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记忆、身份、家
要下雨了，该回家了。
墨，把刚砍下的野菜甩了甩，抖干净泥土扔进一旁的背篓中。
将有些驽钝的镰刀压在采摘物上面，防止东西掉出后，墨背起了那个对他的身高来说，有些偏大的背篓。
马上要中午了，“母亲”还在等他回家做饭。
男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目光在胳膊肘那里顿了顿。
啊，衣服又破了，大约是爬山采琉璃袋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头划的。
得再找块布，搓点麻线打个补丁，他能倒换的衣服可不多，就算这件衣服上已经有大大小小不下五处补丁，也得想法子继续穿。
毕竟这世道，可没时间也没法子去弄新布，来做新衣裳。
话说，家里好像也没多少荨麻用了，回去的时候留意下路边林子里有长得好的没。
多备下些，“母亲”那个样子，容易磕碰，也得常用麻线。
这是墨，在这个名为提瓦特的世界睁开眼，醒来后的第五年。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往前的记忆也一片空白，醒来时他能清楚知道的，就只有自己的年龄，六岁三个月零六天。
当然，现在是十一岁三个月零三天。
就这样，一无所知的墨，被一个女人当做自己死去的儿子，捡回了家。
女人就是“母亲”，至于为何被错认，是因为她疯掉了。
疯掉的原因，有可能是因为死去的儿子，也有可能是不小心看到哪个长得可怖的魔神，吓疯的，当然还有人说，她是被邪恶的夜叉吞噬了心智。
村里人的说法不一，但说到底，这些说法，其实都是他人略带一点根据的猜测。
墨并不关心这个，他只知道，刚来这个世界，他像一张白纸一样，无知无求无助时，是“母亲”向他伸出了手。
所以，不管“母亲”是什么样的，不管“母亲”是为何收留他的，他都要照顾“母亲”。
一路上，直到走回村子，看到自家那有些破旧的门，墨都没看到合适的、能搓线的荨麻。
想着补衣服不是多着急的事，墨叹了口气，推开老旧的门板。
熟悉的“吱呀”声响起，被家里的“母亲”听到，她伛偻着腰，蹒跚着从里屋的阴影中走出来，用那双混沌无神的眼睛盯住了墨。
“小墨？回来的不是小墨啊……”
“你是哪家的孩子哇，这样面黄肌瘦的，跟我家小墨一样让人心疼。”
“姨这里也没啥吃的，姨的脚伤啦，这段时间走不了远路，干不了重活，没啥办法。”
“但姨的小墨是个乖孩子，他出去挖野菜啦，快回来嘞，你要是饿了，可以多留一会，姨等小墨回来，给你们做饭。”
“小墨挖菜的地方不远，就在村旁边的山脚下，远了姨也不许他去，危险。所以他很快就回来啦，姨的脚再过半个月就能用啦，不着急，不急……”
小墨，是她没了的儿子的名，墨没有名字，被女人捡回家后，便也叫这个了。
面对这样的“母亲”，墨并没有慌乱，这种情况时有发生，他知道该如何安抚、说服女人。
男孩把背上的背篓放下，将里面的东西摆给女人看。
“娘，我就是小墨啊，我摘野菜回来了。”
女人听到这话，混沌的眼睛里闪过狐疑：“你是小墨？不，你不是，姨的小墨可没这么高，他才这样一点点，这样一点点，却可懂事了……”
她用手比了一个到自己腰的高度，又抬高一些，到自己脖子的地方，比了比墨的身高。
“你看，你俩差这么多呢，再唬姨，姨可就不开心了。”
“没唬你，五年前我就是这个高度，五年了，你的小墨长大了，就是我这个身高了，您这是睡蒙了。”
墨放下背篓，上前搀住女人，把她扶到椅子上去坐着。
对仍有些想不通的女人说：“您想想，除了小墨，谁会背一篓子野菜回来，给您做饭呢？”
女人愣了一会，终于点点头：“对，小墨，会带野菜回来做饭……你是小墨……”
“嗯，那您在这别动，我去做饭，马上回来。”墨看着女人点头后，拎起背篓走到门外，把野菜泡水里后，拿出剩下的琉璃袋，往另一户人家走去。
敲了敲门，没人应，但他熟练的推门而入，往后院走去。
“陈大夫，您要的琉璃袋。”把手里的草药放到一旁的晾架上摊开，墨对着院子里蹲着，看地里东西长势的老头喊道。
“屋里案上有只兔子，猎户拿来抵伤药费的，拿着。”老头身都没起，头也不回的应着。
“哎，知道了。”墨也没多留，依言拿上报酬，离开前想起什么，又跑回后院，“陈大夫，您这还有多的麻线吗？我衣服破了，得补，下次采药时，我给您带几朵清心。”
听到这话，陈大夫终于抬头，看向这个瘦干的孩子。
上下打量他一番，看到墨胳膊肘上的破洞后，眉头一皱，脸上的褶子堆起来，语气有些不好道：“麻线在屋里放药的老地方，再拿点伤药擦擦，清心就算了，爬山注意点，你‘娘’除了你，可没别人能照顾仔细。”
“知道了！”没在乎老爷子的语气冲，墨冲陈大夫露了个笑脸，摆了摆手。
“今儿可是十五！把门锁好喽！把你娘哄的早点睡！别让她在今天半夜跑出去！”陈大夫冲着墨又喊了句。
“哎！”墨一手拎着没气的兔子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住了。
墨回到家，先往屋里瞅了眼，看到“母亲”仍坐在原位，便放心的开始处理兔子。
皮剥好泡着去血腥，墨顺手把一旁泡着去泥的野菜捞出来，切碎往开锅的米粥里扔一部分。
过会，捞出泡的差不多的兔子，把兔肉剁成块，炒差不离，把剩下的野菜倒进去，加水加盐煮兔肉野菜汤。
饭好后，端进屋，墨先给女人打了盆水洗漱，伺候着她吃完，哄着她去午睡后，才坐下来，吃剩下的凉了的饭菜。
男孩边吃边考虑下午的计划：今天是十五，下午就待在家看着“母亲”吧，晚饭也吃早点，外面的天越来越阴了，雨估计不小，吃完午饭得看看房顶有没有可能漏雨的地方。
下午，外面开始淅淅沥沥的下小雨，墨顶着小雨加固了下屋顶。差不多收拾好别的东西，时间便傍晚了。
晚饭后，墨皱着眉，看着屋顶一处滴水的地方，以及下面屋里那处面积越来越大的积水区，先拿起盆接着，又顶上蓑衣，跑院子里搬着梯子拿着工具上了房顶。
天越来越阴，雨越下越大，一道惊雷后，瓢泼大雨砸下来，惊醒了墨刚哄去睡觉没多久的女人。
“小墨……小墨！”
女人惊慌的唤着儿子，却没人应。
声音恰好被雷声掩盖，房顶上的墨刚好错过。
屋门被撞开，墨才看到瘸着腿跑进雨幕里的女人。
“小墨！你在哪？”女人这样喊着，往外跑去。
“娘！娘你快回来！”墨丢了手里的东西，看着不一会已经跑远的人，焦急的连梯子都不爬，直接跳下屋顶。
被雨浸透的泥，即便平底走也有可能让人一脚滑倒，更遑论直接从屋顶往下跳。
十一岁的男孩从泥水里爬起，顾不得自己扭到的脚，就这样一瘸一拐的追上去。
村里除了雨声和雷光外，没有一点动静和光亮。
家家户户门窗禁闭，早早歇下。
墨知道，没人会出来帮他，他只能靠自己把“母亲”带回去。
并不是村里人冷漠，而是今天十五，是魔神座下夜叉出行的日子。
没人会把自己的命搭在别人的事情上，村里的大家，还有自己的家人要照顾。
“娘！回来啊！”墨冲着那被雨幕模糊的人影不断呼喊，扭到的脚传来钻心的疼痛，影响着他的速度。
女人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一般，只是固执的往村外跑，她在找她的儿子小墨，那儿子还活着时瘸着的腿，在这时，终于“好了”。
墨，被远远落在后面，很快失去女人的踪影。
黑夜里，一道道雷光不断划破天幕，虽然可怖，但却能间接性照亮四周，让墨看清前路。
雨渐渐停了，但远处的雷声却没断，不时亮一下彰显存在感。
墨抹了把脸，把手上的雨水甩掉，在荒无人迹的山地里，气喘吁吁的往前走。
漆黑中，他被脚下的东西绊倒，重重摔倒在地上，脸毫无防备的磕在石头上，有温热的东西从他鼻子里流出。
墨趴在原地缓了会，筋疲力竭的爬起身，摸黑把手往旁边的地上撑。
他摸到了什么东西，顺着那滑滑的触感继续摸，确定这是一只光着的脚后，他惊喜的抬头：“娘！”
天边再次亮起一道雷光，短暂的照亮整片天地，也让墨看清了眼前的人。
呼吸在此刻几乎停滞，雷光一瞬熄灭，墨整个人完全僵在原地。
黑暗中，迟来的雷声惊醒这个十一岁的男孩。
墨抬头，看着黑暗中那唯一的亮光，知道那是它的眼睛，它在看自己。
即便如此，墨却没有松开他抓着那人脚踝的手。
漆黑中，响起吞口水的声音，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胆子这样做。
他只听着自己在说：“我在找我娘，你，看到她了吗？”
那对亮着金光的眼瞳盯着他看了许久，久到墨以为它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时，下一道雷光亮起。
这间隔许久的光亮，让墨看清：它正伸出一只手，指向一个方向。
不知它在黑暗中这样举了多久，但在那张脏兮兮有些稚嫩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https://www.ddbqglxt.cc/chapter/19971679_14436282.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www.ddbqglxt.cc。顶点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ddbqglxt.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