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生机
岳阳城城门之外，一匹快骑由远及近，踏雪而来。
马上女子一身黑衣裹身，金刀别在腰间，长发高束，几缕发丝从发髻间落下，荡在耳边。
寒风凛冽，她的耳尖和鼻头已经冻得有些泛红，嘴唇因为长时间不进水有些干裂，却满脸肃然，双眉紧锁，漆黑犹如墨潭的眼睛深不见底。
临近城门，看到站在墙根前的男人，不等马到，直接踏马而起，借力翻身落到跟前。
“人呢！找到没有？！”
谢昭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距离谢晚风落湖已有四天有余。
容九上前一步，“主子，还……还没有找到。不过您别担心，眼下没找到也并不算是坏消息，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吴侍卫和凌雪已经带着城里的军队进山去找了！”
谢昭点头。
对，没找到不是坏消息。
“魏之羽呢？吴疾有没有说她在哪里？”
“您说的可是那位魏神医？吴侍卫也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谢公子派风定去寻了，不过是带她去处理南岳国的政事。”
“人命关天，夺回皇权又如何！”谢昭从怀中将装着九转石的盒子掏出来，一把塞到容九的怀里，“这个东西你小心保管好，是能救命的神药！再派一两人去寻魏之羽，告诉她九转石已经找到，让她务必来岳阳城救人！”
“可南岳国的太子殿下手里没有兵符，还在等着魏神医回去统帅军队……”
谢昭转身欲走的脚步又停下，只听了容九这一句话便明白了南岳国如今的处境。
“凉国和北晋国可有变动？”
比起南岳国如今的内乱，谢昭更担心刚刚平定的边境战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北晋国在其他国家内部安插了多少奸细，如今南岳国的政变，必定有北晋国在其中翻搅。
忽然想到一人，谢昭又接着问：“岳将军可在北晋京城？”
她问的是北晋国的岳老将军，她曾经在战场上的副将，当初王赴被劫匪杀死，被北晋王派出去在三国交界处排查变乱，却一直没有听说过下文。
“没有，这半年以来一直没有回京。”
坏了，一国主将不在京城，国外又发生叛乱，到底会发生什么简直太显而易见了。
“之前南岳国的军队已经返程了？走到哪里了？”
“大军行进缓慢，此时应该未走多远，哦对，谢公子就是让风定沿着军队行进路线去寻魏神医的。”
“好！”谢昭眼神坚定，仅仅片刻便在心中拟好对策，“你亲自去跑一趟，让南岳国领军的将军带着兵符，再带一队人马回南岳京都，让魏之羽率领剩下的军队来岳阳城。告诉他们，北晋国的岳将军恐怕已在边境部署多时，之前的战乱只是一个声东击西的把戏罢了。”
“还有，琼王遇刺的事情务必要瞒好，暂时不要惊动京城里的人！”
说罢就打算回身上马，却见容九依旧站在原地未动，“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谢昭着急去寻人，实在是不愿做过多的解释。
“他们，他们会听我的吗？”容九踌躇，他并不知道谢昭与这些人的渊源，有此疑问倒也正常。
柳眉轻挑，谢昭清亮的声音随风而来，“九转石扔给他们，国之大事，人命关天，爱听不听！驾——！”
满地的白雪被踏出一片凌乱，沿途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护卫，耳边隐隐约约是一声又一声的‘王爷’。
对于这里的人来说，没有比一国王爷在岳阳城遇刺更大的事情了，当地的官员立刻出动了全城的士兵来寻人。
谢昭顺着被踩出来的最深的那道雪印，很轻易的便找到了吴疾所在之处。
他和凌雪正站在湖边，指挥着船只和下人进行打捞。
一位穿着深蓝官服的中年男人站在旁边，应该就是这城里的官员了。
场面乱的很，因此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谢昭已经牵马来到他们的身后。
于是谢昭主动出声，“别在这里捞了！已经这么多天过去，根本不可能还在这！”
听到熟悉的声音，吴疾和凌雪立刻转头。
见到来人是谢昭，吴疾像是终于有了主心骨一样。虽然他之前鲜少将谢昭放在眼里，但却在自己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半个主子，更何况如今知道了谢昭的真实身份。
他松了一大口气，一直悬着的心脏终于有了支撑，“公主，您终于来了，这周边我们全都找了，根本没有公子的身影，这才又拐回来打捞湖里，活要见人，死……总要带公子回家的。”
“啪！”
吴疾话刚说完，便挨了谢昭一巴掌。
只见她怒目而视面前之人，语气是从未有过的锋利，“这才几天！你就要放弃？！谢晚风当时掉进湖的时候你就应该直接跳进去！！如今你的主子生死未卜，你却在这里垂头丧气抱着打道回府的想法！吴疾！你对得起教你养你的主子吗？！”
听她如此教训，吴疾顿时软了身子跪在谢昭的面前，多日的恐惧和惊慌瞬间发泄出来，涕泪满面，“对不起，对不起……是吴疾无能……对不起……”
“对我说有什么用！？等你家主子回来了亲自跪到他面前谢罪！”谢昭气得很了，胸口气血翻涌，她背起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
“时间紧迫，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赶紧派人去下游寻找，不要只看附近的，远的也要看，方圆五里、十里、二十里，一层一层排查，大到城镇，小到村户，山里的洞穴、寺庙，包括动物的巢穴，全部都要查！快去！！”
听到谢昭有条不紊的安排，周遭围着的人都出了一口气，这些天大家就像无脑苍蝇一样乱转，别说活人了，就连尸体都不见得能找到。
吴疾把心咽回肚子里，立即抹了抹脸爬起来，招手旁边的那个官员，走到一边开始安排分工。
比谢昭早到一晚的凌雪缓了缓紧张的心情，走上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递过去，“公主，吴疾说这东西是公子来边境之前，魏神医交给他的保命丹药，如今恐怕有用，您拿着吧。”
谢昭接过，在手里紧紧的握了握，然后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整片湖水。
“他，在哪落的湖？”
凌雪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抬手一指：“就在湖心那艘船的位置。”
“您……您也不要责怪吴疾，这湖水深不见底，又冰冷刺骨，他本就不大擅长泅水，若是当时跟着一起跳了，恐怕我们连主子遇刺的事情都不知道。”
谢昭走到湖边，伸手探了探湖水的温度，“我不是怪他，是他自己在怪自己，他需要一个人代替他自己去责骂他，若是谢晚风活着还好，若是真的……这件事恐怕会揪着他一辈子。”
一旁的凌雪恍然大悟，“原来公主是如此用意，您说的对，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了，我们根本不敢说什么，生怕哪句话刺痛他，那根弦儿就断了。”
“嗯，一会你看着他让他睡上一觉，不睡就打晕，找人的事情就交给我。”
谢昭后退了几步，眯着眼丈量了一下湖心的距离，然后将头发全部高高盘在头顶，紧紧束起。
“您怎么找？”凌雪看着谢昭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
“简单，怎么丢的，就怎么去找！”
说罢，她猛地加速向前冲刺，然后纵身跃起，仗着优越的轻功，朝向湖心踏水而行。
“……我的天，这是要跳湖啊！公主！回来！！！”
凌雪被谢昭的动作下了一跳，连忙跟着追到湖边，一边大喊，一边跃上木船，朝湖心划去，可惜她也不大会水，在船上晃晃悠悠，速度远不及谢昭。
吴疾众人被凌雪的声音吸引，转头看到了奔向湖心的谢昭，立刻也跟着跑到湖边上叫喊。
丢了一个王爷，万不可再丢公主了！
那岳阳城的小小官吏更是一个头两个大，若这两人都在自己管辖的地盘出了事，自己这顶乌纱帽到底还能不能保住啊。他摸着脑袋，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提前主动把乌纱帽给送回去。
谢昭并不理会身后的那群人，她下定决心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更改。
凌波又踏了几步，谢昭落在湖心的木船上，船上原本的护卫被她一身凌厉的气势镇住，不敢妄动。
两手插进湖水，又捧了一汪水泼在脸上，适应了一下水温。
而后未发一言，在众目睽睽之下，谢昭毫不犹豫，纵身跳了进去。
四周惊慌的叫喊声瞬间被湖水淹没，沉闷的灌进耳朵里。
冷，果真是刺骨的寒冷，犹如被冰封一样，她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
她的听觉、触觉似乎逐渐被冻结，时间在渐渐放缓，心跳也跟着渐渐减速。
谢晚风沉下来的时候，应当也是这种感觉吧。
像置于黑暗的深渊，压抑绝望，像被世界抛弃的灵魂，孤独且寂寥。
谢昭缓缓睁开眼睛，冰冷的湖水刺到眼球，另她难受地皱起脸。
阳光折射进绿的发黑的湖水里，将她的皮肤裹上一层白色的光晕。
谢晚风，你在哪？
为了下沉，谢昭腹里并没有含着多少空气，此时她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了极限。
然而身子还在逐渐下降，尚未到底。
她沉了许久，四肢渐渐僵硬，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忽然指尖触碰到一股热流，谢昭心中一惊，神经立刻紧绷起来，连忙变换姿势查探。
湖底实在太黑，她什么也看不到，伸手却能感受到一股速度更快些的水流划过，这一股水流不同于刺骨寒冷的湖水，竟然是温热的！
这潭湖水深处竟然有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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