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
提及念旧，乜佳当下的第一反应就是湛明喆年纪大了。
可这种话说出来有点伤人，她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破口而出的冲动，含笑安慰：“那只能，多养精蓄锐……”
湛明喆没再纠结早不早休息的问题，趁着电梯还没到，说话速度加快了些：“艺术佳，你穿这么高的鞋坐地铁，新公司不远是吗？”
乜佳知道他想问的是穿高跟鞋坐地铁会不会累，因为这样的问题，一天之内好几个人问过。
但她穿习惯了，也没往脚下看，直接回应：“不远，坐地铁只有三站，而且公司楼下就是地铁站，也不需要多走，非常便利。”
电梯马上到十七层，湛明喆就在乜佳要下电梯时冷不丁说了句：“我明天跟你一块走，我们公司离这也就八站。”
乜佳觉得湛明喆就是心血来潮，想体验一把早高峰坐地铁的感觉，想也没想应下来。
回到家后，她先跟赵素云说了自己换新工作的事，两人轻松聊过晚饭，乜佳就回房间早早躺在床上刷了会小视频，正好看到今天入职时碰见的一个小网红正在直播。
虽然对施荣不熟悉，但跟同事聊天了解到，小网红应该是跟施荣签约的，眼下正配合一个市场部的同事在卖货。
不得不说，直播间给出的商品价格确实比市场上低不少，再靠网红的名气和两人默契的配合，展示出来的销售数据很可观。
直到网红拿着两盒包装精美的金黄色纸盒，大力吹捧这是今年度送礼最佳——实际就是一个进口大品牌的复合维生素液。
而吹捧的理由是，年轻人熬夜必备。
乜佳从没在直播间买过东西，也说不出原因，就是觉得直播间的商品没有实体店的真实可靠。
她没再继续看，又刷了会其他视频，十点多就睡了。
翌日早，乜佳被闹铃叫醒，梳洗打扮后，吃了些早餐便出门了。
已经坐电梯到一层，才想起来湛明喆说早上一起走的事。
两人谁也没提前约时间，更不可能这么巧碰到，乜佳才主动给湛明喆发了信息询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见湛明喆没回，乜佳便没等直接王小区门口走。
本就想保持距离，她此刻问心无愧，觉得表面功夫做足就够了。
谁知刚刷门卡走出小区，一个熟悉的身影就迎面走来。
十步外，湛明喆一身淡灰色风衣，正拿着两杯豆浆走近。看见乜佳时，他主动道了早安，便把其中一杯豆浆递过去，似乎还有点意外：“你这么早？”
这当然也是乜佳想对他说的话。
只是刚吃过早餐，怎么也没肚子再喝豆浆，她反手推回去，说：“不用了…我在家随便吃了些。”
注意到他一身剪裁合身的职业装，包也没带，乜佳不太相信他还会去挤地铁，站在原地没动，想给他留些反悔的时间。
只见湛明喆稍侧脸，往地铁站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走吧，等什么呢？”
说完，他已经提步往前走。
乜佳挑眉，一副看热闹的表情，调整了邮差包的位置，抬步跟上，好意问：“你是不是很久没坐地铁了呀？穿这样，可不太好挤。”
湛明喆把手里的豆浆喝完，空杯子扔进路边的垃圾桶，视线落在乜佳脚下的细高跟上，反问：“你这样,好挤？”
乜佳不以为然地说：“我比你瘦啊…大喆哥。”
湛明喆也不反驳，走在她身边，两人并肩而行。
初春的街道，除了点点新绿，到处还是灰突突的。
一双辨识度极高的人，这么光鲜亮丽地走在街上，倒成了早起上班人流中一道亮丽的风景。
走进地铁站，这会排队进站的人不少，湛明喆也不急，站在乜佳身后的位置，刚好在进安检之前把给乜佳买的那杯豆浆喝完。
他扔掉杯子，慢悠悠开口问：“艺术佳，怎么现在都不开车了？”
这个问题这个时候被湛明喆问出来，也不算多突兀，毕竟车对于曾经的乜佳来说就好比腿，出行完全离不开。
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当前生活的困窘，乜佳敷衍地笑了下，说：“开腻了，换种方式生活也挺好。”
由于周围人实在太多，湛明喆没再追问，只当她发自肺腑。
毕竟乜佳身上发生什么事他都觉得不稀奇，因为她曾经为了画蛇，还特意买了十条蛇养在家里。
两人在地铁站门外一前一后站着排队，直到目送两辆列车驶离也没找到能挤上去的空间。
湛明喆显得耐心耗尽，看了两次时间，对乜佳说：“艺术佳，你不考虑找个效率高点的出行方式吗？”
乜佳的确是在找有什么更便捷的方法，比如骑单车，或者拼车。
她对湛明喆的话表现出兴趣，做出洗耳恭听的认真样子，询问：“有什么好建议？”
突然想起昨天同事还给她分享了一个拼车群，只不过蓉城嘉园这边是高端小区，住在这周围的同事极少，她也因此又少了个选择。
湛明喆正往列车驶进站的方向看，问的非常漫不经心：“拼过车吗？艺术家。”
听到他这么问，乜佳自然愣了下，毕竟刚还想这个事。
乜佳便开口问：“我们小区有这种拼车群吗？”
地铁这时候进站，一股强烈的气流吹得乜佳鬓角的碎发扬起。湛明喆就在这时候看向乜佳，也没答她刚才的问题，只问：“以后上班稍你，走不走？”
地铁进站的声音太大，乜佳刚好没听清前半句，只听到‘走不走？’。
以为他催自己往前走，没等地铁减速她就向前迈出一步，脚刚落地，胳臂突然被人往后一扯，整个人向后退了半步，后背刚好碰到湛明喆的胸膛。
乜佳一时错愕，注意力完全放在湛明喆紧握着自己上臂的手上，直到地铁停稳开门，才见湛明喆向前一步眼疾手快‘霸占’了一块落脚地，同时把乜佳拉进自己用身体开辟的一小块领地里。
地铁门在“滴滴”响了两声后，缓缓关闭。
刚刚挤上地铁的人不同程度将极力往里推挤的僵直身体放松，四面八方顿时涌来的力量就像吸了水的海绵在一瞬间膨胀，让保护领地的湛明喆略显吃力。
乜佳这会和他近乎是贴在一起的状态，她抬眼就看到两拳距离外湛明喆已被挤歪了衣领的衬衫，视线稍挪，又瞧见他身上原本潇洒飘逸的灰色大衣，衣摆已被扯皱。
稍抬头，湛明喆依旧将她圈在自己两臂划出来的小片范围里，只不过微蹙眉头，显得力不从心。他正抬头看们上面的站名，丝毫没注意到乜佳的视线。
上次离他这么近是什么时候？
乜佳不知不觉想起湛明喆第一次喝酒导致酒精过敏的情景。他起了一身红疹的样子和此时站在面前的成熟面孔相比，实在有些滑稽。
乜佳忍不住稍弯唇，眼里流露出对过去某一段岁月的怀念。
正此时，湛明喆突然垂眼，像是有所察觉，正对上那双流露着真情的明眸。
四目相对。
某种消失太久的亲密感就在这个瞬间撑破回忆，让他重新产生了唾手可得的错觉。
乜佳有些放空的视线也在这时重新聚焦，但她并没急着回避视线，而是依旧坦然大方地直面湛明喆落下的灼灼目光，感受着依旧能令她丧失理智的关注。
随着列车减速，四周有人陆续往门口换位，湛明喆被人从身后推挤了下，两人才被迫收回视线。
同湛明喆一起往车厢里挪了挪，乜佳放低声音，凑近湛明喆，忽然好奇地问：“你这个人肉屏障，是出于朋友的友善吗？”
湛明喆的手从乜佳背后伸出去扶着立柱，依旧把她笼罩在自己的稳固范围中。察觉到乜佳的问题颇具试探性，他随之一笑：“呵——是出于朋友的真诚。”
想到他对陌生人的热情和友善，乜佳突然理解湛明喆朋友多的原因，就像从前一样，他总是做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举动。
乜佳放平心态，眉眼弯弯回应他：“那你这朋友还真讲义气。”
这一站下车的人不少，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因此拉开了些。
湛明喆理了理自己的大衣和衬衫领口，依旧一副看似随意且淡然的样子，问：“艺术佳，明天搭车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乜佳措手不及。
看出她犹豫，湛明喆追问：“不是想换个效率高的出行方式吗？我开车也路过你们公司，不如一起？”
与当下拥挤的地铁相比，这的确是个再好不过的提议，只不过乜佳依旧心存顾虑，就听湛明喆又说：“昨天地球日，星河这个有企业社会责任的公司，还是大力提倡环保的。我呢，也得做做样子。”
乜佳恍然，怪不得他今天这么奇怪，又是坐地铁，又是邀请她搭车呢…
话都这么说了，乜佳便也没拒绝，她想了想，说：“不过，我们是九点到公司，你来得及吗？”
湛明喆看了眼手表，回想今天乜佳出现的时间，问“八点出门，你来得及吗？”
这个时间，能比乜佳平时晚起一小时，她完全没意见，毫不犹豫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有人搭伴，坐地铁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目送乜佳下车后，湛明喆幸运地找到了座位，脑子里浮现的依旧是刚才那张近在咫尺的娇俏面容。
这样的场景，几年前也出现过一次，那次是他酒精过敏从医院回家。
湛明喆清楚地记得，乜佳因为自责，半宿没睡，肿着眼睛在他床边坐到午夜。
浑身火辣辣的刺痛感，让湛明喆吃了药也没办法轻松入眠，始终保持着闭目养神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先闻到女孩头发上独有的生姜与茉莉花混合的气味，再之后扑面而来的是滚烫却又不动声色的气息。
他猛然间睁眼，女孩长长的眼睫轻颤，似是吓了一跳，近乎贴在自己脸上的粉红唇瓣不受控地抖动了一下。
湛明喆不喜欢和任何人毫无边界感地过于亲近，唯独那一次，他鬼使神差地默认了女孩的擅自闯入。
乜佳的柔软长发落在他脸上，轻抚着他本就发痒的脸皮。
两人就在这样亲密的距离下保持了半分钟，谁也没做出进或退的动作。
记忆中的半分钟漫长如经过四季。
乜佳再回过神时，表情上填满无法逃避的慌乱。
她立刻轻轻在湛明喆脸上吹了几口气，笑得极为勉强，试图解释：“你脸红的厉害，我想给你降降温。”
这个借口怎么听都极为不合理，湛明喆忍不住笑了声，故意拆穿：“艺术佳，我只是过敏，还没醉的不省人事…”
乜佳这才缓缓坐直身子，不甘心地看着湛明喆的脸，直到湛明喆以为她要放弃的时候，脸颊迎来了她超快且极重的一吻。
之后，她在湛明喆颇为意外且不适的眼神中，得意地笑了：“我喝醉了，给你占个便宜。”
——
乜佳的第二个工作日，梁雪娇依旧没给她分配太高难度的事，只让她加入保险公司的设计项目，这几天先熟悉熟悉背景，找找灵感。
看了一上午文案还有梁雪娇的设计思路，午餐的时候才被邹玲叫着一起去内部自助餐厅用餐。
这会正是所有人用餐的高峰期，放眼望去，自助餐厅内好像包罗了整个公司的人。
拿了几个菜后，正打算买低酒精饮料的乜佳在饮料区看到昨晚直的小主播。这才想起她推荐的商品，和邹玲聊起了优惠商品。
邹玲：“佳姐，咱们都可以用内部价格，有些东西真的很划算。”
乜佳要了杯饮料，问邹玲：“有什么是适合熬夜人群使用的？”
邹玲：“佳姐，你经常熬夜吗？这种好像只能内调，或者买面膜补水，其实补觉是最好的。”
话虽这么问，但乜佳还是想到了昨晚推荐的复合维生素，她便摆脱邹玲下午帮她去问问内购的事。
邹玲的人缘好加上办事效率很高，午休的功夫，她就给乜佳提了三盒主播推荐的维生素液，包装精美，看着奢华大气。
下班后，乜佳主动给湛明喆发了信息，问他在没在家，想把礼物送过去。
没过多久，湛明喆就发来语音，听上去正在着急走路，气喘吁吁的：“抱歉啊，艺术佳，临时出差，明早不能搭你了。备用钥匙你去我家拿，自己开吧，家门密码你知道。”
乜佳重复听了一遍，他这条半分钟的语音信息量有些大。总结来说就是临时出差，可以把车借给自己。
突然想到车子上次去4s店开锁，也没看见他拿了新配的钥匙，她追问：“备用钥匙这么快就配好了？”
湛明喆的微信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但等了五分钟，他却只回了一个龇牙咧嘴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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