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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好运的李沂


“咦,你今晚回去没用晚膳?”李存勖提着球杆进来,看到冯道正在吃点心,疑惑的问。

        “散值去了郭府一趟,给他送了点东西,顺便吃了点,没大吃饱,本想着回家再吃,陛下说有事,臣就直接回来了。”冯道把最后一块点心塞嘴里,端起茶灌了两口。

        “让御膳房送两碗莲子羹来再加些小菜,”李存勖把球杆递给内侍,吩咐了一句,转身坐下,“崇韬这是干什么,你去他府上,他居然连个饱饭都不管。”

        “郭使相倒是很诚心的请臣吃饭,只不过臣怕耽搁了他教育孩子,吃了几口就告辞了。”冯道看着内侍端夜宵,帮着摆到桌上,先递了一碗给李存勖,然后自己端了一碗。

        “教育孩子?你干了什么?”李存勖挑眉。

        冯道悠然的喝着莲子羹,“不关臣的事,臣只是无意间在陛下书阁看到汾阳王家谱的记档,想着郭使君挺在意这个的,就抄了一份送他,顺便给提了下昔日汾阳王不徇私情的典故。”

        “噗——”李存勖一口莲子羹喷出来,拍着腿大笑。

        冯道隐晦的把几个小菜挪了挪位置,省得被他家陛下的口水溅到。

        “你怎么这么……”李存勖笑的眼泪都出来,干脆不吃了,在那捂着揉肚子。

        “臣还附赠了一篇汾阳王的祭文,陛下,臣觉得臣十分厚道了。”

        “爱卿一字千金,果真十分厚道!”李存勖用袖子擦了擦笑出的眼泪,十分违心的赞了一句。

        他明天一定要派个御医去郭府瞧瞧!

        这样的热闹要是看不见多可惜啊,生性好玩的李存勖很是愉快的决定了。

        冯道吃完莲子羹,擦了擦嘴,问:“陛下这么急招臣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岐王李茂贞前些日子薨了,其养子已经继承了王位,上表报丧,朝廷按例得安抚一二,到时朕会派宰相前去,一是追封岐王,二是给新岐王送些贺典,贺典的事礼部操办就是了,只是这追封的封号?”李存勖有些头疼。

        “陛下的意思是?”冯道小声询问。

        “虽然这老东西丧尽天良的事没少做,和先父当年关系也不怎么样,可毕竟也算老人了,人死为大,再说新岐王也得安抚,给他弄个好点的谥号吧!”

        “事君尽节曰忠,恭敬谨慎曰敬,不如谥号忠敬吧!”冯道略微思忖一下。

        李存勖嘴角抽搐,李茂贞当年吓得昭宗皇帝冒雨逃跑,还曾囚禁昭宗,逼着昭宗喝豆浆喝了一个月,差点饿死,这要是算忠算敬,不知道昭宗会不会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

        不过这两个字倒真算是好封号!

        “行,就忠敬吧,你拟旨给豆卢革,让他和礼部商量了章程,然后派去凤翔。”

        “是,臣明白。”冯道拿出纸,开始写诏书。

        而李存勖吩咐完事,就打算去后宫了。

        “朕今晚去刘妃那,你也别值宿了,写完让内侍送去中书省,回家歇歇。”

        “臣晓得,陛下去吧!”

        李存勖丢下冯道,回后宫去抱美人了。

        “哎吆,大忙人回来了?”李沂斜倚着门框,看着刚进正院的冯道,笑着打趣。

        远远看着冯道身上簇新的紫色官袍,腰间轻晃的金鱼袋,李沂咂舌,谁能想到,这个二十年前还在家扛着锄头种地的小子,今日居然能成为大唐首屈一指的重臣。

        他那死去的养父,可真是慧眼识珠啊!

        “昨儿值宿,没能去接你,一路上可还妥当?”冯道看到李沂,眼睛一亮,大步走过来。

        “还行,如今朝廷把驿站都重建起来了,倒也方便。”李沂随口说了一句。

        “怎么在这站着?”冯道看着倚着门的李沂。

        李沂刚要回答,冯文从屋里蹦出来,“沂叔,我换好了,咱们快走吧……啊,堂叔你回来啦!”

        冯道看着突然蹦出来的冯文,眼睛微眯,“文儿,你在搞什么?”

        “哈…哈,”冯文心虚的往后退了一小步,抱住李沂胳膊,小声说:“堂叔,你今晚怎么回来了?”

        “我今晚不该回来么?”冯道反问冯文。

        冯文顿时亚历山大,“没没没,叔,我就随口一说。”

        “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

        “这个……那个……”冯文眼睛飘忽,不敢看他叔冯道。

        “他要我带他去教坊玩!”正在一旁看戏的李沂突然开口。

        “什么,你要去教坊?”冯道顿时怒了,“你才多大点小孩!”

        “是他昨晚带我去的!”冯文一指李沂。

        冯道立刻瞪李沂,“你带他去教坊?”

        “呃”李沂尴尬的张张嘴,这死小子,反应怎么这么快。

        “那个,可道,别生气,我只是带他去看看胡大家弹琵琶,没给他喝酒,也没带他玩美姬,真的只是听听曲而已。”

        冯文立刻又和李沂统一战线,点头,“叔,我昨儿去一滴酒也没喝,只是听了会曲子。”

        冯道听了脸色稍好。

        冯文看着冯道不生气了,放开李沂,又抱住冯道胳膊央求,“叔,我们今儿出去吃好不好,算是给沂叔接风。”

        冯道顿时哭笑不得,这孩子怎么一门心思想着往外跑。

        “叔今晚已经吃过了……”

        “那就再吃一顿,当宵夜!”

        “宵夜也吃过了……”

        “那就陪着我们吃!”

        冯文睁大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冯道,满眼都是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好好好,去去去,这孩子真被你带野了。”冯道摇摇头,进去换衣裳。

        突然被扣了一口锅的李沂无语的摇摇头。

        冯道换下官服,穿了一身便衣,三人便朝外走去。

        大唐的夜晚是有宵禁的,还查的很严,只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因为宵禁主要是对洛阳的城门和大街,所以个个坊间还是很热闹的,尤其是丽春坊,这里有最大的酒楼和最好的教坊。

        本来冯文是要跟着李沂去教坊玩的,有冯道跟着,自然不行了,只能去酒楼,不过好在冯文只是想出来玩,倒不介意具体去哪。

        “三位郎君,要雅间还是大堂?”刚进酒楼,一个跑堂的小二就蹭蹭跑来。

        冯道:“大堂。”/李沂:“雅间。”/冯文:“大堂。”

        小二:……

        “又不是要谈事,要什么雅间。”冯道说了一句。

        “本来就是出来玩,热闹才好,跑雅间呆着干什么。”冯文补充道。

        李沂张张嘴,好像确实是这么个理。

        小二忙前头带路,带着三人走到大堂一个空位。

        三人坐下,小二笑着问:“各位点些什么?”

        这次冯道和冯文到没说,而是看着李沂。

        李沂这才觉得今儿自己是客,一口气点了十几个菜。

        小二喜的要命,忙下去传菜。

        “啪,”李沂拿扇子一拍冯文头,“昨儿你在雅间玩,玩的不是挺欢的嘛!”

        “昨儿是你请客,今儿是堂叔请客,怎么能一样,”冯文翻了个白眼,“堂叔的钱还要寄回家养小堂弟呢!”

        “这孩子!”李沂指着冯文,登时气结。

        “好了,别听这孩子胡扯,这丽人坊的酒楼晚上有说书的,下面听的更清楚,吃酒也热闹,你天天玩那些雅致的,未必知道这其中的妙处。”冯道给李沂倒了一杯茶。

        李沂接过茶,“你这人素来稳重,竟也喜欢热闹?”

        冯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抿了一口,“热闹意味着人多,意味着歌舞升平、意味着百姓安定,意味着丰衣足食,我跟着陛下转战天下,见多了战乱流离,尸体遍野,百里无人,午夜梦回时都心惊,若天下都如这里这般热闹,那该多好啊!”

        李沂愣了愣。

        “三位郎君,您的酒来了。”小二端着酒和几道凉菜。

        “您的菜还得稍等,几位先用些热酒。”

        “有劳,”冯道端过酒,给李沂和自己倒上,把小菜往冯文前面推了推。

        冯文咬着筷子撇撇嘴,“小二哥,给我上盅玫瑰露。”

        “小郎君,小店没玫瑰露,西域的葡萄汁行吗?”

        “行,不要冰的。”

        “好,小的帮您温一下。”

        小二走后,李沂就对冯文挤眼,“那玫瑰汁子是广州那边海船上贡来的,你小子居然还想在外面吃到,真是被皇帝养刁了。”

        冯文撇撇嘴,“谁叫你们不给我喝酒。”

        “你脾胃虚,不能喝酒,”冯道把茶也放冯文手边。

        “其实我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

        李沂听着有些奇怪,问冯道:“我以前也没好意思问,这孩子到底怎么了,是什么病?”

        “他没病,只是先天不足,体虚,我那堂兄在他还没出生就去了,堂嫂悲痛过度,生的时候难产,这孩子出来浑身青紫,没气,后来还是接生婆打了几巴掌才缓过来,所以从小先天不足,脾胃虚寒,不过御医说平时注意进补,成年就行了。”

        “原来这样,”李沂点点头,小孩子先天不足,很难养大,不过只要养大了,身子自然就好了。

        李沂用手捏了捏冯文脸,“听见你叔说得么,注意忌口,好好吃饭,快点长大。”

        冯文一把拍开李沂的手,嘀咕道:“我一直很注意。”

        楼上

        雅间中正在吃酒的李从事无意间瞥了一眼下面,立刻瞪大了眼。

        “和凝,和凝,你快看下面那是谁?”

        “谁?”和凝往楼下一看,惊讶道:“冯文!”

        “唉唉,你别光注意他,他旁边那个,那个和他长得很像的,比他年纪大的,是不是冯大人?”

        和凝看了一眼,点头,“是冯大人。”

        “真是,真是冯内相!”李从事激动的忙要起身。

        和凝一把按住他,“你要什么?”

        “当然去拜见一下了!”

        和凝扶额,“这是在酒楼,人家旁边还有人,明显是请客,又不是在衙门遇见,你跑去问的什么安啊!”

        “奥,也对,我这见着大官就叩首,叩习惯了。”李从事坐下。

        “想不到在这能看见冯内相,他旁边的人是谁啊,居然能被冯内相请?”

        和凝皱了皱眉,“有些眼熟,奥,我想起来了,承恩侯李沂。”

        “承恩侯?皇后的外家?”

        “当然不是,陛下啥时立过皇后,这承恩侯李沂是监军张承业的养子,本来叫张沂,陛下对已故的监军张承业很是怀念,才特地给他养子封了侯,所以才是承恩。不仅如此,还赐了姓李。”

        “张承业,那不是宦官吗?”李从事不屑。

        “这张承业可不是一般宦官,”和凝解释道:“当今皇帝(李存勖)之父李克用,本北方沙陀族族长,姓朱邪,当年因平定黄巢之乱有功,被赐姓李,任河东节度使,后又被册封为晋王,当时李克用因是外族,礼仪不通,又行事嚣张,深为当时的皇帝所忌惮,偏李克用做战勇猛,手下的沙陀骑兵又厉害,皇帝奈何不得,后有宦官出主意,派一能干的内侍去河东当监军,教化拉拢李克用,皇帝觉得可行,就派了张承业。

        张承业到了河东,一反别的监军的嚣张跋扈,不仅谨言慎行,执法严明,对李克用更是尽心辅佐,李克用也对其信任有加,每次出征,都将家小托付于他,甚至连儿子,也就是当年圣上,都托给他教导。

        后来李克用突然病死,李克用当那些兄弟养子争位,是张承业一手扶持当今圣上夺了王位,再后来当今圣上南征北战,也就是张承业在后面打理后方。

        所以陛下能得皇位,这位老监军居功甚伟。”

        “这么厉害,那这老监军呢?”

        “陛下登基前病死了。”

        “啊?”

        “七十六岁。”

        “那真年纪不小了。”

        “也有说被皇帝气死的。”

        “啊?”

        “听说张监军对大唐很忠诚,一直以大唐封河东监军自傲,连当年皇帝要给他加封都不肯接受,当年朱温篡唐时,他还劝动李克用出兵救驾,李克用还真倾巢而出来救昭宗皇帝,只可惜还没过潞州,就被朱温揍了回去。”

        “这……”

        “所以被当今皇帝气死也有可能,毕竟当年皇帝登基前,曾有传言他建言当今皇帝拥立昭宗皇帝后裔为帝。”

        “可昭宗皇帝几个皇子不都被□□,不,朱温逆贼丟九曲池喂鱼了吗,哪还有后裔。”

        “对啊,所以是传言嘛!而且看张承业死后,连当今太后都亲去哭丧,皇帝也大肆追封,甚至连养子都封了,还赐了姓,想来念着张承业恩情的。”

        “这李沂还真是好运。”李从事羡慕的看着下面。

        “不仅如此,这张承业还喜欢提携后生,就像下面坐的这位冯内相,就是张承业当年推荐给当今皇帝的,据说冯道一向把李沂当自家子侄。”

        “这……”李从事嫉妒的眼都红了。

        这家伙上辈子积了多少福,才能有这么好的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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