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茶馆子

漠国的茶馆有一个非常独特的作用，就是为一些大人物们提供私下交谈议事的场所。正因如此，茶馆里相对安静的氛围十分重要。漠国《坊间律》明文规定，茶馆不允许孩童进入，为的就是保证客人在茶馆中能够不受影响的交谈。
  城北新开的这家茶馆有一个非常贵气的名字，叫做钟鼎楼。那茶馆的掌柜取这一个名字原因也十分简单，就是为了向所有人表明，这是一家高档茶馆，开销是不会小的。
  不过，夏惟却不会管这些。她抢在龙时和惊梳苒之前，第一个跨入钟鼎楼的大门，挑了一方小桌，娴熟地向掌柜的讨要了一份餐谱，坐在椅子上翻看起来。
  见夏惟已经找到了地方，惊梳苒也紧随其后，在夏惟的对桌坐了下来。
  独独只有龙时，在要跨入门槛时被一旁的门卫和随后到来的小二给拦住了。
  “这位公子，三位的上坐费一共是六两银子。”那小二笑呵呵地说着。
  这是店家的常用伎俩，在看到有大家子弟携美同行时，不拦女子，只拦男子，为的就是让男人不得不为了脸面而硬下头皮买单。
  此时的龙时虽然穿着已经像是个大家的公子，但其实并没有那些纨绔们那般阔绰。
  他的钱袋里其实只有不到二十两。六两银子，对于他而言，毫无疑问是笔大数目，而这还只是上座费，他已经可以想象结账时的自己那副捉襟见肘的模样。
  但夏惟和惊梳苒都已经上座了，他也只好乖乖取出银两交予小二。
  等他上座，夏惟已经叫了三份奶茶。
  和龙时一起下馆子时，从来都是她点餐，龙时交钱，以前她多少还会问一下龙时什么东西买得起，什么东西买不起，这一次，她连这一步都省了。
  龙时倒也能理解。因为夏惟从宫里的公公口中听到了好吃好玩的东西，他基本上都已经带夏惟吃过、玩过了。独独只有茶馆子里的奶茶，因为年龄的限制迟迟没有兑现。
  现在，总算是有了这个机会，夏惟当然不可能会放过。
  “梳苒姐姐，你要是有什么看中的东西，都可以试一试，反正最后有阿时付账。”在等待上茶的时间里，夏惟见惊梳苒一直安安静静地等候，便道。
  一旁，龙时默不作声。
  于是惊梳苒莞尔，“我想，殿下要的奶茶已经足够了，恰好我也好奇这‘奶茶’是什么茶。”
  “那真是便宜他了。”夏惟灵眸一转，看了一眼龙时。
  她的眼神实际上自始至终就一直在这个突然出现在龙时身边的女子身上。对这个容貌丝毫不逊于她的女子，夏惟内心是无比戒备的，在和这个女子相遇的第一刻起，她就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但是，从惊梳苒和龙时两人之间的交谈举止来看，却又并没有什么异样。
  是她的错觉么？她问自己。
  她知道，龙时对这个女孩并没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但这个女孩对龙时呢？难道真的如龙时所说，只是普通朋友？
  “梳苒姐姐，我们应该之前见过，就在万花阁。”夏惟道，“我记得那一次，你把阿时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只是没想到，转眼间，你们就成了可以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一起交谈的好友了。”
  “殿下说笑了，那只是一场误会罢了。”惊梳苒道。
  “真的么？梳苒姐姐，你可别被阿时这副假正经的样子骗了。他指不定是个色狼呢？”夏惟撑着自己的脸颊，认真地说道。
  惊梳苒将信将疑地看向龙时。
  “梳苒，你别听她胡说。”龙时赶忙澄清。
  “要不是色狼，你会去那种地方？”夏惟继续道，“哼！我看书里说了，男人都是这副德行。”
  龙时被这夏惟这番言论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几个月不见，夏惟居然变得这样伶牙俐齿。
  “惟儿，话不能这么说吧？那个时候，可是你要我带你去万花阁的。”
  “梳苒姐姐，你觉得我说得对不对？”夏惟没有理会龙时，而是朝一旁的惊梳苒问道。
  惊梳苒被这样一问，也是一怔，随即答到，“昔芳他是爷爷的徒弟，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人。”
  “哼，那我们就走着瞧。”
  此时，店里的小二已经端上了三杯奶茶。
  这所谓的奶茶其实并没有奶，是在茶水里混入了一种多汁草籽，草籽里的汁液是白色的，染得茶水也成了乳白色。
  这种茶发源于穹隆东边的莫顿。
  莫顿算得上是八荒中，与穹隆往来最频繁的一块地域了，因为莫顿和穹隆之间只隔了一道沼泽，传说那沼泽之上本来是有瘴气的，但据说五百年前，那瘴气突然消失了。所以，穹隆人和莫顿人自那以后就能相对容易地往来。
  漠国人看中了莫顿“奶茶”的醇香与绵绵的甜味，不远千里，将这奶茶的制备方法从莫顿引入，所以才有了今天，漠国人能够坐在茶馆中品尝这异域风味。
  “惟儿，你知不知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龙时看了一眼杯中的奶茶，道。

  “什么？”夏惟抱着杯子一口一口喝着，这奶茶的味道的确是令她满意的，她也看了看杯里，乳白色的茶面上不仅有茶叶，还有些绿色的碎末，“是羊奶吗？但喝起来感觉不像。”
  龙时呵呵地笑了笑，“自然不是羊奶，但和羊也是有些关系的。”
  一旁的惊梳苒显然也是从没有喝过这种饮品，向龙时投去一个感兴趣的目光。
  “那是什么？”夏惟对龙时这种刻意卖关子的行为早已习惯。
  “是发源于莫顿的一种草籽，本是用于喂羊的，直到近几十年，莫顿人才发现原来也可以用来泡茶喝。”龙时道。
  “原来是那些懒鬼们弄出来的啊。”夏惟有些嫌弃地说。
  “懒鬼？”惊梳苒疑惑地问到，“为什么要这么说？”
  “是父王告诉我的。”夏惟放下水杯，“他说很久之前，那些莫顿人在穹隆建了很多铁塔，派了一些人住在那些铁塔里面，说是用来防御巨龙的。就因为这些铁塔，穹隆诸国每年都要送莫顿人一大堆粮食和金银财宝。”
  “但是穹隆人都知道，所谓的巨龙明明只在传说中才存在，从来就没有人见过。而且这些铁塔从穹隆诸国分立到现在一百多年都没见它们有什么功效。明摆了那些莫顿人就是一群骗吃骗喝的懒鬼而已。”
  惊梳苒吃惊地看着夏惟，她虽然通读瑞辰的各类书籍，但是对穹隆史了解的却并不多。
  不过，了解龙史的她十分清楚，约五百年前，商羿龙族曾尝试过一次北伐，并且在短短的数月之内就占据了几乎整个穹隆。可是在战事的最后，穹隆人联合了莫顿人击败了不可一世的龙军，将他们赶出了穹隆，这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就是莫顿人研制的初代战争造物——“神兵”。
  夏惟口中所说的铁塔，其实是五百年前，莫顿人为了防御龙族人的再次入侵而建造的巨型防御器械，莫顿人命名“天罚”。
  让惊梳苒意外的是当年龙军入侵一事在穹隆流传至今居然变成了传说。她转念一想，穹隆并不像龙族一样很久前就有典籍记载历史。他们的许多历史都是口口相传，长久下来便成了传说和神话。
  “那后来呢？”惊梳苒继续问道。
  “后来，穹隆四国当然是不干了。四国国主都纷纷下令不再给莫顿上贡，把那些‘兵匠’都赶了回去。”夏惟道。
  《龙史·千於》有记载，一百年前，穹隆人突然开始大规模驱逐驻扎在穹隆各地的莫顿兵匠，毁坏莫顿修筑的防御工事，原因至今不明。
  直到现在，惊梳苒才从夏惟口中得知。
  “原来如此……”惊梳苒小声道。
  龙时对两人所说的这段历史是了解的，而且不论是穹隆的版本还是瑞辰的版本，他都相当清楚，但他还是打趣地问到：“惟儿，万一那传说中的巨龙是真实存在的，那怎么办？”
  “这个嘛……”夏惟皱了皱眉头，“那就是我们错怪莫顿人了。但那个时候他们一定也不会再帮我们了，所以我们只能硬着头皮自己去打败那些巨龙了。”
  “没有了莫顿人的帮助，我们恐怕很难打败那些巨龙吧？”龙时笑着对夏惟穷追不舍。
  夏惟有些答不上来了，她抬头瞪了龙时一眼，“巨龙要是真的来了，你也逃不了要和他们打仗，到时候看你还笑不笑的出来！”
  “为什么要我和他们打仗？”龙时喝了一口奶茶。
  夏惟神秘一笑，放低了声音道：“我这两天在宫里偷偷听到了，父王和冷爷爷说，要让你去做沙城铁骑的校尉，就和那个齐炎一样。”
  “冷爷爷？”龙时问。
  “就是冷空大将军。”夏惟补充，“你不知道么？他还说之前已经找你下过棋了呢。”
  “那位大人居然是冷将军。”龙时回想起那日与冷空在后院里对弈，恍然道。
  “这都看不出来，阿时你变笨了！”夏惟捧起手中的杯子，嬉笑地看着龙时。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拌起了嘴。而一旁的惊梳苒则是一言不发地看着两人。只在夏惟偶尔将话题引向她时，才微笑着应几句。
  再到后来，夏惟不满于自己与龙时拌嘴处在下风，便又叫来小二，点了好几份小菜，看到龙时面上开始有些僵硬，才笑咯咯地还回菜单。
  不过，由于夏惟这一番胡闹，点的菜早已超过了龙时能够负担的程度，在最后结账的时候，龙时身上所有的钱尚不能付款，夏惟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最后，是惊梳苒出手，将剩余的钱垫付了。
  对于龙时和夏惟的道谢，只笑着道了一句“今天玩得很开心”便行礼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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