨入学了，第一天开学，军训，第一次上课，满脸严肃和认真，课间和同学的课间嬉戏，出游……
一开始的画面，都是活泼和跳跃的，大学生们喜闻乐见的各种活动，寝室游戏，网吧开黑，KTV当麦霸，出门聚餐，逃课睡懒觉，临时抱佛脚……
而脚下台阶的画面，也是非常轻松的，王子杨和几个同伴一起讨论，一起集思广益，在白板上写下各种各样的想法。
“拆解不必要的舱室、完全拆解外壳、对船体材料进行替换……”
以及数量巨大，各种各样的方程式。
依然是云淡风轻的音乐，王子杨微笑着向上攀爬，他的背影向前倾斜，速度很快，一边爬，他一边说着：
“有一个哲学悖论，叫做忒修斯之船。”
忒修斯是传说中的英雄和国王，他杀掉了牛头怪弥诺陶洛斯回航的时候，曾经和父亲约定，如果回来的时候成功了，就挂上白帆，但他回航的时候忘记了挂上，他的父亲埃勾斯以为自己的儿子死了，悲痛之下投海而亡，这就是爱琴海的来历。
据说忒修斯的船保留了很久，每当有零件腐朽了，就会用木头重新制造了换上。
“那么，如果将寂静号的船身，用其他的零件替换了，它还是寂静号吗？如果它不是，那么它是被改造到什么时候变成另外一艘船的呢？
如果他还是，为什么零件全换了，却还是原来的船？这就是著名的忒修斯之船的悖论。
王子杨的脚步很快，十几秒的时间，他就快速爬到了第二层。
在他脚下的画面里，进度也非常快，布置极为巨大，空旷的实验室里，四面墙壁几乎都被写满了各种杂乱的构思。
王子杨再接再厉，继续攀爬，两边的画面，还在继续延伸，此时的音乐终于变得大了起来。
王子杨的脚步也渐渐变慢，每一步似乎都带起了沉重的鼓点。
咚咚咚……
写在白板上的各种想法和方程式，是毫无顾忌，不受限制的，一个个金子一般的点子与闪光的idea。
然后白板上的很多东西，都被擦去，就留下了不到十分之一的关键想法，王子杨和自己的同伴们，开始在这白板上填充更多的公式，开始了初步计算。
而他右侧的墙壁上，似乎王子杨已经过完了浑浑噩噩的上半学期，就像很多的学生一样，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一上半学期就已经过去了，他们还一脸懵逼地茫然四顾，发生了什么？what·**？为什么时间那么快？
终于，到了大一上半学期结束的时候，楼梯上的画面里，王子杨似乎卡住了，他皱眉苦思，抓着脑袋，将头发弄得蓬乱，墙壁上的画面里，王子杨面对试卷，两手插入头发里，苦思冥想，却答不出那关键的一题。
这时候，楼梯画面里真实的王子杨，第一次和壁画里手绘的王子杨发生了互动。
苦思未果的王子杨，伸出手去，伸向了壁画里的王子杨。
墙壁上，年轻稚嫩，色彩艳丽的手绘王子杨，看着眼前那头发蓬乱，眉头紧皱，一脸责备神色的真实王子杨，呆在那里。
王子杨晃了晃自己的手，那意思是说，兄弟，大一上半学期了，你至少，给我点什么，oK?
但是没有，大一上学期的王子杨，没有任何所得。
最后一阶台阶上，一脸苦恼和一脸懵逼的两个王子杨，互成直角地站在那里，分不清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影子。
而真正的王子杨，脚步也已经踏上了最后一阶台阶，却总也迈不上去，他看着那两个似乎永远也不会有交集的自己，好像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他也抬手向前，伸出了自己的手臂，似乎想要寻求一点帮助他的力量。
此时背景的配乐，又开始变得若有若无了，简直就是气若游丝。
这时候，猛然一声鼓点响，似乎炸裂宇宙，就连电脑前的很多人，都被吓了一跳。
纷纷爆粗：“卧槽，吓人呢？”
一只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握住了王子杨那孤立无援的手。
王子杨的恩师，邵庆国。
攀登在楼梯上的，变成了两个人，一步，一步，又是一步……
整齐的脚步声，双倍的鼓点，每一步都变慢了许多，却更加坚实。
似乎永无止境的楼梯，邵庆国拉着王子杨的手，两个大男人，肩并肩走在一起。
两人脚下的画面，也在不断变换，邵庆国加入进来，和王子杨等人讨论，然后大家奋笔疾书，开始解决之前自己留下的各种理论问题，壁画里手绘的年轻王子杨，明显减少了各种休闲娱乐，开始认真学习，出入图书馆……
白板上的东西，擦了写，写了擦，终于，王子杨写下了最后一个字符。
邵庆国停下了脚步。
年过半百的邵庆国，穿着朴实的蓝色工作服，在这段楼梯的最后一层停下了脚步。
他满脸的汗水，后背都被汗水洇湿了，头发一绺绺黏在一起，完全没有一名大学教授的风度和气魄。
肩并肩走了那么久，他的体力已经有些不支。
此时的王子杨，也是汗流浃背，喘着粗气。
他使尽了全身力气，爬上了最后一阶楼梯，他弯下腰来，扶着栏杆，拼命地喘气，但是邵庆国在他身后，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不能停，还有很远的路，不能停下来。
就像是老鹰将雏鹰丢出巢，虽然残忍，却必须如此做。
王子杨拖着沉重的双腿继续前行，邵庆国停在最后一阶台阶上，他转身看向了旁边手绘壁画，慢慢融入了壁画里。
王子杨继续孤独前行，但在他身侧的壁画里，邵庆国和年轻的王子杨，一起出现在课堂上，出现在实验室。
有些人或许不能陪你走到最后，正所谓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但他给予你的，却能陪你走一辈子。
“我从不是天才。”王子杨喘息着，声音断断续续而充满了疲惫，一边挣扎着向上爬，一边说道，“甚至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笨，我的大学生活，绝对不是像很多人那样，伤春悲秋，或者整天为了梦想苦恼，我的大学很苦逼，非常苦逼……”
壁画里，严厉的邵庆国对王子杨疾言厉色，而偶尔会有一两幅画面，王子杨会丢下实验室，丢下图书馆，丢下那无尽的公式，跑到湖边，赖在床上，钻进厕所……
“大学是象牙塔，但每一个想要有所成就的大学生，却都用在了爬楼梯上，苦恼是什么，能吃吗……”
脚下的画面，又在发生变化，白板退居二线，王子杨等人开始了模拟研究。
庞大的机房一闪而过，数字化的公式、模型，酷炫的运算画面，以及快速刷新，让人目不暇给的运算结果……
理论、验证、实践。
三步缺一不可。
终于，王子杨再次陷入了困境。
壁画里，王子杨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是否有意义，他甚至去买醉，喝的昏天酒地，醉倒在了寝室里。
同学们出现，照顾醉倒在地上的王子杨。
而楼梯上的画面，面对模拟结果，王子杨眉头紧皱，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显然模拟的结果，并不符合他的预期。
又卡住了。
此时的王子杨，几乎是趴在了最后一阶台阶上，动也动不了。
直到有人喊他：“起来！”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孔浮现，风天佑伸手扶住了他，李云聪、秦夜两个人在前面拽着他，三个人几乎是抬着他向前走。
生拉硬拽，肩扛手提，无所不用其极。
一层，两层，三层……
王子杨几乎是被自己的伙伴们抬上去的。
而台阶上的画面，也在变幻，更多的人加入进来，重新计算、模拟、筛选处理结果、建立模型……
当一切终于完成时，他的三个朋友也功成身退。
看到这里的人，心中都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良师、益友，人生得一足矣，然而他王子杨，都得到了。
不论是他迷茫时，想要退缩时，挫败时，总有人站出来，帮他继续前进。
他在解决寂静号问题的每一个阶段，都和之前在学校的学习息息相关。
通过风格迥异、互相衔接，偶尔交叉的画面，将这一切都融合了起来。
看到这里的时候，很多人都情不自禁地按下了暂停键。
老白也在这里按下了空格，身为青阳大学的校长，他其实是汗颜的。
其实他对王子杨的了解并不多，他也不知道在王子杨成才的过程中，学校到底给了王子杨多大的帮助，此时他才知道，原来邵庆国做了这么多。
或许，没有他们，王子杨都撑不到见到南冥，真正一飞冲天的时候。
“小王遇到了一个好老师，有一群好伙伴啊。”他低声叹息，但学校却真的没做什么，没能做什么。
能够让王子杨等人倾力出演，演出这样一部宣传片，为了学校拼命爬楼，汗流浃背，累得如同死狗，他何德何能。
甚至有些羞愧。
而远在美国的艾利斯、埃尔克等人，看到这里之后，突然心中一动，慌忙把进度条拉了回去，从王子杨等人向白板上写东西开始开始认真看。
艾利斯和埃尔克都是搞技术出身的，他们看了片刻，面色就变了。
“来人！”埃尔克大叫一声，把自己的助理叫了过来，指着那视频道：“立刻让所有人放下手中的活，分析这视频，我要这视频里所有的画面都被仔细解读，任何一个字母都不能错过，我要把这白板上的所有东西，后期呈现的所有数据都复制下来，整理出来！”
埃尔克突然发现，王子杨所写的东西，竟然都是真的。
“我要知道，懒神科技的人，到底能不能解决寂静号飞行的问题……”
听埃尔克说到这里的时候，艾利斯心脏狂跳，如果懒神科技真的解决了，那他怎么办？
“如果他们真的解决了，我要知道，他们是怎么解决的！”
旁边有人领命去了，看着那些人忙碌起来，艾利斯的心情是极端复杂的。
如果能够从这视频里解读出来懒神系的科技路线，那几乎是这些年来最大的收获。
但是如果真的能够解读出来，几乎就说明，懒神系可以让寂静号飞起来。
这怎么可能？
而且……他的钱，他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养老钱，就此打了水漂！
他不甘心啊！
个人利益和团体利益，哪个重要？
艾利斯自觉自己不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此时此刻，他在心中拼命祈祷，千万不要是真的，不能是真的！
想要知道真相，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看下去。
正如王子杨所说，大学是个象牙塔，而真正想要有所建树的人，却都在爬楼梯。
正如现在的王子杨。
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色调也越来越暗。
王子杨就像是溺水的鱼一般挣扎着，几乎真的是在向上爬。
他的衣服早就已经湿透了，每走一步，脚下都流下水迹。
无论是科研，还是学习，从没有一蹴而就，而是难如登天。
这就是为了追求梦想，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残酷却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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