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未至破晓,城门方向二度传来爆炸的巨响。
江原祈翻了个身,把耳朵捂进被子里。
几分钟时间,脚步声,鸟鸣,鬼哭狼嚎般的哀嚎,响成一片。
“三殿下,三殿下,快醒醒,敌人又开始进攻了!”管家心焦的声音近在身边,江原祈恍惚几秒,才想起来这不是老家的大床,外头的炸响不是过年的鞭炮而是火药。
他一个鱼跃翻身起来:“战况怎么样了?”
“秦将军已经带人过去了,魏将军也在前线守着,暂时能控制得住,您现在去作战室吗?”
管家以竹筒倒豆子的语速噼里啪啦说完一串,一边给江原祈准备衣物一边颤巍巍往屋外瞟。
江原祈发现管家的慌张似乎并不只是因为敌方攻城。
“怎么了?”
随口一问,江原祈顶着头乱糟糟的头发抬脚就往屋外走,管家“诶”地惊呼声没能喊完,就见他非常自然地跟蹲在横梁上的白色大猫头鹰打了招呼说早上好。
方才管家领着几个侍从的雌虫来喊三殿下起床,结果刚推开宫殿大门就对上一只巨型白鸟阴恻恻的瞪视,下一秒飓风俯冲下来,连着几只雌虫被摔出大堂。
管家反应快,慌不迭往屋里跑,几乎是擦着雪鸮锋利爪子的边摔进内室,狼狈至极。看着它在房间门口止步,才得以匆匆忙忙喊江原祈醒来,报告战事。
从他们进入宫殿就非常凶狠的雪鸮这会儿看着有点微妙的蔫,耷拉着脑袋杵在上头一动不动。
江原祈面色平静地穿上外衣,把战袍叠了一下拿在手上,招呼门外几个没来得及踏进殿就被雪鸮吓得瑟瑟发抖的雌虫进来。
接过雌虫递来的一碟面包,江原祈将它掰开一半,对着头顶示意:“吃吗?”
雪鸮毫无动静,在杆上挪开两个小碎步。
“好吧,那我放在这里。”
喂鸟失败,江原祈兴致缺缺地把面包丢回盘子里,与那捧叠成方形的战袍一起摆在桌面上。
而后他又笑起来,看向雪鸮的金色眼瞳,像是交付一个重大的选择权:“我走了。”
一分钟后宫殿内归于平静,银粟又蹲了一阵子,想到江原祈带点小失望的表情越想越心烦,半晌将目光投向桌上血红色的战袍。
江原祈在作战室外的长廊焦虑地站着。
战况发展对他们来说不太妙。
一夜过去,敌方军队不知从哪冒出一大堆与当下年代时间节点不符的攻城兵器,在装备上直接领先了本国一大截,即便他们有地理优势,也很难撑下这轮拼死冲锋。
又是代码bug惹的祸。
不管怎么想,这个游戏里双方起点都太过不统一,留给他的似乎只有无法挽救的残局。
江原祈懊恼地看一眼作战室内,若干名雄虫将领正在里面对战略布局做辩论争执。
他不是军事迷,至多是偶尔打打攻防游戏的水平,如何行兵打仗着实不在能力范围内。
所谓术业有专攻,排兵的事交给其他雄虫将领负责,而他呆在这里大概主要就起一个稳固人心的吉祥物作用。
他在门口又踱步了两个来回,抬眼就见走廊尽头风尘仆仆走过来两个男人。
江原祈一一对他们致意:“秦伯,魏将军。”
秦氏和江家王室是嫡系,两家至今已有十来年的交情。曾经江王室攻天下的时候,秦氏也有很大一份功劳,按礼节他应该尊称这位秦贺将军一句秦伯。
这两个大将军现在都灰头土脸,秦贺伤得更重一些,肩膀连到前胸草草裹上层纱布就当做了包扎,隐约可见渗透布料的血色。
江原祈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魏文杰将军先行行礼:“禀告殿下,在下刚才和秦将军一同带了波军雌从侧道出城,准备侧面切入扰乱敌方的进攻,但半路出现了意外。”
“对方跟知道我们的战术布局似的,提前往道上设了埋伏!”魏文杰一句比一句愤慨,“奇了怪了,那些家伙个个都是a级军雌,他们直接扔了一个精英队在侧路!这城四通八达到处有路,怎么就能刚好给碰上!难不成他们真有个二十万精英兵来围城?”
“好在秦将军反应快,我方撤退还算及时,但也损失了一半军雌士兵。”
有哪里不对劲。
江原祈沉吟片刻,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
他点头道:“二位辛苦了,秦伯这伤不要紧吧,给喊个军医过来看看?”
秦贺摆摆手,随手抄起外袍擦了把渗出来的血迹:“让您见笑了,臣并无大碍,还是战事要紧。”
两人转身走进作战室,江原祈若有所思,有意无意间往里瞥了一眼。
随着抹血的动作而被拉开一角的衣襟口,有什么蓝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江原祈眯起眼睛,没等细想,身后走廊口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雌虫通信员快步跑过来:“殿下!后方军出现了不良状况!”
正逢城墙外头敌方发起新一波猛攻,石器撞击与火药爆炸的声响交相呼应,吵得江原祈头痛欲裂:“发生了什么?”
那雌虫也是一张着急忙慌的哭丧脸:“好像是食物中毒……有人在补给粮里加入了有毒物质!”
……这可是大新闻。
江原祈觉得头痛感增加了一倍。
他耐着性子展开一些精神安抚的气调,刚从一片混乱的局面抽身的雌虫颤抖着做了两个深呼吸,冷静下来。
“军医已经分散检查过,只有前不久送给后方军的那批罐头被动过手脚,其他地方都没有出现状况。”
“中毒反应不算严重,没有生命危险!但会导致一段时间的虚弱和头晕目眩,会很大程度上影响到战斗精确度!”
江原祈叹气:“我知道了。”
他想得没错,在他们的人里出了一个内鬼。
“去问清楚这段时间都有谁接近过那批粮食,把下毒的人抓起来。”略作思忖,他补充说,“别阵仗太大打草惊蛇,尽量速战速决。”
雌虫点头如捣蒜,扭头跑走了。
送走一个又来一个,新一位雌虫传信员踩着前一位离开的脚步冲过来:“殿下!敌方正在翻越城墙,城墙上的军雌士兵已经快撑不住了!”
江原祈:“……”
我麻了。
援兵无法及时赶来,提前参透他们行迹并布下陷阱,在他们内部补充军出现重大问题时立即进攻。
时机掐得非常完美。
这个内鬼能迅速掌控所有即时情报变化,起码得是一个军事将领。
再一抬头,作战室里一双双眼睛已经全聚集到他身上。
一个老者雄虫说:“殿下,要不我们……”
“不能撤退。”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但江原祈坚定利落地打断道:“所有人都往城墙上去!你们都有多少军雌保镖,把目前能用上的所有军雌都指派上场作战!”
言毕,江原祈拢紧衣袍,毅然而然掉头就走。
原世界线里,本国军队才应该是最后的获胜方。
他不确定一次的失败会不会影响到总体结局的发展,要是莽一次能让他更接近happyend,试试也无妨。
一群人追着他的脚步,或是不解或是劝阻,最后仍是依次走上城墙。
外面是漫天沙尘。
江原祈掩着口鼻,在糟糕能见度里看着虫子扎堆推推嚷嚷,眼泪控制不住往下砸。
敌人已经登顶城墙上!
刹那间风云变幻,狂风骤起,硕大的黑影飞驰而至。
第一个跃上城墙的敌方军雌向后仰倒下去,在即将获得胜利的瞬间被利爪穿透虫壳。
江原祈悬了一天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抹一把脸上的生理泪水,遥遥对着向他望来的白色大猫头鹰比了个v。
早晨,他悄悄把开启脚镣的钥匙压进那叠战袍,就赌一个银粟会不会真的愿意过来帮他。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银白色的大鸟宛如天神降临,鸟鸣便是他们反击的号角。
雪鸮在空中来回穿梭,灵活地闪避开敌后方投来的火器,每一次冲刺降落都伴随一声虫壳爆裂的哀鸣。
敌方再如何强大,本体也是昆虫,在当下的科技水平下对抗天敌终归只是以卵击石。
本国军雌跟着投入战斗,两厢配合之下以惊人的速度将敌军打得节节败退。
对面见没有胜算,果断决定弃攻跑路。
没来得及撤出几步,风从头顶来,一片灰暗中最后一位敌方将领归落尘土。
大获全胜。
这出反转来得万分突然,汇聚城墙后方的本国雄虫将领们也没回过神来。
胜利在手中没握出什么实感,他们刚想抬起头呼喊一下,转眼就见那大白鸟打退敌军后猛地调转方向,朝城墙直冲过来。
刚给他们带来胜利的天神这会儿落在眼里成了索命的恶鬼,雄虫将领们大惊失色。
有人大喊:“快护住殿下!殿下人呢!”
眼前天旋地转。
一股力量狠狠抓住了他的肩膀,即时将江原祈整个人提起来,如同丢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地径直抛出了城墙。
江原祈只来得及在旋转中回头看一眼。
那是只纹着敌国纹章的军雌。
墨蓝色,半朵绽放的玫瑰花图样。
位于城墙上的将领们也立即注意到这个不知何时混上城墙一角的漏网之鱼,但是为时已晚。
江原祈在乱糟糟的惊叫声中眼睛一闭,倒向未知的空中。
没什么好担心的。
风刮得他脸疼,短促的一秒钟在脑海中被无限拉长,江原祈在半空中观看了一遍他人生的走马灯。
再度睁开眼睛时,他跌入一簇毛茸茸。
江原祈打了个哈欠,翻身把脸也埋进去,顺便蹭了蹭。
没什么好担心的,因为他的大猫头鹰会来救他。
至此,战事彻底停息。
白鸟腾飞,轻飘飘落足在城墙边界。江原祈顺着鸟翼的坡度滑下来,笑着看过众人呆愣惊悚的神情。
管家连忙迎上来询问有无伤势,江原祈抬手示意并无大碍。
刚才把他扔下城墙的敌方军雌已经被就地正法,江原祈只是微瞥一眼便越过去,弯腰在地上信手提起一根长矛。
“通风报信,暗伤同僚,浑水摸鱼——”长矛在江原祈手里转了一周,最后唰一声绷直,尖锋指向秦贺将军的咽喉,“最后一条,设计弑主。”
他脸上依然带着懒洋洋的笑意,秦贺看着却冷汗直冒。
“秦伯,你干的好事,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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