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处决
灰云缓缓散开，月光像白色雾气一样包裹着城郊外的一个破烂小宅子。
宅院正中间立着一根木桩子，上面正紧紧地捆着一个男人，几个粗壮大汉拿着棍子看守在旁边。
男人垂着头无精打采，因为许久没有喝水的嘴唇已经皲裂起皮，发冠歪歪斜斜地倒在一边，挂在他那个堆着横肉的脸上。
饶是如此，他手里还牢牢抓着那串碧玺，宝贝地像护着命根子一般。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由远及近，在院门口急刹，尖利的嘶鸣近在咫尺，顿时划破寂静。
宅院内十几名大汉瞬间立刀警惕，木桩上被捆着的男人身上的肥肉震了震，立马清醒过来。
一个相当高壮地男人听到马声，从屋内走出，他穿过层层人群，来到院门前，招手让手下将门打开。
月色渐明，穿着长长黑色斗篷的人身披雾色正正闯进众人视野。
黑色的兜帽罩在头上，脸色隐在黑暗里面，分辨不出到底是谁，削尖的下巴探出一抹白皙，鲜嫩饱满的红唇映衬其上格外明显。
单手覆在胸前，高壮的男人肃然对她深深鞠躬，献上北晋国最崇高的敬意，几根辫子从耳后垂下，仔细一瞧，正是白天掳走王赴的那名山匪。
黑衣斗篷人上前两步，抬手将兜帽去掉，一对黝黑的眸子在月下渐渐睁开。
若不是凌雪与她提起凉国的山匪，她差点就忘记几年前自己与这些人也有过一段缘分。
这些原本应当是北晋国的犯人，是北晋王要用来做药人的奴隶，谢昭于心不忍，背着北晋王将他们偷偷放掉，又派人将他们远远送到凉国。
没想到后来他们又追随了谢晚风，她与谢晚风阴差阳错竟然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间接有了联系。
“涣郡。”男人沉声低低问候。
谢昭沉声说：“容九，我昨日已经与你说过，江涣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消失了，我如今已是谢昭，是凉国的十公主元楚媖，以后涣郡二字，不必再提。”
谢昭抬手将斗篷解开脱下，容九连忙上前接过。
木桩上的王赴听到他们的对话，面上闪过一抹惊慌，牢牢盯着谢昭，嘶哑着嗓子细声叫唤：“什么？你们再说什么？！什么江涣，什么郡主，江涣不是早就死了吗！？”
他难道被绑出了幻听，那女修罗明明已经死了好几个月，尸首早就腐烂了！
谢昭缓缓靠近，从腰间抽出金刀，放在手中把玩，“嗯，没错，你说的没错，江涣早就死了。”
“那你为何又出现在这里！！你与这些土匪认识！？你难道不是公主？”王赴满脸惊恐。
“啊……你的问题也太多了吧……”谢昭长出一口气，感叹道，“我大老远跑过来很累的，我们不着急哈，等会儿一个一个给你答疑解惑。”
她又转头吩咐容九，“你去给我倒杯茶来。”
容九给她搬了套桌椅放到旁边，茶水吃食一应俱全。
谢昭不慌不忙的坐在王赴面前，对着他慢条斯理的吃吃喝喝。
漫漫长夜，她有的是时间跟他玩。
“你到底吃够喝够了没有！快说！你到底是谁！你绝对不是凉国的十公主，她从小被养在寺庙里，根本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野村姑，怎会像你这般！你与我从实道来，此次冒充和亲公主去北晋国到底想干什么！？”
王赴明显等不及了，他又饿又渴，看着谢昭在自己面前好吃好喝的，挠心一般的焦急。
“那我倒是要感谢王大人抬举，没有把我比作那乡野村姑。”
谢昭低头又抿了一口茶，轻轻放在桌子上，终于吃饱喝足，她站起来展了展胳膊，再次拎起那金刀来。
“王大人是不是搞反了角色，眼下是你被绑着，应当是我来审你啊。”
“哼！你不告诉我真话，休想从我这里问出一言半语。”胖脸一扭，王赴不再看她。
“呵，王大人果然和以前一样有骨气，我记得曾经你也是这么守着自家的碧玺，嘴硬的很呢。”谢昭从容九手里接过帕子，拔出金刀，细细地擦拭，“其实我对你当真一点也不好奇，你一个刚刚提拔上来的小使官，又能知道些什么。不用猜就知道，这趟出使凉国是你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吧，可惜了……”
“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我的事情！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被提拔的！”王赴使劲睁着那双鼠眼瞪过来，写满了不敢置信。
“哈哈，我不仅知道你是如何当上官的，还知道你什么时候进的京城。说起来，家里那几箱巫山碧玺可还好？从大牢里出来，户部的那个老倔头可有将财产悉数奉还？哎……要我说，那巫山碧玺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玩意儿，不过你是小地方出头的人，没见过倒也情有可原。我还以为当官之后见识广了，你就再看不上这些玩物，没想到……”
说着她走到王赴的背后，看到那串子，啧啧啧地摇了摇头。
王赴越听越惊慌，一张脸上早就挂上了一副活见鬼的样子。
当初可是江涣亲自去抄的家，亲自拉他下的狱。
他过去的那些旧事，也只有江涣最清楚！眼前的这个人又为何全部知晓，还如此细节！
他颤颤巍巍的开口，“你你你，你到底是谁？！我不信，我不信！江涣明明死了！！”
刀尖忽然携着寒光逼近，瞬间横在他的脖子前面，厄住他的声声低吼，谢昭袭身向前，死死的压住他的咽喉，贴近他的耳朵，“是！！她死了！！！”
“可是老天爷有眼啊，又赏她了一条命……王大人，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过来吗？”
王赴疯狂摇头，“你你你，你竟然是江涣，你竟然是……求求你，求求你，我不想死不想死，别杀我！求求你！”
“哈，你害了人，还以为自己能独善其身吗？王赴啊王赴，蛊毒玩的不错啊，你且与我讲讲，那凉国的八皇子还有硕王和你之间的故事吧？”金刀从他颈肩划下，落下浅浅一道血痕，后而移到他的脸上，拍了拍。
王赴猛点头，“好好好，我说我说，我都说，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杀我，千万要放我一条生路……”
“生路嘛，也不是不可以，那就要看看你讲的故事我满不满意咯？”
“我讲我讲！”王赴吞了下口水，连忙道，“几，几个月之前，王上将我从大牢里放出来，提拔我做使者，就是为了此次出使凉国……”
谢昭挑眉，“为什么非得是你？”
王赴咽了咽口水，“是，是为了一个任务！这个任务是绝密，本就涉及了皇室密辛，并且朝中的官员也都不能知道。而我只是个犯人，在京城也没什么根基，因此王上非我不可！”
谢昭嘴角不屑的一勾，看来北晋王又给他自己找了一条听话的狗，“什么任务？”
“这个任务就是，就是……暗中给璟王下蛊毒！”
谢昭眉毛一扬，这点她倒是没猜到，八皇子竟然是最近才被控制的，恐怕被控制的事情他自己还压根不知道，“那他自己知道吗？”
“不知道！王上特意交代了，这件事情只有臣和王上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包括硕王。”
看来北晋王是打算开始启用八皇子这个棋子了，所以趁着这次出使凉国的机会，牢牢控制住他，“继续，还吩咐你做什么事情了？”
“再来就是让我取得璟王的信任，便于以后联络，可，可……”
谢昭：“可元皓想让你杀我灭口，你却几次三番没有完成，反而在他面前彻底丢了信任，于是你又施一计，让凉国与北晋国联姻，将我嫁给硕王，方便你们暗中下手？”
“是……是的，后面的您也都知道了……”王赴缩了缩脖子。
“哼！所以，青络身上的蛊毒也是你下的！？”想到青络惨死，谢昭瞬间变脸。
看到她面露厉色的样子，王赴腿下一软，连忙求饶，“涣郡息怒！息怒啊涣郡！本来我只是想威胁一下那小丫头，她要是配合了，什么都好说。谁知道她死活不肯配合，我，我无奈之下，只好用那蛊毒来对付她。我，我想着她只是一个低贱的下人罢了……”
“低贱的下人？”谢昭步步紧逼，那刀刃离他的面庞瞬间仅有咫尺距离。
“饶命郡主！！求求您，饶我一命啊！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看着那刀尖离他的眼睛就差一厘，他吓得连忙大叫。
谢昭手下顿了顿，似乎刚刚反应过来，“哦对，刚刚我已经答应过你了，你放心，我不是言而无信的人，我说放过你自然就会放过你。毕竟我如今只是手无缚鸡之力、乡野出身的村姑公主，哪能与朝中大臣对着干，你说是吧？等到了北晋国，还要多多仰仗王大人照顾照顾。”
王赴听完松了口气，心底庆幸自己对于谢昭来说还有些作用，虎口勉强保下一命。
谢昭从拎起斗篷展开，罩在身上，再次把那兜帽戴上，挡住自己的半张脸，红唇在夜色下异常鲜艳，她转头对王赴道：“如此，王大人，后会无期。”
“是是是，您老慢走，慢走……”他对着谢昭点头哈腰，半晌才反应过来，谢昭说的是‘后会无期’。
他眼中瞬间又充满惊恐，不断的晃动身体企图挣脱捆绑。
旁边的人纹丝不动，一直立在不远处的容九架着刀缓缓走过来，正如要带他进入地狱的阎罗判官。
他慢悠悠的将刀拿起，搁到王赴的肩头，沉甸甸的，压得王赴一边肩膀都歪了歪。
王赴浑身颤抖不已，一张嘴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你你你，你……”
容九啐了一口，对他道：“你如今知道了主子的秘密，还以为能活多久？主子并不是不杀你，而是不想脏了她的刀。”
“不不不，不对，不是这样，这和说好的不一样！郡主！郡……”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长刀一斜，直接砍断了他的脖子，那胖大的头颅重重的砸在地上，一双鼠眼依旧圆睁，只剩下惊恐和慌张。
绑在柱子上的手失去了知觉，缓缓松开，昔日被他握在手里，一刻也不愿意分开的碧玺珠串垂直砸落在地上，噼里啪啦的散了满地。
一颗鲜红的珠子滴溜溜地滚到了谢昭的脚下，她弯腰，两根手指捏起来。
她把那鲜红欲滴的珠子对着月光举到眼前，透着那珠子，看到一轮鲜红的月亮。
“终究只是身外之物罢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到底执着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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