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6 章 糖
人对于把自己创造出来的存在是会天然带些好感的。
特别是只他们两方之间并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神明对于洛一然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
不过好感是在拥有感情后,也就是现在的重逢，他不可控的对其感到了些许欢喜和信任。
而拥有感情之前，他是排斥回想那些过往,甚至会特意去遗忘。
当然也正是因为那时没有情感,所以过往的事情只要他想就很容易“忘记”。
而选择遗忘的原因异常单纯，因为他想做人类,而人类的话怎么会拥有离奇的过去呢？
就是这么个单纯的原因,洛一然就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将这段记忆埋葬了，他长久的思维里，坚定的认定自己记忆是从来到人类世界开始的。
就是从小湾山开始的。
直到后来进入游戏,他看着自己人偶的身体开始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特别是在童话森林与魔术师沟通后，他久违回想起了这些事,他想……该不会是神明给他做的标记吧？
后来他觉得,没跑了，就是神明把他选入了游戏。
不过最开始被带入游戏的时候，他其实不知道这是自己曾待过的地方，只是有所怀疑。
因为在最初的时候，他只是神明随手创造出来的“助手”。
与神明的外表一模一样，工作只是根据固定路线去到人类世界“抱孩子”……好吧，有的也不是孩子。
洛一然还隐约有那时的记忆,他记得他那时如同个被设定了固定程序的机器人,不断重复着这个工作——去人类世界,救个对世界感到绝望愤怒、充满仇恨的人,然后给他们一朵神明给予的花,最后把人抱回来让神明安置。
花是可以维持那些人生命的药。
而之所以做成花的外表,是因为神明说,人类世界，收到花的人会觉得快乐。
而他抱回来的人，都是不快乐的人。
他不断重复着这个工作，然后在某一天，他生出了神智。
那段时间里的记忆也非常模糊，洛一然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好像就是抱了个很惨的孩子回来后，他满身血污，第一次开口问神明——能不能也送我一朵花。
得没得到花他不记得了。
但神明说他给了，而且给了一朵非常漂亮的花，只是洛一然很快的把那朵花弄丢了。
对于这段故事，洛一然不记得，于是神明安慰他，刚诞生神智的存在，就像人类刚出生的婴儿，是处于“不懂事”的阶段，怎么可能记得那么多事情。
于是洛一然懵懂的接受了这个解释。
不过，有了神智那么他就不能只是“助手”了。
神明应该也不喜这世间有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存在。
于是神明就给他了一具人偶身体，他亲手一点点捏出来的，说这样非常可爱。
对，就是他来到这个游戏时拥有的人偶身体。
所以那时他并不是特殊种，只是回到了“自己的身体”。
就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在进入游戏后没有特别惊讶。
不过对于那时的他，神明什么都没设定，他就是一个普普通通，会动的人偶，不像神明创造的别的小孩，天生就会笑会闹，好像感情充沛一般。
现在想来，什么都不给他设定或许就是因为没打算让他成为监管者。
不过就算拥有了身体，他有些时候还是在当“助手”，顶着神明一模一样的外表去看那些他抱回来的人，小孩就逗逗，大人就聊聊天。
只有和神明一起出去的时候，他才会回到自己身体，当那个小小的人偶住在神明的衣兜里。
不过那时候，洛一然不知道神明要做什么，也没有好奇心，还是进入游戏后他把过去与现在经历的事情相互结合，洛一然才知道神明创造的别的孩子成为了监管者，那些他抱回来的人类成为了boss。
他以前待的地方，是一个叫世界人的世界。
这都是参与游戏之后，洛一然才对应起来知道的。
包括与魔术师的相遇。
虽然他不记得是他哪一次抱回来的孩子，但——
肯定是他抱回来的。
而且，那次给魔术师的花，应该是玫瑰。
因为洛一然想起了之前在水城的一个顶楼上的时候，魔术师变了一朵燃烧的红玫瑰给他，说——“你曾将它赠送于我。”
但魔术师与别的boss不同的是，他认出了那个神明皮囊下，真正的他。
这是怎么做到的呢？明明那时候他与神明是一模一样的啊。
而且魔术师那个时候眼睛还是看不见的吧。
究竟是怎么分清他与神明的？
还有，既然能分清他与神明，那代表魔术师以前便很看重他吧？那为什么重逢那会，魔术师却真心实意的恨着他了？
……中间发生什么事吗？
“……”
……算了，到时候问下魔术师吧。
他肯定会告诉他。
洛一然低下头。
他看见了自己的手，现在是黑白的，但是他知道，等到毒雾的影响过去，他能看见自己正常的、肉色的手。
有温度的，不是人偶那种布满球关节的手。
……但其实这个身体，也是神明赋予的。
——因为有一天，神明突然说他快死了。
洛一然没难过没悲伤，他甚至都不知道死意味着什么，那时他连存活的意义都没有，自然也不觉得失去神明是一件难过的事。
但神明莫名觉得应该在最后的时间里陪陪“亲人”，于是他还是腾出了时间，带着他去了人类世界玩。
不是工作，只是单纯的玩。
就是那时，为了融于人世，神明又给了他人类的身体。
他木然的跟着神明行走于世间各地，但波澜壮阔的一切都没惊动他，直到将要回去时，神明递给了他一块糖。
灵魂还是个人偶的他什么味道也尝不出来，神明想了想，然后短暂的让他共享了别人的感觉。
因此，洛一然第一次尝到了“甜”。
他瞪大了眼，觉得那个滋味太美妙了，而且在那一块糖的时间里，他不仅仅尝到了甜。
他还感受到了神明宽阔的手，阳光的温暖和来往人群的笑容。
明明与上一秒发生着一模一样的事情，但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第一次惊奇的问神明这是什么，神明告诉他，这是人间。
糖全部吃完，一切又归于平静，曾感知到的一切像是个梦境，一个比波涛汹涌的大海、白雪皑皑的雪山、陡峭的悬崖更惊心动魄的梦。
洛一然自然而然的生出了执念——他想成为人类。
他想永远拥有那短暂的悸动，永远拥有阳光和糖。
于是他离开了神明。
用那小小的人类身体。
神明要找他回去的话是很轻易的事情，但是神明没有找。
神明反而赋予了那具人类身体三次生命。
直到现在，成为真正人类了的洛一然想，神明是知道人类是很脆弱的存在，他估计是怕当初那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偶过早死去。
所以才设定了三条生命。
但他担心的很有必要。
如果没遇到洛军，没遇到他的家人，那他确实会早早死去。
还活着，是因为他一直被保护着，所以过去了这么久，他第二条生命，都才十八岁。
与神明相关的这些过去，不是难过的过去，但也不是快乐的过去。
因为没有情感，所以他像是看一本枯燥无聊的书一般的对待这些过往，所以成为人类后他才能轻易的合上书把这些过去关起来。
直到在明确自己拥有了感情的时候，也就是见到神明的时候，洛一然才再不抗拒再次翻开这本无聊的书，并从中迟了好多年的得到了一些快乐和悲伤。
和明白了一些以前想不都不会想的、会去做一些事情的理由。
因为情感存在，所以所有的回忆都不能再简简单单的可以舍弃。
只不过——
“神明大人。”洛一然看着面前的“黎晗”，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已经记不得神明真正的模样了，而因为那对神明天然的微妙好感，洛一然对不记得这件事产生了些许愧疚：”你死前，没有把我带回去。”
如果神明想，那他就算没有用完这三条命，他也是可以被带回去的。
神明眼神温润如云的回答他：“因为我想让你心甘情愿的回来。”
“不是每个人类都能像你一样被很好的对待……不然你怎么会带回来那么多绝望痛苦的孩子。”
洛一然眼神微微变化，他突然意识到一件本该很清楚明朗的事情……可能是因为天然对神明有好感从而以前没仔细想过的事情——
神明只是世界人的神明。
并不是人类的神明。
神明轻轻歪头：“一个漂亮的小孩去到另外的、无人庇护的世界里，有百分之9十9的可能性会充满苦难的度过一生。”
“你只是难得幸运的成为了那个百分之一。”神明用包容无比的眼神看着他：“我最后一次去看你的时候，你与洛军分开了。”
“我本以为，你那时该开始接受应有的磨难。”
洛一然脸皮紧绷：“所以你的想法是，让一个饱受苦难的人成为神明？那boss们谁都可以。”
“但是，我只选择了你。”
神明眼神温柔到有些虚假：“我需要你经历更多的事情，这样才能体谅理解世界人里的孩子们，才能成为他们的神明。”
“所以，知晓一切但还是没有情感，才是你本该有的最理想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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