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乜佳觉得栢渲婷说的有道理。
自从家里出事之后，她也算是见过些小风浪的人。连她都能觉察出森南公司不对劲，更别提星河这种大公司了，什么样的项目没见过。
只不过换个角度，乜佳认为这也代表自己那笔可观的收入就要打水漂，心情彻底低落下去。
“我手冷，不跟你聊了。”
栢渲婷：“诶，你不是因为湛明喆心情不好吧？我晚点再给你打过去？”
乜佳心不在焉应下，又听栢渲婷在电话那头叽里呱啦说了句什么，两人才挂断电话。
上了公车，挤了两站地后，车厢里就像经历了一场鱼甩子似的，一下空落下来。
乜佳在公车靠后的一处挨着窗户的座位坐下。
不知道是被风吹的头疼，还是工作一天有点疲惫，她脑袋倚靠车窗，看着玻璃外的浮光掠影，竟想起第一次见湛明喆时的场景。
当时她被教授推荐，给学生会有偿设计宣传海报，却被催着提前三天交了底稿，导致乜佳那几日严重失眠。
交稿子当天正赶上下雨，天色阴沉不说，到处都淅淅沥沥的。
乜佳本是打算交了稿子，约几个朋友去酒吧看乐队表演。
一路上都在考虑怎么跟传说中那位无所不能却偏不会讲中文的学生会主席理论一番压榨劳动力的问题。
她把车停在校停车场后，因不喜欢打伞，只套了件兜帽卫衣，一路小跑到图书馆，去找那位韩国人交稿件。
刚进门，就撞到几个穿着时尚华丽的韩国女生，正对着图书馆一进门的咖啡厅窃窃私语，像是讨论着什么。
乜佳路过几人时，拿出手机确认了信息上显示的碰面地点，便朝着咖啡厅里靠近落地窗，第二排较宽敞的红色沙发走去。
落座后，她把图纸从卫衣里取出，放在桌子一角，习惯性地环顾四周。
余光一瞥，刚好注意到隔了一条通道的隔壁桌，紧挨着落地窗的两人座位上，一个面容清俊的男孩穿着件与自己相同的白色卫衣，头发也毫无幸免地被雨水打湿。
由于到的早，乜佳先在自助机上取了杯咖啡，无所事事地喝完半杯。
这会咖啡厅人不多，她无聊至极，便又靠着沙发去打量旁边专注学习的男孩。
男孩不算很白，属于健康的皮肤色，但是皮肤细腻，挺鼻如峰，薄唇轻抿，乌黑的头发被打湿地有些凌乱。可即便狼狈，分明的五官和清晰的轮廓也尽显男孩的干净利落。
虽说乜佳见过的美男不少，但五官比例极好，又这么清爽的倒是很少见。
况且他此时微皱眉头敲击键盘的样子，又完全摆脱了世俗的作态，平添了专注认真的魅力。
这会咖啡厅里比乜佳刚进门时稍热闹了些，陆陆续续有些人进来又离开。
注意到身后拖椅子的声音，乜佳才发现门口那几个韩国女生已经坐到了自己身后。同自己一样，也在往男孩的方向窥看，并且兴奋地议论着什么。
议论声不绝于耳，足以遮盖过原本安静且舒缓的背景音乐。
“好看吗？”
身后突然传来一句流利的韩文。
乜佳回头扫了一眼，走近自己的男生穿着一件亚麻色长款大衣，走路时候带风。
“好看。”
猜测是传说中的那个韩籍学长，乜佳用韩语漫不经心地回应了一句，依旧把视线放在那个干净的男孩身上。
“教授说你会好几种语言，还真厉害。”
韩国学长坐到乜佳对面，颇为欣赏地挑挑眉，切回英文的同时，又立刻起身，到自助咖啡机旁接咖啡。
想到自己这几天都是靠咖啡续命的，乜佳收回视线，指着自己放在桌上的画稿，郑重其事地对韩籍学长说：“有偿也不该不给人活路，你说是吗？况且，这点钱，跟做慈善也没区别。”
韩籍学长一边等咖啡，一边转头对乜佳耸了耸肩膀。
他回应的语气带着歉意，可乜佳却没觉得有多诚心。
“我是想多出些费用的，但你知道，这不是我一人决定的。”
乜佳冷笑，拇指和食指搓了搓，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可提供服务就是这样，加急也得付费呢，是不是？欧巴！”
这语气明显不悦。
乜佳觉得要不是看在教授的面子，管他要个三五倍的价格，都不是问题。
韩籍学长略显尴尬地捏着下巴，似是开始犹豫。
沉默片刻，直到一杯咖啡接满，才忽然问：“想加多少？”
其实乜佳也不缺这点钱，只是想让他表达个态度。
于是她重新靠回沙发的软背上，又转头去看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男孩。
她倒是突然有了个想法，想让这韩国人帮她要个电话。
于是，乜佳对男孩扬了扬下巴，迅速切换成韩语，生怕被陌生人听出用意。
“我想要他电话。”
话音刚落，身后几个女生的议论忽然停下来，就像在屏气凝神偷听两人交谈。
乜佳也不在意旁人，只见男孩跳跃在键盘上的手指倏而停住，也抬眼往乜佳的方向看过来。
男孩眼神漆黑且清澈，对视的一瞬间，让乜佳有些不知所措地回避了视线，忙去低头擦拭衣服上的沾了雨水的地方。
韩籍学长刚好接完第二杯咖啡，听了乜佳的话，他并没觉得被刁难，反而像是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瞬间放松下来。
他端着两杯咖啡径直走去男孩坐的位置，紧接着把其中一杯递到男孩手边，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开玩笑说：“看来还可以肉偿。”
“……”
男孩和韩国学长似是相识，且关系不错。
他接过咖啡的动作并不拘谨，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的笑意。紧接着乜佳看他喝了几口咖啡，放下杯子，拿起手边的笔在桌上的餐巾纸上写了一串数字。
“几个数字能卖这么多钱，也不错。”
他同样用韩语回应了韩国学长的调侃，语气轻松，更像密友交谈。
说完，男孩起身，拿着写了他电话的纸巾递到乜佳面前。
乜佳看他和韩国学长关系亲密，自然以为他该是个韩国人。
看着那张不知道是不是动过的脸，她突然觉得扫兴，立刻用中文保持微笑回应：“忘了说，韩国哥哥就算了，电话你自己留着吧。”
她虚伪地笑着去推开男孩伸到面前的手，起身打算离开。
“可字都写了，特殊服务不是也得付费？”
男孩突然爆出一口流利的中文，乜佳顿时脚下一滞，愣在原地。
她转头，再次仔细去看男孩，他比自己高多半头，朗目疏眉，俊秀爽朗，嘴唇的颜色很深，却不似侧面看薄薄一层，而是稍有些肉感。
看着倒不像是整形手术的产物。
乜佳往他面前凑近了些，有些惊讶，却仍试探性地确认：“中国人？”
男孩本就上扬的唇角，扬地更深。他笑容温和，一收刚才玩略的语气，真诚地回应：“是。”
紧接着，他把纸巾塞进了乜佳手里，补充了三个字：“湛明喆。”
——
乜佳的思绪被刚坐到身边的一个打电话的婆婆彻底拉扯回来。
想到两人初见的场景后，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打开短信界面，找到森南中午发给她的湛明喆的电话号码。
盯着那串陌生的数字，她先是默读了五遍，又在那串号码上反反复复按了好几次复制，也没下定决心是不是该做个保存。
但仔细想想，现在跟原来的情况并不一样。
她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必须要留下他的联系方式，这不代表她不向前看。
想到这，乜佳再次按了复制，利落地把电话存进了通讯录。
她又随手翻了翻其他人的号码，湛明喆这三个字仿佛和其他联系人没什么区别，虽然留了电话，但今后也许不会再有交集的。
乜佳漫无目的地在屏幕上滑动，神不知鬼不觉又想到今天湛明喆看到她的眼神，陌生且没有任何热情。
这么久了，每天围绕在他身边的女孩那么多，他也许真的早就不记得自己了。又或许他认出了？但不打算再打扰彼此的生活。
乜佳更倾向于第二种答案。
她抬手把散下来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发散的视线终于重新汇集到拇指下面的小视频app图标上。
为了分散注意，她点开软件,快速刷了几个网红的短视频，还给其中一个趣味食谱的点了赞。
在她将要往后翻时，突然连着跳出两个对话框，上面询问是否自动发送通知。
乜佳毫不犹豫地点了拒绝，刚要拒绝另一个批量关注好友的弹窗，公车突然急刹，乜佳手一划，刚好点到了同意上。
她坐稳，同车厢内其他人一样，先往司机的方向张望了片刻，这还是她印象里，这趟公车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故。
车门没开，司机下车去查看情况，等待的功夫，乜佳点开好友列表，粗略看了眼自己刚刚关注的好友。
几乎都是推销的陌生账号，关不关注无所谓，她更懒得再去一个一个解除关注，索性将手机收进包里，同车内其他人一样，起身准备下车。
公车辅助员得到司机的建议，脑袋从车窗探回来后，用扩音器通知车内乘客下车，原因是和小客车发生剐蹭，需要等待交警来处理。
乜佳看了眼腕表的时间，此时已将近七点。与其干等着什么都不做，倒不如溜达到千米外的地铁站来得快。
她同其他人一样也下车，发现整条主干道都因为两车剐蹭的事故被堵得只有一条车道才能同行。
乜佳按照导航提示，沿路往地铁站走。
因初春的晚上仍旧寒冷，她双手插兜，将鼻子和下巴埋进围巾里，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走了大概十分钟，才突然听见擦身而过的情侣说今日是情人节。
情人节么？
乜佳立刻想到曾经父亲乜镇原不论多忙，情人节、结婚纪念日、生日这三个特殊的日子都会给母亲赵素云买花和礼物。
乜佳插在兜里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失业两周，现在还没挣到钱。
早上查询银行账户，千百来块钱的余额让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想到银行卡里可怜到都组不成密码的数字，这会更后悔早上死要面子，给相亲男丢了一百块。
那段路，七十怎么也够了。
纠结中，刚好路过一家花店，进进出出的买花人将店内新鲜的玫瑰香气带出来，使她驻足犹豫。
虽然手头紧，但想到乜镇原，她还是微不可闻地叹口气，走进花店，包了一束最便宜的花，装在黑色的袋子里，小心翼翼地捧在胸前。
花店出来后走了几百米，又看见一家写着促销的便利店。
赵素云不会做饭，今早还特意让乜佳回去时买点速食的饺子。
虽然对这种食物已经感到厌烦，但为了节省时间，她还是走进去，在冰柜处挑了包品牌还算知名的，边查验保质期，边转身往款台去付费。
发现保质期有点早，乜佳又折返回去换，挑选好后，刚抬眼就发现与她隔着两排冰柜的便利店内侧，有个穿着黑色呢子大衣，极其眼熟的男人，正在挑选冰激凌。
这会店里人不多，但湛明喆似乎没看到自己，只专心致志地找他喜欢的品牌。
见他心不在焉关上冰柜门，乜佳几乎是一瞬间反应过来要尽快结账离开，抱着花匆匆往收款台的方向走去。
可惜，前面还排了两个人。
担心自己被认出来，乜佳立刻将脸埋在厚重的围巾里，更连头都不敢回。
为了能尽快离开，她在前面阿姨的东西还没装进袋子里，就匆匆上前，掏出手机来扫码支付。
但直到收银员扫描了商品，又报了两次价格后，乜佳手里的屏幕上依旧显示，白屏。
…
乜佳退出去，重新进了一遍，但依旧白屏。
她才慌里慌张看了眼信号的位置，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停机了。
情急之下，她又抬手去兜里掏现金，可惜一根毛都没找到。
这才没了法子，只能把埋在围巾里的脸抬起来，问收银男孩：“有wifi吗？
男孩摇头。
看出乜佳没法付账，也没多说，为了不耽误时间，伸手便去拿排在她后面人的物品。
乜佳往边上站了下，打开设置，搜索附近可用的wifi，可尝试连接了几个都不成功。
正当她想放弃购买的时候，余光能看到的范围内突然闯进一道敞亮的手机屏幕光，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要蹭热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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