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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


“7月14日陈江理工大学一名女大学生与男友闹脾气后失联,三天后父母联系不上女儿选择报警,警方调查监控后发现异样”

        二十平方米的客厅,十六寸大的液晶电视上记者正口沫横飞地报道一则发生在陈江市本地的女大学生失踪新闻。

        监控视频显示女大学生和男友分开后路过学校门口的便利店,她进店中买了几罐冰镇啤酒,随后消失在监控死角里。

        警方接到报案,立马调取便利店周围的监控,却没能从监控中找到女孩的身影。

        从便利店回学校宿舍需要经过一段漆黑没有监控的小道,两旁是密集到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居民楼。

        事发时间晚上八点十六分,居民楼灯火通明,除少数需要留在公司加班的苦逼社畜外,大部分人已经吃过晚饭,开始享受他们轻松惬意的休闲时光。

        如果有人在这段时间绑架受害人,受害人可以出声大叫,找人求助,但据警方从居民楼业主询问到的证词我们可知,事发时住在附近的居民没有听到求救声,甚至连大一点的动静都没有,调查陷入僵局。

        受害人失踪超过七天,还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宋槐从洗手间出来,电视画面切换成受害人的父母。

        两鬓斑白的丈夫抱着因为女儿迟迟没有消息而变得神智不清的妻子,面对记者的反复盘问,丈夫没有不耐烦也没有让悲痛打垮他。

        只是在回答记者的问题时,在末尾加上一句。

        “我的女儿很乖,她很听话,不会不打招呼就玩消失,让我和她妈妈担心。”

        “我的女儿很好,从小到大周围邻居和班上同学都夸她乐于助人,她怎么会得罪人呢。”

        这是一位把女儿当成终生骄傲的父亲。

        宋槐叹了口气,大清早上看到这篇报道,感觉嘴里的包子都不香了。抬头看挂在墙上的钟9:50,快到两人约定的时间。

        他站起来三口解决包子,一手端豆浆,一手拿起桌上的钥匙往外走。

        宋槐租的房了在三楼,一室一厅一卫,标准的单身狗公寓,总面积在50平方米。

        老小区没按电梯,宋槐每天跑步上下楼。楼下就是居民休息区,每天都有老太太老爷爷在打太极拳,锻炼身体。

        “早啊小宋,难得在白天看到你。”

        和他打招呼的是年龄在五十岁上下的女性,她住在宋槐对门,和宋槐关系最亲近。

        宋槐在这里住了两年,周围的老住户在面前女性的科普下,基本清楚他的工作时间和内容。

        “芳姨。”

        宋槐有些不好意思,他芯子三百岁了,还要喊一个只有他零头大的人类作长辈。

        曹芳坐在石凳上打毛衣:“上次我给你看的照片,你考虑的怎么样?姑娘人长得好,工作也稳定,你不快点下手别人就要抢去了。”

        上周宋槐休假打算出去随便买点吃的垫肚子,在门口遇到去超市大采购的芳姨,芳姨喜欢自己做饭,接受不了年轻人为了图方便点外卖。

        一听他要出去吃,立马提出来她家吃饭。

        宋槐推拒不过,只能答应。

        饭桌上,芳姨突然聊起年轻人晚婚晚育的话题,在表达完不赞同的观点后,她顺理成章地问起了宋槐的婚姻情况。

        宋槐选择实话实说。

        之后就像捅了马蜂窝,芳姨开始热衷给他发适龄女孩子的照片,问他有没有看中的。

        如果看中,她去给两人牵线搭桥。

        宋槐:“我工作忙没时间。”

        “工作忙没关系呀,你可以加她wx在手机上聊天,你等等,我找找她的wx。”

        曹芳戴上老花镜看手机。

        “我约的人到了,加wx的事以后再说。”

        最好是没有以后。

        宋槐不敢逗留,一溜烟跑了。

        跑出小区后,宋槐心有余悸地吐出一口气。

        他以前听同事提起家里人催婚有多恐怖,现在体会到了。

        一辆黑车停到宋槐身前,车主降下前车窗和他打招呼:“哥们吃过早饭吗?”

        柯宇阳今天穿一身黑,鼻梁上架一副有链条的银边眼镜,说话时下巴微抬,活像路边调戏姑娘的富家公子。

        比起柯宇阳的精心打扮,宋槐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潦草。

        几十块钱批发的t恤,一样的图案他买了五件,蓝、白、黑、红、绿,他今天穿的是蓝色,衣服前面有一只蓝色大耳朵怪兽的印花。

        下半身是灰白色中分宽松工装裤,脚下是一双不超过二十块的黑色凉拖。

        宋槐目光掠过幼崽戴着的镜片,伸手去拉后车门。

        “早上好,前辈。”

        李清一右手于胸前行晚辈礼。

        啪!宋槐甩上后车门坐到副驾驶。

        李清一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心里微微尴尬。前辈好像可能不喜欢他。

        柯宇阳默默踩下油门,在路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下驶进正阳路。

        柯宇阳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司机大哥,鼓起勇气问:“我们去哪?”

        宋槐闭眼答:“伍孝军大伯家。”

        柯宇阳降下车速将车停到路边,打开手机给在医院里卧病在床的舅舅发去一条短信。

        阳:伍孝军大伯家地址

        对方秒回。

        舅舅:xxx区xxx街道xxx苑16东a152

        柯宇阳打开地图开始导航,四十分钟后,车子驶达目的地。

        小区门口,穿着蓝色制服的保安大哥拦住他们:“系统没有这辆车的记录,请问几位是小区的业主吗?”

        柯宇阳从车里探出头:“我们是来找人的,a152的伍爱国,我们是他的朋友。”

        保安大哥转身回保安亭查系统,确认信息无误拿出三张外来人员登记单递过去。

        “麻烦填一下表格,这是我们的规定。”

        柯宇阳看向后视镜,商量道:“能不能先让我把车停进去?等会过来填。”

        保安大哥的表情有些为难,最终在柯宇阳再三保证下松口。

        室外停车场,宋槐解开安全带问两人:“你们有钱人住的地方管理的这么严格?”

        柯宇阳打开后车箱去提礼品,礼品有白酒、燕窝和果篮。

        “越有钱的人越重视隐私和安全,比如我舅舅住在月亮湾别墅区,外人进来需要征求业主同意。”

        入世28年,宋槐只在电视上看过别墅,他期待地看向李清一,想从对方身上找到一丝慰藉。

        “我们住在山上,普通人进不来。”

        “”

        宋槐瞬间失去说话的欲望。

        叮铃!叮铃!

        a152门前,宋槐叼着未点燃的烟狂戳门铃。

        一分钟后,门从里被人拉开,穿着睡衣素颜的女人一脸警惕:“你们找谁?”

        宋槐按完门铃自觉完成任务,靠在墙上不说话,而看起来温文尔雅其实话比宋槐还少的李清一完全没有指望,柯宇阳双手提着沉重的礼品,笑容友善地挤上前。

        “你好,我们想找伍爱国先生询问一些情况,请问他在家吗?”

        女人眼神闪烁了一下,猛地合上门。

        柯宇阳看一眼门牌号,喃喃自语:“这就是a152,我们没找错啊。”

        三人站在走道沉默,半分钟后门再次被人拉开,秃顶牙齿发黄的中年男人说:“我就是伍爱国,你们是?”

        柯宇阳露出八颗大白牙:“伍叔叔你好,我们是吴氏地产的员工,我姓柯,另外两位是李先生和宋先生。今天过来想找你了解伍孝军家里的情况,你现在方便吗?”

        伍爱国在听到伍孝军三个字后,眼神由警惕和怀疑转为愤怒。

        “我跟他没有关系,他已经死了,你们想知道什么自己去墓地问。”

        说完这句就要关门,柯宇阳眼疾手快伸手去挡。

        “你是他亲大伯,他来陈江市打工就是你介绍的,你怎么能说和他没有关系。”

        伍爱国咆哮道:“我把他当侄子,他把我当大伯了吗?他和他爸一样,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活该他年纪轻轻死于非命。”

        伍爱国咬牙道:“死的好!”

        如果伍孝军此时站在伍爱国面前,柯宇阳毫无怀疑对方能把伍孝军给撕了。

        柯宇阳应付不来,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一旁看热闹的司机大哥。

        宋槐停下转香烟的运作,打断伍爱国喋喋不休的咒骂:“我记得伍孝军的抚恤金在你身上。”

        话音一落,愤怒的伍爱国像一只被扼住咽喉而无法出声的公鸡,脖子处的青筋鼓动起来,额角一跳一跳,看表情似在极力压制怒火。

        宋槐静静地看着。

        片刻后,伍爱国对门外三人道:“先进来吧。”

        三人先后进屋,柯宇阳把手上的礼品搁置到桌上,伍爱国看到礼品,阴沉的脸色好了一点。

        就在这时听到动静,一个衣服洗得发白的中年女人从门里出来。

        伍爱国坐到沙发上,对女人说:“他们是吴老板的人,你去切点西瓜。”

        中年女人听话地走向厨房。

        伍爱国摸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点燃:“你们想问什么?”

        闻言,李清一和柯宇阳一起看向宋槐。

        宋槐坐到伍爱国对面,开门见山道:“我想了解伍孝军,把你知道的所有都告诉我们。”

        伍爱国脸隐藏在烟雾里,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伍孝军是我弟弟伍建国的儿子,我是家中老大,父母偏爱小弟”

        伍爱国和伍建国是一对年龄相差悬殊的亲兄亲,伍爱国十岁时伍建国才出生。

        伍爱国的童年并不算美好,儿时父亲为了赚钱养家一直在外面打工,行情好时两年回来一次,行情差时三四年回来一次,每次最多在家待三天。

        伍爱国刚对父亲有印象,父亲又要走了。

        母亲一个人挑起家里的重担,十几亩里地离开不人,她常常天没亮就要起床,做完早饭后扛锄头下地干活。

        从伍爱国有记忆起,他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下学,晚上母亲回来满脸疲惫,伍爱国有心想和她说上几句,每次只得到母亲敷衍地嗯哦。

        母亲嘴里说的最多也是最长的一句话是:明天要早起,快睡吧。

        古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伍爱国从小就十分懂事,他体谅母亲的难处与辛苦,学习之余尽可能的帮母亲分担家务。

        跟他同龄的孩子都在玩泥巴,爬树掏鸟蛋,只有他尝试着洗衣、做饭、打扫卫生。

        当时六岁的伍爱国只有一个心愿:他希望母亲过得轻松一点,最好能笑一笑。

        伍爱国以为是压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农活让母亲没有精力来爱他,他没有心生怨怼,直到十岁时小弟的出生。

        一切就象拨云见月,常年板着一张脸的母亲露出了笑容,父亲回家的频率也在逐年增加,几年后父亲辞掉城里的工作,回家开小卖部维持生计。

        家里开始富裕起来,但伍爱国却不感到开心,因为他渐渐发现一个残酷的真相。

        在父母的心里,他永远比不上弟弟。

        看到弟弟母亲会笑,看到他母亲总是阴沉着一张脸。就连对他百顺百依的父亲在弟弟和他之间,也会选择弟弟。

        有了弟弟,伍爱国听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你是哥哥要让着弟弟。

        弟弟一哭,父母就会认为是哥哥在欺负弟弟,不给他辩驳的机会。

        伍爱国的噩梦开始了。

        伍爱国考上省内重点大学,当他兴高采烈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父母,父母却让他选择一个普通但能免学费的大专上。

        他们说服他的理由是——你弟弟要读市内最好的初中,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供你上大学。

        伍爱国最后妥协了,因为母亲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让他想到昔日母亲受过的苦。

        一次妥协就会有无数次妥协。

        伍爱国工作赚的钱几乎全花在弟弟身上,母亲总说“你们是亲兄弟应该要互相帮衬,等你弟弟将来有出息,他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甚至就在母亲死时,也抓着他的手嘱咐他:你弟弟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如果遇到困难,你要帮他一把。

        父亲去世时,他36岁,正是他一生中最狼狈和艰难的时刻。他没有工作没有存款,谈了八年的女朋友因为他买不起房车要和他分手。

        伍爱国回到家里,却从村里人口中得知父亲三个月前去世了,家里经营的小卖部和房产全留给了弟弟伍建国。

        伍爱国想不明白父亲这么做的理由,直到伍建国亲口告诉他,父亲担心他会跟弟弟抢家产,所以对他隐瞒了这件事。

        何其可笑,又何其悲哀。

        伍爱国心灰意冷地离开青山村,几年后伍建国通过工友找到他,问他能不能借十万块钱。

        伍建国的儿子失手打破别人的头,那个孩子的父母朝伍建国索赔十万元,否则就让伍孝军进监狱。

        伍建国言辞恳切,当着大家的面跪在他面前,大有你不借,我就跪死在这里。

        迫于无奈,伍爱国把钱借给了他。

        果不其然借完钱后,伍建国直接消失在他的生命里。

        再次见面,伍建国带着他不成气的儿子,请伍爱国帮忙在城里找一份工作。

        伍爱国不想和他们家有牵扯,就拖人随便找了一份工作。

        “我是在他死后才知道他在那里上班,他的死跟我没关系。十万块钱的抚恤金是他们家欠我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就是告到法院,我也有理。”

        坐在沙发另一边的伍爱国妻子阴阳怪气道:“得亏他死了,否则我们家借出去的十万块钱不就打水漂了,我们找谁说理去。”

        “你们别嫌我说话难听,伍孝军他就不是个人。他死了,社会少了一颗大毒瘤,我恨不得拍手叫好。”

        伍爱国皱眉呵斥:“男人说话哪有你们女人插嘴的份,回房带孙子去。”

        “你不让我说,我偏要说。”

        宋槐见伍爱国有要动手的趋势,连忙出声道:“伍孝军其实没有死。”

        迎着夫妻俩怀疑看精神病患者的眼神,宋槐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伍孝军死后因为不知明原因变成了鬼,现在被束缚在工地上,我们找你是想了解他生前的情况。”

        按照正常情况,接下来两人会怒声反驳他,骂他是江湖骗子。但他们没有,而是变了脸色。

        伍爱国比他妻子更镇定,立马掩下眼底的惊骇神色,站起身来朝三人伸手:“世界上根本没有鬼,你们想问的我都说了,慢走不送。”

        宋槐三人对视一眼。

        柯宇阳挑眉:走还是不走?

        宋槐嘴角牵起一抹微笑,十指交叉放在膝盖上:“如果我们能救你孙子,伍先生还要赶我们走吗?”

        伍爱国瞳孔地震,又很快恢复原样,他粗声粗气道:“我孙子好的狠,用不着几位操心。”

        以前伍爱国想不通为什么父母偏爱弟弟,明明事事他都比弟弟优秀,直到父母去世后他回家祭祖,村长告诉了他原由。

        伍爱国的父亲坚信世间鬼神之说,母亲怀孕时一个道士打扮的人路过村子,父亲请他卜卦,卦象显示伍家会在十年后迎来福星。

        伍建国一出生,父亲就受到上司青睐,从普通员工接任领班,工资和待遇提高一级,恰巧应验了卦象。

        伍爱国恨透封建迷信,对那些为了赚钱胡说八道的江湖骗子没有好脸色。

        伍爱国握紧拳头:“再不滚,我就报警了。”

        宋槐:“”

        宋槐站起身,一边往外走一边不死心地继续劝:“相信我,我真有办法救你孙子,反正你孙子就要死了,何不死马当活马医,信我一回?”

        柯宇阳看不下去了,推着司机大哥往门口走:“想知道什么我们去找侦探,低声下气求他不值当,你可是我花十几万请来的大师,我们走。”

        宋槐:“请侦探要钱。”

        柯宇阳翻白眼:“我出行了吧。”

        有了这句保证,宋槐立马闭上了嘴。

        就在两人走到门口时,屋里突然响起女人尖锐的哭喊声。

        “啊!我的小米——”

        四人回头,只见客厅紧闭的门大开,卧室内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崩溃大哭。

        一直充当背景板的李清一正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

        中年女人冲过去抓住李清一:“你把我孙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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