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朝议
谢昭站的位置有些不妙。
议事大厅占地百平之多,正中间置有高台,贵人们全都坐于高处,两侧又立八个朱红大柱,上盘金龙,将高台围起,而侍奉的下人们全部避于高台之下。
谢昭站的这个位置,正好是个边角处,偏生自己此时个子又不高,若是垫脚抬头,尚能窥得一二,可惜在这种地方,哪个奴才敢抬头直视正中央?
谢昭微微低头沉眸,蹙紧双眉,两手交叠在胸前下方,左手食指疯狂的在右手手背上敲击。反正看是看不清楚了,此时只能靠她强大的五感,希望那晋国使者的声音,是自己熟悉的。
“按照齐国的祖制,的确需要每年十万旦粮食交付它南岳国,已经一仍旧贯的执行了十来年,你们晋国给这儿咸吃萝卜淡操个什么心?”
忽然被一强劲嗓音打断思绪,谢昭撇了撇嘴。
好嘛,这一听就是元逸的语气,也就他能在这么重要的场合如此嚣张。果然和他之前描述的一样,就是吵架。
“无非就是一些眼红之人罢了,五哥别生气。”
五哥?
谢昭偷偷抬头瞄了一眼,瞧见元逸身旁的那人拍了拍元逸,与元逸穿了一身相同的朝服,看起来却文弱一些。
这个男人背对着谢昭,无法看清样貌。
不过想来也能猜到,这人应当就是凉国的八皇子,如今凉王无能,整个皇室上下,能拿得出手的,除了闲云野鹤天天不着家的宁王元逸,便是这从小规规矩矩,不卑不亢,无灾无难的八皇子,璟王元皓了。
当着面说北晋国的不是,比之元逸,看起来也不是个好对付的。
当初若不是此二人年纪尚小,先王又突然驾崩,这二人换谁来做凉国君王,应当都比如今那位软弱无能的太子强吧……
“你这厮又是在说什么荤话,本王不就是提嘴问了一句,怎么了?!”
忽的有人跳脚站起来,抬手指着云逸大吼,声音又尖又利,听在耳里只觉得是走音的嘶哑古琴,让人忍不住皱起眉头。
谢昭却眉头一挑,这声儿熟啊!
这不就是北晋国最嚣张跋扈的小皇子硕王,李拓海么,这孩子正处于换声期,嗓音难听的很,只是这北晋国怎得会派一个愣头青过来参加大朝会?
不,不可能只有他,谢昭微微摇头,应当还有一人。
她才不信这小硕王有三番两次派人来刺杀自己的能耐。
“哼,诺大的北晋国是无人了吗,竟派一个屁大点儿的孩子来出使大朝会!”元逸一甩袖袍,从鼻子里哼出一句话,正眼都未瞧那北晋小皇子一眼。
此话一出,这小皇子正待再要反驳,忽然被身边的人拽住衣袖。
在他身边,一个身形稍胖的男人也站了起来。
男人手中握着碧玺,单手置于胸前,对着正中间的那两位贵人深深鞠了一躬。
礼毕,开口道:“诸位王爷见谅,我们硕王年纪尚小,得罪之处还请诸位多多包涵。”
这人倒是会办事,谢昭远远地瞧了一眼,想必这人就是随着硕王一起来的使臣了。
这身形,这声音……
谢昭转了转眼珠子,从脑海里扒出在北晋国为臣的那些人的名单,过了一遍,竟无一人对的上号。
奇了,她对这人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却死活想不起来是谁。
正待她这边绞尽脑汁的想着。
这晋国使者紧接着又对凉国的两位王爷道:“硕王的意思想必诸位有些误会,外臣来替他解释一下。”
“南岳与齐,因着祖制,每年十万旦的粮食交易,说起来,这为齐国带来去不少的财富,倒是个好事。但有一事,恕外臣不能理解,为何凉国却要减免这东西官道的税收呢,在坐的诸位,应当也知晓这凉国官道的税收吧,那可不是一笔小数字。”
“过路商人经它凉国官道,要纳税,朝廷供奉经它官道,也要纳税。可凉国为何却偏偏不纳南岳的税?兴许此事对于就坐的其他国家来说,也难以接受吧。”
好嘛,上来就要拆凉国和南岳国的伙,原来是为了把凉国和南岳推到风口浪尖。
谢昭心下了然。
果然,下面坐着的其他国家使臣开始不满,这明显就是区别对待,实在是不公平,若纳税便都纳税,你们两个国家交好,可以从别的地方给予好处,凭什么平白无故的吃平民百姓的血汗钱?
若说是军饷、供奉,取消税额便罢了,就连南岳的商人过凉国官道,也无需纳税,凭什么它南岳国的人便高人一等?
若照这么说,这晋国使臣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凉国此举,的确是有些偏袒了。
元逸不屑的嗤笑一声,“我说你们北晋国还真是胸怀天下,忧国忧民啊,为何不免税的缘由,你们自己心里应当清楚吧啊?”
元逸先是回怼了北晋使者一句,又环视了下面在坐的这些如虎如狼之臣,缓缓开口,“还有你们这些觉得不公平的,野心昭然也,可谓仁乎?何怪不礼乎?”
谢昭无奈地笑笑,这话说的也是,凉国想为谁减税便为谁减税,其他国家根本管不着,若嫌税多,不走它凉国官道,绕一圈也可以。
更何况这些叫嚣得厉害的国家,它们的野心昭然若揭,尤其它北晋国,本就兵戎相见,却又要怪它凉国不够公平。
凭什么你要打我,我还得舔着脸对你好?
凉国又不是个傻的!
“宁王这话可就有失偏颇了,一国当以民为本,为君之臣,当为国分忧,现下国民收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自然要站出来讨个公道。况且此时说的是寻常百姓,又与国事何干?”那晋国使者依旧不依不饶。
这熟悉的声音一直在谢昭的耳边环绕,可她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不由得着急起来。
忽的一抹清亮的嗓音响起,如清冽的甘泉顿时抚平谢昭纷乱的思绪,谢昭抬眼看到熟悉的白色身影动了动,正是谢晚风。
“北晋王近来可好?”他撑开扇子,落于胸前轻轻的摇摆,“自安平之战后,已经许久未有贵国君王的消息了,我朝太子挂念晋王的伤势,时时派使者去贵国探望,前几日与我托书信,告知北晋国近日旱灾闹得厉害,难民百万,饿殍遍野,都已经涌到了南岳国的边境。”
“不过使者也无需太过劳心,太子已经派人前往两国交界之处施粥了,想必对于贵国的难民潮有所缓解。哦对,我记得北晋国与其他国家通商,也并不大走凉国官道,不知为何又对赋税之时斤斤计较。如今难民众多,现下与诸国商议此事,怕是不大妥当。”
干得漂亮!
谢昭在袖子里偷偷给谢晚风竖了个大拇指。
先是用安平之战给北晋国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此地到底谁的实力最强,又借难民一事嘲讽他北晋无能,什么以民为本,为民分忧,全是假大空,有这等心思,何置百万饿殍于不顾?
自己国家的灾民尚且还在受苦受难之中,如今却还惦记着他国的税收之事,果真如元逸所说,咸吃萝卜淡操心!
谢晚风将那使者怼得哑口无言,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半晌也没想到应当如何应对,为避免太过尴尬,只得微微拱手,道了一句:“谢琼王关心。”
他掀起衣摆刚刚坐下,谢晚风却摇着扇子,状似无意的赞叹了一句,“王御史手上的这串碧玺倒是喜人的紧,如此艳丽剔透,当是价值连城了。”
等等!
碧玺手串!王……御史?
王赴!
竟是他!
宫外忽然一阵狂风大作,飓风如沙石一般砸到宫门之上。
谢昭猛地抬头,一双眼瞳又黑又亮,她遥遥盯着坐下的那个胖子,恍然大悟。
竟是此人,怪不得她想了许久也没想到。
此人在三年前还是一个偏县的贪官,奢靡浪费,贪赃枉法,在当地简直是无恶不作。被人举报之后,还是她谢昭亲自前去抄的家。
她还清楚的记得那成箱成箱的碧玺矿料,每一箱都堪称无价之宝。
可这人明明被她亲自推下了大牢,为何今日摇身一变,又成了北晋国的御史大夫。
奇也怪也!
看他如今跟着硕王出使凉国,怕是已经站在了硕王这一派。
北晋国那三番五次派来刺杀她的刺客,想必也是他做的了,只是此人绝不会是幕后之人,主使应该另有其人。
此时正值午时,屋外却阴沉沉的一片,狂风钻过门缝溜进来,将屋内的烛火吹得震了震。
台上众人后面说的什么,谢昭都无心再听。一心只想着朝会赶紧结束,她好回府问问元逸,眼前的数月,北晋国朝廷到底有何变动。
似乎是被恶劣天气所影响,各国的使臣也无心再议什么。
随着凉国的两位王爷道了结束,众人匆匆忙忙的起身出去,看起来是打算在大雨来临之前赶回府中。
从祥和宫溜出来,谢昭在宫墙角又等了半晌,算着那些使臣门应当已经离开,这才冒出头,朝着停放马车的地方行走,元逸此时应当会在那里等她。
黑云已经飞至头顶,似乎下一秒就会下起来暴雨。
压下心中的不安,她垂首沿着朱红宫墙疾步行走,如果记得没错,从这里拐进回廊,再穿过两道宫门便到了。
正在她拐进回廊的时候,有一人也忽然从回廊里出来。
“砰”的一下,谢昭直接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两人均被撞得一个趔趄,谢昭连忙抬头看是谁。
只这一眼,就看到了面前之人右侧下颌骨下方的一点红痣。
谢昭瞳孔顿时急剧缩小,一阵寒意从她的脊背上迅速升起,尖锐的疼痛忽然从胸口翻转着炸开!
谢昭明知这疼痛是幻觉,却依旧无法自拔的紧紧皱起眉头。
那人站稳之后,盯着谢昭的脸看了半晌,忽道:“十妹?”
谢昭的视线缓缓移到这人的脸上,心下又是一惊!
这人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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