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别

龙荒五十五年。
  有人说，触虹城中值得去观赏的，只有龙神殿而已。
  没有人知道这句话的来由，但大部分人都可以肯定的是，如果只是想要去看龙神殿，那或许连触虹城都不需要进。只在触虹城的城郭之外，便可以遥遥地望见龙神殿，如同大草原上一棵突兀的巨树。
  龙神殿高百丈，初到触虹的外族商人乍一眼看总以为是一座小山，而龙神殿不过是依山而建，所以才显得高罢了。这时便会有触虹的本地人好心的告诉他们，那所谓的山其实是瑞辰的工匠一砖一瓦修建而成的。随后，轻笑一声离去。
  事实如此，龙神殿的修筑花费了将近二十年，即便是在寿命通常能至一百五十年的龙族人眼中，依旧是漫长的。当年，龙神殿竣工，玉烛王仰头看向殿顶时，恰巧有一道长虹现于天穹，仿佛与龙神殿相接，以为吉兆，便将都城更名为“触虹”。
  “触虹……龙神殿……”女孩的声音娇柔而稚嫩，却是远超一般孩童的沉稳。
  “你认出来了么？”老者笑，稍稍攥紧了女孩温玉般的小手，看向那座高不见顶的庞大建筑，“以后就住在这里，好不好？”
  女孩没有说话，只是不安地向老者靠近了些。
  她看到了另一个老人正缓步向他们走来，留着一把浓密的虬髯，还笑呵呵地看着她。
  “你来的太晚了。”女孩身旁的老人道。
  迎面走来的老人还是笑呵呵地，就像已经习惯了这份刻薄尖酸，“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毕竟，你最擅长的不就是等待么？”
  老人没有像面前的一老一小一样身着宽大的长袍用以掩盖身形和面貌。事实上正好相反，他腰间所佩的那枚玉片，无人不知是龙神殿殿主的象征。
  书心亘，即便抛去龙神殿殿主的名号，依旧不会影响他的名望。因为这个名字会出现在每一本《龙史》的扉页，作为瑞辰最负有盛名的史书的编纂者，将随着这本巨着在所有龙族人之中口口相传。
  书心亘在两人的不远处停了下来，眯着眼看了一番还不到他腰际的小女，随后朗然一笑，“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她叫什么名字？”
  “惊梳苒。”带着女孩的老者答。
  “姓惊？”书心亘一笑，“看来我猜错了，我原以为以你的性子，一样会让她姓龙。”
  “这也是一个选择。”老人将女孩抱起，她剔透的肌肤有股淡淡的幽香，乌黑带着些微黛色的长发犹如一匹上好的绸缎，映着亮眼的光泽。
  “不过，如果是我，我不会像你这么做。”书心亘渐渐收了笑脸，“尤其是在知道她未来会是……”
  “那是以后，现在，她唯一的身份只是我的孙女而已。”老人打断了书心亘，一如既往地用不可置否的语气说到。
  “好吧，好吧。”书心亘摇摇头，看着惊梳苒道，“我没记错的话，小梳苒今年还不到五岁吧。”
  不知为何，当他的眼神落在这个粉雕玉琢的女孩身上时，语气便也柔软了起来。他注意到女孩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腰间那枚玉佩，便当即取下，放在女孩那双柔嫩小手中。
  “五岁，两天前刚好五岁……”女孩握住玉片，轻轻摇了摇头，细声细语地答到。
  “聪明的孩子。”书心亘抚了抚女孩的头，在感到她极为排斥地瑟缩到自己爷爷怀里后，又无奈地收回了手。
  “梳苒，这是心亘爷爷，以后既是你的爷爷，也是你的老师。”老人看着怀中的女孩，语气是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耐心。
  女孩看向书心亘，却迟迟没有开口称呼。
  “怕生么？”书心亘无奈地笑着，对着怀抱着女孩的老人问道。
  “……她最不喜长髯。”老人只是淡淡答到。
  “原来如此。”书心亘点点头，也不迟疑，抬手，在自己的下颌间一抹，原本浓稠的虬髯顿时化为粉末，撒在地上，露出来干净的下巴和嘴唇。
  女孩的眼神在那之后顿时变得没有那么抗拒，对于面前这个陌生老人也不再那样抵触。
  “心亘……爷爷……”在一声迟疑的招呼之后，书心亘终于顺利从面前的老人怀里将女孩接手了过来。在抱过来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老友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在自己再次确认时，那双眼睛却又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老人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去，宽大的长袍在无风的空气中摆动起来，那是他飞身离开的前兆。
  “爷爷……”女孩伸出手去，像是知道自己的话语无法挽留住老人一般，她只是稍大声的喊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只是这一喊也足以让老人的背影显出一丝踌躇。
  “心亘，改日，我会带两坛好酒来酬谢。”老人道。
  “我都明白，你放心去吧。”
  老人点头，留下一句“保重”便一阵风也似的不见了身影。
  “保重。”书心亘对着空气也回了一句，旋即抱着女孩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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