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九、瘸了腿的小瘦猴子

　　陆南萱深知，自己已然不是十年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她经历过别人所无法承受的痛苦，曾经堕落在无法自我救赎的深渊里的她现在是生活在光明里，但难保有一天不会面临万劫不复。
杀人偿命，如果真的做到了那一步，她也没有什么资格没有什么别的心思敢去招惹别人，引用‘遗世独立’吧，也许这永远是她陆南萱处世的最佳方式。
现如今，在看一步走一步，只是，现实可以抵得过她骨子里炽热的情感吗？
也许，她需要时间去沉淀自我、去理清自己的心，还需要一个更强大的内心去面对任何的讯息任何的打击，哪怕那个人是聂司原，是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现在的重逢不代表永远，一时的欢乐与安逸绝对是最能麻痹人的假象，她要想想，好好想……
等到掌柜把该汇报的完成以后，一直都不在状态的陆南萱也就愣愣地，像是完成任务一般说可以了，接着便独自步出青石轩，连店员给她打招呼她也没发现。
她就是整个人有点飘忽，头也开始有些隐隐作痛。
司机一直在车里等着，看到她出来，马上推开车门弯腰跑出来，走到后座去给她打开车门。
只是，还没等人走进洋车，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不远处传来的一声‘姐姐’还有那人车碰撞发出的声音给吸引去了。
陆南萱扶着发痛的额头正要往前走坐进车，就听到马路对面远远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姐姐’，那声音似曾相识，只在一霎那，陆南萱有种置身时间隧道的错觉，那是十年以前的时光，有一个小小的孩子，也曾经这样声音甜甜地叫着他的姐姐，向他的姐姐撒娇……
陆南萱顿时心跳加速跳动，她耳朵里残留下的声音中只有刚刚的那一声姐姐还有自己心脏发出的心跳声。
还没来得及辨别声音来源的正确方向，另外的一声哎哟和黄包车倒地的声音就先转移了她的注意。
一看，原来是个小孩子因为过马路太急没看车和同样跑得很急的拉着人的黄包车撞上了，车翻了，三人都齐齐发出呼声。
陆南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顿时有些心悸痛，不安的感觉涌上心头。
司机叫了她几声她都没应，眼睛也没离开马路上出现的事故，紧接着，另外一声既焦急又心疼还夹杂了别的情绪的呼喊声就把她脱离了迷惑的轨道。
等陆南萱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的时候，她脚下的步子不受控制也往马路中央的人群走去，走到了云洛的身边。
是了，她在那一刻记起来了，因为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是在喊“云洛”。
陆南萱没有忘记那个可爱却瘦弱的孩子的名字，远远看去，发现被人抱起来的那个出车祸的人真的是那个小孩子云洛，他尽管腿被又大又重的黄包车压到了腿还摔在地上伤到了头，意识却还算清醒，为了不让陆南萱走，叫不出声音的他在尽力往她所在的方向招手，也是这个动作让陆南萱鬼使神差走到了他身边。
可人才来，小云洛也能发出声音了，只是才喊了一声姐姐，他就晕倒了。
云宇慌死了，根本不知道本来乖乖地待在他身旁的弟弟怎么突然就激动地要冲过大马路，还没来得及让他小心看车，人就出事了。
他那么小的一个人，又瘦，一辆黄包车倒了砸在他身上怎么可能不砸坏他！
果然，他的腿不能动弹了，连头都摔到出血了，却仍然在叫什么姐姐。
云洛晕了过去之后，那个称是他哥哥的人就要抱着他去找大夫，陆南萱立马就让他把云洛抱到车上，很快就把人送到了医院来。
……
云洛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冬天，天晚得有些早，只是天边的夕阳还不肯回家，尚能给半个世界提供耀眼的光亮。
云洛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躺在白白的床上，只是头特别痛，腿似乎也不能动，手上竟然还插着针头，就像是云老爹之前生病那样。
他伸手碰了碰生痛的后脑勺，感觉到自己脑袋上好像裹着白布。
云洛脑子有点乱，他可不记得自己有生病，那这里是医院，软软的床和白色的被子……
拧起小眉毛一想，本来无神的眼睛顿时一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想床上跑下来，怎奈他根本就动不了，一挣扎，全身都痛了。
身体动不了，嘴可以啊。
云洛大喊他最平时最依赖的哥哥，正站在门口不远处和医生说话的陆南萱听见了，赶紧和医生推开门走进来。
看到本来了无生气躺着的人现在醒了过来，陆南萱松了一口气，心安了下来，跟在身后的医生就要快步上前给他检查身体。
“啊，姐姐，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云洛看到门被打开了，而推开门的人，竟然是才不久见到的姐姐，一时间忘记自己正半躺在病床上不能动弹，一个激动，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陆南萱赶紧上前，神情很是严肃地命令他躺好，乖乖听医生的话。
云洛顿时吓了一跳，只是，他那双全身上下最有精神的眼睛亮晶晶一动不动盯着陆南萱，没有插针的手悄悄拉住了她的衣袖，生怕她跑了。
中年女医生给云洛检查完，站直身子很和蔼地笑了笑，“醒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他虽然看着瘦弱，但身体也还是不错的。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他伤了腿，后脑勺也碰到了，总归还得留院观察几天。那我先下去给他开药了。”
“谢谢医生。”目送医生和护士离开，陆南萱往门口叫了一声，一直跟着陆南萱的司机赶紧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叫了一声小姐。
陆南萱一边给云洛倒水一边吩咐司机，“你去护士那里办理一下他的住院手续和交了相关费用，再去买点补的东西拎来。”
司机其实有点摸不着头脑，他当陆南萱的司机也有一段时间了，这么热心的小姐还真的让他大开了眼界，他愣了一下就急急哎了一声下去了。
他心里思量着，觉得这就是传说中的外冷内热。
平时冷冷淡淡整天没个笑容的小姐原来那么有爱心，看到马路上的孤苦小孩子还那么热心地伸出援手，真是人不可貌相，一位善良的小姐。
只是不知道陆南萱知道司机的心声之后，那皱起的眉头能不能把苍蝇给夹扁。
司机出去了，病房里也安静下来，陆南萱递给云洛一杯水，就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云洛眼睛骨碌碌转着，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姐姐，我和哥哥找了你很久呢？今天我差点认不出你来。”
陆南萱拿眼看了看和几个月前没多大变化的瘦弱的小子，脸上挤不出笑容，不过神情倒是没刚才严肃了，说话语气淡淡的“找我干什么？下次走路要看路，看看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瘸腿的瘦猴子！”
云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害羞道“看到姐姐你太激动了，就忘记看车了，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其实云洛看到陆南萱的时候有些无法形容自己兴奋的程度，她是他们家的恩人，云老爹的救命恩人。
在找了几个月都找不到人的情况下，他和哥哥甚至都怀疑当初那个给他大洋的姐姐是不是人家唱曲子的人说的是仙女下凡救苦救难来了。
起初那段时间，他和哥哥每天一得空，就轮流着天天去那个他们相遇的小树林蹲点，看能不能幸运地遇上人，比守株待兔可耐心多了。
但很可惜，事实证明他的守株待兔根本没起半点作用，那个小树林连只蚊子都没有，更别说人了。
自从云老爹身体康复出院之后，慢慢地两人也努力地把之前借的钱还上了，只是天气也慢慢转凉了。
每年的冬天，他们除了要更努力地赚钱买吃的买暖和的衣服，还得把工作的地方转移。
在人来人往最热闹的百乐门大街，因为天气寒冷，来往驻足的客人也少了许多，而且那些恶霸时不时还趁着冬天人少出动出来收取‘冬天保护费’。
蹲点的云洛两兄弟在观察了附近的情况之下，把档口移到了青石轩附近。
它所在的街道在近几个月来慢慢变得热闹起来，多了不少富家公子、小姐的身影，重要的是这里尚未被那些收保护费的盯上。
另外一个重要原因是那条街道的建筑密集可以挡风，也不用每天在寒风中工作，天气眼看着就要冷起来，他们也早早转移了阵地。
云洛自懂事起就跟着哥哥到处跑街窜巷，身体因为营养不良很是瘦弱，但底子还是很好的，
坏就坏在冬天，冬天稍微一来，就手脚长冻疮，根本无法在那种情况下工作。
只是想不到，他和哥哥才来这里的第二天就遇到恩人了，起初他还有点不敢确定。
穿着男装带着帽子的姐姐，相比于穿着很好看的小洋装，留着很好看的卷发的姐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幸亏他眼神好，记忆力好，又会认人才把人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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