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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情思


问完话,秦燕殊一摆手叫人把银蕊带下去。

        他心事重重地坐在太师椅上,目光有些恍惚,回想着刚才银蕊跪在堂下说的话,想到她说这是潘云珠交代的后事,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他还没动手,还没让她见识他真正的手段,她便要死了。

        是她命不好,庸医开的虎狼之药只几剂便能要了她的小命。

        如此轻易,一条贱命而已。

        他更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竟然还记着自己。

        真是可笑,秦燕殊有些咬牙切齿的想,我会需要你这些东西。

        要说心里没有一点动摇,那就是骗人,可惜迟了。

        秦眼殊冷笑几声,嫌弃地想,她倒还要脸面,不敢说是赘婿,只说是一个远房亲戚。

        他幼时长得偏女相,骨头长开之后,相貌和气质自然同以前相差许多,她认不出正常。

        若她认出来,他早就要她悄无声息地死了。

        既然是她最后的心愿,那他就勉为其难,到时将她一个人的骨灰送回去。

        又不由自主地低头去看呈上来的物件,一对红珊瑚耳档,一块绣着竹叶的青色帕子,帕子上一只银镯并一只半旧的锈香袋。

        珊瑚耳档算什么,他库中比这好的东西不计其数。料想她没见过什么好东西,这个也拿来当人情。

        抬手拨动下银镯,吉祥云纹样,并不值什么钱,瞧着是经常戴的,银光灿灿。修长的手指从镯子上抚过,捏起那枚香囊,上面绣的是一条大红金线鲤鱼,口含一颗珍珠,尚未锈完,却十分精巧。

        他想她还是喜欢绣鲤鱼,和小时候一样,那会她总缠着自己,炫耀裙子上绣着的鲤鱼,还非要他学刺绣,让他给她在肚兜上也绣一条。难怪了,打渔的可不是最喜欢鱼了。

        秦燕殊将香囊拿到近前细细端详,慢慢摩挲着绣线的纹路,胸中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将心脏缓缓收紧。

        让她死了吧。

        她死了,他就清净了。

        脑海中潘云珠的模样渐渐清晰起来,有小时候的,有现在的。大笑的、放肆的,也有垂泪的,委屈的。

        秦燕殊猛地将香囊攥紧,心道,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她死便死了。

        这事本不该他烦心,也不值得他留心。

        可胸中越来越不舒服,针扎似的作痛,叫他明白他对她是有那么一分挥之不去的惦念。

        入了夜,小丫头去给云珠送药,见她面色发白,一丝血色也无,出气多进气少,眼瞅着就要不好了。

        她急赤白脸地去叫芳凝,芳凝进屋一瞧,上去推她两下,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背,云珠哇地一声吐了一口痰出来,原来是叫痰迷了心,堵住口鼻。

        云珠此时已无力说话,人也迷糊得很,但喊她名字还有意识,也能顺畅呼吸了。

        芳凝叫小丫头捧了水来,伺候云珠漱口,正要喂药,却见问琴带着丫头进来。她得了信就赶过来,先问了云珠的情形,招手喊荷香过来,芳凝才注意荷香手里捧着一小匣,问琴解释说这是三爷叫她从库房中拿出的救命丸药,为防药性相冲,只服用这丸药便可。

        问琴给云珠服了药,又从荷香手里接过水给她喂了,同芳凝交代道,一会厨上会送粥食过来,记得要让云珠吃些,她如今肠胃不好,吃完还需人看着免得又吐了噎着。

        一应事务交代完毕,问琴这才带着荷香走了,她还要回去给秦燕殊复命。

        点点烛火晃动,滴滴蜡珠流淌。

        小丫头正在床边打瞌睡,忽听得外面有呼啦啦的声音。拉开门一瞧,柳妈妈提着灯笼,旁边一个披着大氅的人影,她定睛一看竟是秦三爷。

        “你下去吧。”秦燕殊对柳妈妈点了一下头,柳妈妈称是,伸手将旁边愣住的小丫头扯了过来。

        秦燕殊抬步走入房内,房间不大,还留着点中药的味道,索性并不太难闻。

        他轻轻走到云珠的床前,见她睡得还算安稳,散着头发,略有薄汗,一只手放在耳侧,自然的摊开。

        他没有照顾病人的经历,略想了下,从怀里掏出那方青色帕子,有点笨拙地替她拭去额上的汗珠。

        那药丸中自带安眠的成分,他并不担心她会这时醒来。

        秦燕殊小心翼翼地端详起她的面色,他有好些日子没见过她了。原以为她生着病定是难看的,如今看倒是要失望了。

        一身病容,比往常更添了三分娇花照水的柔弱,令人不由得想要怜惜。

        却说云珠此时正陷入梦中。

        正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白日她叫银蕊给长安留了两样东西作念想,晚间就做梦梦到他了。

        先是梦到他落入一片茫茫大海之中,起起伏伏不知生死。后又梦到他打马过街从自己过去,竟视而不见,急得她在后面直追。

        烛台底部凝满了烛泪,烛芯上突然结了一个大烛花。

        这边秦燕殊正细心地给她擦汗,忽听她口中喃喃自语。

        “长安、长安”

        这两字落到他耳中,如炸雷一般。

        云珠难受地扭动了两下,手掌触了一片轻纱便紧紧抓住。

        秦燕殊从怔忪中回过神,见云珠正抓着帕子不松。

        他紧张得拽了拽,又用极轻的力道生涩的去掰开她紧窝的掌心,终于将帕子一角从她手中扯出。

        似被人窥破内心的秘密,秦燕殊颦蹙着脸收回手。

        他是秦燕殊,也曾是长安,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但秦燕殊与潘云珠之间不是只有主子和丫鬟的关系,他于她也不会时时刻刻总是秦三爷。难以描述的滋味悄然涌上心间,他是长安,是曾属于云珠的长安。

        无法忽视自己这不同寻常,不合时宜,不合规矩的心软,他隐隐约约地明白对于潘云珠,自己可以憎恶她,可以羞辱她,可以杀死她,也实实在在难以抵抗她的美丽,她的诱惑。

        她已经无依无靠,无处可去。

        他自己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与兄长之间恩情虽在,却无法回到以前。

        他可以把她留在身边,永永远远的,只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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