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后山之巅，比邻阿鼻
梵宫有后山。
后山之“后”，在于其自建于奇险临渊之侧，隐没于重峦迭嶂之间，上有黑云盖顶、遮天蔽日，下通九幽绝狱、直抵黄泉，相较于“前山”人气之鼎盛，不为外人所察也。
后山不是单独一座山。
按照道宗《山川地理志》的说法，这所谓“梵宫后山”，其实乃是圣雄雪山的东麓，临近道国的这一侧，原本也是人气颇旺的景色怡人之地。
后来东麓之所以会成为”后山”，盖因为佛祖他老人家当年那“一掌断长生”，进而引发天地元气紊乱，这才将原本“云色山光皆如画”的雪山东麓，变成了罡风肆虐、寸草不生的不毛之地。
犹如被毁了容貌的倾城佳人，从此便再难以真面目示人，由此“深居简出”，不知过了多少岁月。
此后，某位精通数术筹算的梵宫大才横空出世，他立下宏愿，说是要让西土佛国“因果有尺，善恶有渡，现世得报，惩世救人”，并据此天险以造“阿鼻地狱”，以为万世证宏愿。
其前后一共用时二十余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甚至不惜折损了数位境界不低梵宫高手，最终以大手笔、大魄力、大毅力，在东麓这一侧，打造出三万六千余个洞窟。
期间，他未动用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以原石原料将“阿鼻地狱”筑造而成，以至于曾有人戏言称，“耗时二十余年，耗费了那么多人力物力，造出来个什么玩意儿，哼，我看不过是在石壁上打了三万六千个窟窿。”
但没人敢真正小觑了这三万六千个粗鄙洞窟，需知，那位传闻中的天纵奇才，最善于借势头与得势。”
在打造这座“阿鼻地狱”的过程当中，他借的就是这紊乱天地元气的大势，得的便是，让置身其中的修行者们，无法轻松驾驭其最为擅长的天地元气的势。
他借的就是另一侧墙壁仅与‘火地脉’一墙之隔的大势，得的便是，无人敢让擅自挖掘、自寻死路的势。
他借的就是精心计算每一寸岩壁厚度与支撑强度的大势，得的便是，让崖壁罡风、‘火地脉’、岩壁，三者之间刚好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让任何一处挖掘都可能引发整个洞窟坍塌，‘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势。”
可谓是浑然天成、大巧不工，直教置身其中的囚徒，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这还仅是“囚室”的设计，更不要提那直接与“火地脉”相连的“刑房”，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地火”，可是审讯犯人的极佳助力，这些年来，折在这上面的“英雄好汉”可不在少数。
至于这这位旷古烁今的巨匠奇人究竟姓甚名谁，早已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之中，梵宫的经卷典籍，更是对此人语焉不详，仿佛此人打造了这座巧夺天工的囚笼之后，就不知所踪了。
有传言称，作为“阿鼻地狱”的缔造者，曾发下那般宏愿的他，“理所当然”的为了这座监狱的第一位囚犯，终身被囚禁在他自己一手打造的监牢之中。
……
说到这里，只见口干舌燥的热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拿起汤碗喝了口汤，润了润嗓子，这才继续说道：
“然而，世人皆知，梵宫最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阿鼻地狱’，是建在后山的峭壁之上，但鲜有人知道，其实供给整座梵宫饭食的伙房，也在这后山之上。”
“当年设计‘阿鼻地狱’那人，特意将梵宫的后厨搬迁至后山山顶，而后又在伙房石壁上，筑造了数个能直通‘阿鼻地狱’的石道，为的就是将伙房当日剩下的残羹冷炙，如喂猪喂狗般，顺着石道倾倒下去，养活那一整面石窟中的囚徒，至于这些剩菜剩饭够不够吃，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了。”
“怎么样，为师这段关于后山前世今生的典故，你可曾听仔细了？”
只见热振一番话语，将自己知道的典故也好、秘闻也罢，都一股脑竹筒倒豆子般的说了出来。
却见朝牧正忙着对付面前那盘爆炒“素鹅肉”，连眼皮都没朝热振这边翻一下。
热振也不在意，摸了摸光头，低头浅酌了一口碗中汤水，这才老神在在的继续说道：
“为师此次让你去‘后山’，自然有为师的一番计较，个中缘由，目前还不能对你明说，但此行对于你快速掌握如何操控‘天地元气’，有百利而无一害，你只要信为师的便是，再者说，戒律院那摩诃诛晔，不是还罚了你一个‘去后山帮厨半年’的奇怪惩罚吗？正好啊，把这惩戒任务也一并做了。”
朝牧终于放下了筷子，皱眉开口问道：“一定要去？”
热振含笑点了点头。
朝牧再问：“不告诉我缘由？”
热振缓缓摇了摇头。
朝牧倒也干脆，直接问道：“‘后山’怎么走？”
热振这次终于不再卖关子了，连忙答道：“自古‘后山’一条路，去后山，自然绕不开戒律院这道门槛。”
“戒律院你已经去过了，我想曾经作为一名猎人的你，必然在那条通往戒律院的岔路上，已经注意到了那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无名小路，那便是通往后山的唯一道路。”
“沿着这条小路向东走，大约走上三里，你就会看到一座木头吊桥，过了吊桥再走五里，就到了后山的地界了，你沿着道路向山顶方向走去，自然就能找到梵宫的后厨。”
“切记，自你踏入无名小路的那一刻起，你一定不要乱走乱碰，需知当年那人在‘阿鼻地狱’周边设下禁制无数，你若是误触其中的禁制，就是佛陀转世也就不活你了。”
朝牧满头爆汗，“那岂不是说，这些后厨僧人每天累死累活不说，还要承受本不该承受的生命危险？这是何苦来哉？在我看来，后厨完全没有必要修建在后山之上啊？那个什么给囚犯投喂食物的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只见热振看着他，眼神古怪的道，“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但有传言称，那位梵宫大才与当时的后厨掌勺关系不睦……”
朝牧顿时递出一个了然的神色，喃喃自语道：“怪不得。”心中其实早已经将梵宫历史上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吐槽个百八十遍了。
只见他想了想，继续提问道：“这样的设计似乎也不够安全吧，将后厨和监狱放在一块，每天人来人往，进进出出的，万一我是准备劫狱的歹人，岂不是很容易就能混入后山了？”
却见热振摇了摇头道：“其实这一点你完全不用担心，一来，在那条小路上，至少潜伏了二十来名暗哨，他们无时无刻不再观察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就连我们这些诸院首座，如果未经通报，就擅自踏入小路的话，都会被他们当场示警。”
“而你之所以可以进出‘后山’无碍，则是因为你是被戒律院首座亲自处罚去‘帮厨’的人，早就在暗哨那边备案过了，他们自然不会主动去寻你的麻烦，戒律院在这方面向来做的是滴水不漏。”
“这二来嘛，则是因为这条小路上的禁制，才是整个后山禁制当中，威力最大的一处，只不过与周围被动触发的禁制不同，这处禁制需要多人合力、主动释放。”
“所有，如果有人想要硬闯的话，嘿嘿，那么戒律院也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朝牧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都知晓了，对于自家师父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热振不说，他也不会再主动问，既然已经是吃饱喝足、“相顾无言”，那还是直接去后山来的爽利一些。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有些事情终归是躲也躲不掉的。
但在内心深处，讨厌被别人安排控制的他，已经将热振说话吞吞吐吐的这笔恶账，记在了自己的“小本本”上了。
看见朝牧大步流星的转身离去，热振着实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自从他昨夜“坑”了一把自家徒弟以后，这眼皮就一直跳的厉害，惹的他暗中默念了好几遍“除障菩萨真言”。
然而，就在刚刚，他又一次骗了自家这可爱的徒弟。
“不对，这不是骗”热振忽然在心中想着，“只不过是阐释事实时，有所保留而已，这怎么能叫骗呢？”
只见他双手合十，认认真真的宣了一个佛号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和尚从不骗人，和尚只是在语句的组合排列上，恪守‘取舍之道’罢了。”
实际上，他本该说出口，却最终有所保留的，是一段隐秘典籍关于梵宫后厨的批注。
书上说，“梵宫后厨位列后山绝壁之巅，受紊乱天地元气之洗礼，几乎与牢中囚徒无异，甚至犹有过之而无不及，五百年来，因此潜移默化走火入魔者已达数十人，修行境界停滞不前者更达数百人，实乃后厨僧众之祸根，不可不察也。”
此时已经走出藏经阁小院的朝牧自然不知，那等待着自己的梵宫后厨，究竟是一头怎样的洪水猛兽。
与人祸天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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