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女装
一匹快马飞速地在山林疾驰，四五月飞絮如雪，马蹄踏起一片片白色绒毛，羊肠小路两旁的白絮被快速卷起，又飘飘然缓缓落下。
马上之人来不及躲闪空中的柳絮，眯眼屏息只顾狂奔。这一路上，他不知道吃了多少，却连带个斗笠的功夫都没有。
远远望见一片城池，终于松了一口气。
风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道赶紧为公子送完这封信，再去千茶山上将魏先生请下来带到凉国，公子的病片刻也耽误不得。
取下水袋，仰头灌了一大口，之后再挥马鞭，“驾！”
一个简陋的茶水铺子在路边上，正是清晨，铺子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老板在里面忙碌。
风定在旁边停了马，老板伸头看了看，见是风定，连忙左右观望了一下，没有人。
老板放下手中的水壶，拽着肩膀上的白布擦了擦手，立刻快步迎过去。
“风定大人。”他微微弯腰，低声问候一声。
风定点点头，现下根本没有时间与他解释太多，他直接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这竹筒似乎是特制的，上面缠着红线，看起来密封的很好。
“主人有令，务必把这个亲自送到太子手中，越快越好。”
那人拿了竹筒，面色稍稍有些犹豫，“大人，太子如今并不在京中啊。”
“不在？”风定皱眉，暗道一声麻烦，“去哪里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北晋国的难民都汇集到岳阳去了，太子大人昨日刚出发，奉皇上的旨意去岳阳城处理难民的事情。属下也不知道太子何时能回来。”
风定深吸了一口气，岳阳城挨着凉国和北晋国的边境，他来的时候抄了近路，没有走那边的官道，若是走官道，说不定还能碰到太子一行人，竟然就这么阴差阳错的错过了。
若是让探子在城中等太子回京，恐会误了公子的大事，不如他与魏先生返程的时候从岳阳城走，如此还会更快一些。
他伸手又把那竹筒拿回来，塞进怀里。
“不用你了，我自己去。”说完转身准备上马，顿了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走到这铺子老板面前，问他，“你这里有纸笔吗？”
“有有有。”
风定随老板进到铺子里面，拿起毛笔蘸了蘸墨水，埋头奋笔疾书，仔细看那字迹，竟然与谢晚风的一模一样。
这是谢晚风专门教他的本事，为得就是自己不在身边的时候，也有人能够帮他处理事务，不过谢晚风写信习惯在落款处加盖上自己的印章，这印章还在他自己的手里，经常与他来往的人都知道此事，所以风定的代笔一般都拿来诓骗外人。
他写完，将信纸叠好，又把怀中的竹筒掏出来，几推几错，将竹筒打开，把假信塞到里面。重新密封好之后，递回给那老板，又问他：“吴党最近如何？”
他说的吴党，正是与太子党作对的敌党，一直对南岳国的皇位虎视眈眈，早年间害得南岳国的魏将军家破人亡，太子想为其翻案却偏偏一直找不到证据，只得另找借口狠狠地打压一番了那吴越狗贼。
然而吴越几立战功，近些年又开始蠢蠢欲动，处处与太子针对，站在三皇子身后另成一派，令人不得不防。
后又听闻吴越与北晋国勾结，气得太子扼腕连叹，北晋国狼子野心，又岂会真心与吴越结盟，恐怕还存了些其他的阴谋诡计。
风定想到此次跟随公子出使凉国，路上刺客不断，当时便觉得与吴党脱不开干系，此番回京，不如送上一封假密函，趁机探一探这吴党的口风。再加上眼下公子病重，为他们找点事情做，也好让这些人转移注意力，暂时让公子这边缓口气。
“太子出京，谢主也不在，这城里现在还不就是吴党的天下。”那老板无奈。
风定点点头，这种情况可以预料得到，不过没关系，至少皇上还是站在太子这边的，吴越翻不起什么大浪，“找个我们这里身份已经被泄露的探子，让他拿着这密函多在太子府门前转转，最好能偶遇三皇子。”
吴越聪明，可惜三皇子却是个浑的，用他稳住吴越，公子就能多休息几日。
“是！”
顾不上再说许多，风定飞身上马，转身直奔千茶山。
凉国都城。
谢昭在马车里正襟危坐。
她发誓，她上辈子加这辈子也没梳过这么难顶的发型，穿过如此难受的衣服。
一头顺滑的乌丝一半披在身后，一半在头顶分成两股，交叉缠绕盘叠，青络管这个叫百合髻。左右各插着落梅赤金花钿，头顶两侧还坠着攒珠流苏华盛，串着金色串珠落在额前两侧。
她根本不敢做太大的动作，生怕头上的这些叮叮当当的东西会掉下来，与青络再三确认非常稳固之后才接受这些饰品。幸好她没有耳洞，免去了耳朵上的折磨。
宫里的嬷嬷给她带了一套红色系的宫装，是她鲜少穿的颜色。
藕荷的浅胸抹裙，暗纹绣花，腰间紧勒水红宽带，下坠翡翠玉佩丝绦，外罩一件水红锦袍，宽领高高的立起在肩膀旁边，露出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和锁骨，袖子上窄下宽，袖口又大又长，与那元逸的大袖袍有得一拼。银丝绣梅，在锦袍上落下繁杂的花纹，极为华丽。
不过谢昭皮肤细嫩白皙，长相也秀丽娇俏，配上这水红的宫装，竟也顾盼流离，是个出尘艳艳的美人。
青络自上车之后，就支着胳膊，目不转睛地一直瞧着谢昭。
谢昭被盯烦了，面无表情的看回去，嗔她道：“你的主子还是你的主子，你已看了十余年，看不腻吗？难不成你也与我一般，换了别人的芯？”
青络嘿嘿一笑，收回了眼神，改盯别处。
自然不是换了芯，十公主也没有变，还是原来的容貌，但自从新主子来了之后，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虽说没有以前爱笑，面对自己也总是绷着个脸，莫名给人一些冷峻的感觉。可如今换了这一身鲜艳的宫装，一反之前的高冷，雪华之中多添了几分亮丽，总引着人想多看几眼。
真好看。
青络想着想着，又看了回去。
结果又换来谢昭的一瞪。
不多时，马车外传来嬷嬷的声音，“十公主，已经到永宁殿了，请下马车吧。”
青络率先拉开帘子跳下去，看着宫仆把下马步梯放好，然后转身去接谢昭。
谢昭掀开帘子，入眼又是层层朱红宫墙，她暗自叹了口气。
没想到自己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围城。
脚蹬红色金丝绣花鞋，踩着步梯，一步步稳稳落地，身后的宫袍摇摆曳地。
“永宁殿。”谢昭看着那宫门的牌匾，念了出来。
嬷嬷在身边躬身回答，“是璟王为您安排的，这原是娴妃的住处。”
哦，原来是十公主生母的宫殿。
她四下瞅了瞅，这宫殿的位置似乎极其偏僻，周围也没什么相邻的建筑，四下里的植被也疏于打理，没个仔细的形状，杂乱无章的生长着。
听说这娴妃生前便不受宠，想必这永宁殿也与冷宫差不多了。
永宁永宁，还真是永远安宁。
谢昭勾起嘴角，露出些许嘲讽的笑，八皇子为她安排一个这样的住处，只怕也是别有心思吧。
这杂草丛生的地方她可不愿住，找个机会定要换了去。
她率先踏进宫门。
这宫内倒是已经清扫干净了，家具用品一应俱全，碍于元逸，这面子功夫该做还是要做的。
那嬷嬷没有走，又跟过来道：“十公主，璟王爷交代了，因着您已许久不回宫，所以接下来的半个月，派老奴来教公主一些礼仪。”
谢昭一笑，她虽然两世鲜少着女装，但也不是个傻子，上辈子受北晋王教养，之后又为官为臣的十几年也不是白活的。
心下有些不满，于是声音也有些冷然，“你看我像是不懂礼仪的人吗？”
“这……这是璟王爷的命令，老奴，老奴也不好违背啊。”嬷嬷本以为十公主年纪小，好拿捏，却没想见了真人之后被她那身威赫肃然直接碾压，她识人无数，当时便知这十公主不是个好说话的主。
只是眼下璟王爷也不能得罪，这会子被夹在中间，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难受的紧。
“你如何回他，与我有何干系？”谢昭根本不理她这一套，她又不是圣母，二十多年何时迁就过别人。
“十公主……”
嬷嬷舔着脸，正待再劝，却突然被人打断。
来人嗓音雄厚，远远就瞧见个大大的紫袍子，“娴王妃贤良淑德，品行尤佳，她教出来的孩子必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元逸走进，手里还拎着他那个酒葫芦，他手落在宽腰带上，对那嬷嬷吩咐：“你去告诉元皓，十妹的礼节不用再学，本王保了。”
见宁王为十公主说话，嬷嬷也不再自讨没趣，“那……十公主，老奴是负责这永宁殿的嬷嬷，若是有什么短缺的，尽管告知老奴。”
“下去下去。”元逸挥袍赶人。
等这乌泱泱的一群人退出宫殿之后，他大喇喇的坐到椅子上，面色有些不耐烦，“一个破规矩学什么学，十妹你可不能变成那规规矩矩的牵线木偶，我看你这般便挺好。”
他转头，这才注意到已经换上一身女装的谢昭，迎着门外的阳光，在水红色的锦袍映衬之下，皮肤更加白皙透亮。
怔了半晌，嘴皮子动了动，只道出四个字：“十妹当真是芙蕖璃月，妖也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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