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图穷匕见
听秦燕殊说完,云珠心间泛起微妙的情绪,却不能叫对方看破,面上只作恨色,“原是这个缘故,王管事他们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做这样的事。”
通过他刚才的描述,云珠立时意识到了什么,她这些天不光思考谁会做下此事,还将其他疑点细细推敲。现在将各种事一一串联起来,怎能不明白这是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
“本该将他们送官,可不好叫外人看了笑话,便叫人将他们打完板子都远远发卖了。”秦燕殊淡淡地说。
“你当差这几年,可曾听人私下里传过此类闲话”
“不曾,既是闲话都是没影的事儿,没一宗是和这些相关的。”
两人一来一回打着机锋,云珠的目光滑过秦燕殊年轻俊逸的面容,停滞几秒又落回棋盘上。
她状似思索棋路般举棋不定,心中却暗暗想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芳凝她老子好赌是出了名的,她自是被她奶奶、父亲逼迫做下构陷自己的事,可秦三爷恐怕事先早已知情,他为的也绝不只是这一盏灯,这点蝇头小利不值得他出手,还有什么比锦园这座秦府旧宅的掌控之权更令人垂涎。
原先在姑太太处,那些大丫头私下不止一次提醒她们对园中其他事要莫看莫管,不可牵涉,哪一方都不是她们做下人能惹得起的。
想来自己何尝不是这千丝万缕中的一只诱饵,是秦三爷铲除异己、同旁人斗法的棋子,对芳凝,云珠不免升起一丝物伤其类的哀叹。
云珠捏着棋子的手在棋盘上徘徊数下才迟迟落下,“这已是主子的慈悲,给他们轻罚了。”
一切如同这棋局,黑白厮杀,死中有生,生中有死,万事无常,万事皆空。
见云珠落子,秦燕殊不假思索的跟着下了一子,“你看你,快要输了。”
“奴婢的棋艺实在是不行,”云珠打起精神,接着秦燕殊的话说道,“那三爷可否让我几子?”
“哎,不可。落子无悔。”秦燕殊微微勾起嘴角,一副势在必得地样子。
不过瞬息之间,这一局便以云珠一败涂地,被杀得片甲不留结束。
“三爷同奴婢下棋很是枯燥没趣吧,”云珠随口提议道:“不若我去唤了问琴姐姐来。”
“无妨,下棋也不只为输赢。”秦燕殊丝毫不介意,见云珠正要收拾棋盘忙拦住她。
“你且等等,”秦燕殊兴致高昂地从手边的引枕后摸出一个匣子,献宝似得推到云珠面前,“这个是赏你的。”
“输了,还有赏”云珠将匣子拿在手中,正一头雾水。
秦燕殊笑着道:“刚才不是说,你若答对了,我便答应你一个请求,这个便是。快打开看看。”
云珠一听,激动地打开匣子,只见匣内一只精致名贵的金累丝点翠珊瑚珠双结如意流苏钗,她楞了下,直到将钗拿起才见到下面正压着一张纸。
她赶忙将钗和匣子放在一边,抽出那张纸,底下还有一张。云珠打开第一份,是自己按了手印的红契,上面还未盖过官府的红章。
秦燕殊悄然走到云珠身前,她浑不知觉,正低头看得专心。
云珠又换第二份看,是自己入府时签的白契,完好无缺,如假包换。
确认完毕,云珠喜不自胜的站起来,朝秦燕殊感激道:“谢谢三爷,奴婢多谢三爷开恩。”
秦燕殊见云珠就要拜他,忙一把托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拜。
“三爷?”云珠怔楞着,往后退了一步正磕在塌沿上,不由被绊了下,摔坐下去。
几粒棋子被云珠的胳膊碰落,打着转的滚到秦燕殊脚边。
霎时,四周一片寂静。
秦燕殊松开手,拿起被搁置在一旁的金钗,一脸凝重地俯视着云珠,黑瞳似深潭之水,幽深沉寂。
“你往后不必自称奴婢。”他倾身过去,柔情缱绻地将那只钗牢牢的插在云珠的发髻之间。
云珠嘴角动了动,只作不懂,垂首别开脸,缄默不语。
盘弄着钗上颤颤垂下的珊瑚珠,秦燕殊只觉心中欢喜,“这一身打扮很配你。往后我赏你的,你便穿戴起来吧。”说罢,一甩衣袍,侧身移开半步,两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看向她,面上笑意融融。
果见流苏摇曳,更衬得美人鲜艳妩媚。姣若春花,媚如秋月,眼角眉梢更显一段风流。
看着似一堵墙般挡在自己面前的秦燕殊,云珠只觉毛骨俱竦,口中还要若无其事道:“三爷说笑了,奴婢在园子里一日,便是三爷的奴婢。三爷想要奴婢穿成什么样子,奴婢便依照三爷的规矩办,不给三爷丢人。”
秦燕殊也不跟她兜圈子了,直言不讳道:“之前问你愿不愿做管事娘子,你不肯。如今我再问你,做爷的房中人,你愿不愿意?”
见蒙混不过去,云珠毫无羞涩的木着脸,冷淡地说:“三爷这话何意,莫不是要我以色侍人恕奴婢放肆,云珠不愿。”
见云珠这种反应,秦燕殊并未生气,反而摇头轻笑,缓缓道:“行了,我知道你怕什么。”
他不肯让她轻易搪塞过去,走上前,一只手轻轻抬起云珠的下巴,爱怜的瞧着她,“你别怕,我不是让你做通房。我是真心喜欢你,不会轻贱了你,过几日便正经纳你做我的妾室。”
秦燕殊语气温柔,眼神缠绵,忍不住轻轻摩挲掌中的肌肤。
云珠推开秦燕殊的手,面色冷若冰霜,“奴婢与三爷如云泥之别,这种福气云珠受不起,也不敢要。”
见她要去拔头上的金钗,秦燕殊一下按住她的手,笑吟吟地说:“你若不肯要这钗,那这身契你也带不走。你难道想做一辈子跪在别人脚边的奴才?”
抓住云珠的手腕翻过来,将银镯撸上去,秦燕殊细看那一点鲜红,难得伏低做小,软言温语道:“你这一颗胭脂记生得好,戴红麝香珠正合适。我记得库中有一串,明天叫人给你送去。对了,那两个丫头伺候的可还尽心你若不满意,我换两个给你使唤。”
云珠心道,怪不得那两个丫头不喊她姐姐,叫她姑娘,想来已得了秦燕殊的暗示。又见他腻歪,云珠皱眉强忍住,她眯着眼睛,脑海中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云珠心中厌烦,还要继续苦口婆心的劝着秦燕殊:“三爷厚爱,云珠不敢当。有句俗话说的好,叫强扭的瓜不甜,三爷何必勉强。姿色再美,也有老去的时候,没有云珠,也会有金珠、银珠,三爷这样的贵人,不缺美人相伴,云珠去了,自会有更好的来服侍主子。”
秦燕殊耐心有限,见她油盐不进,也冷了脸,手上用了几分力,“别说这没用的。我待你不好吗?换了哪个奴才敢这么和我说话!我没见过不想巴高望上的下人,怎么如今赏你做主子还要推三阻四的。”
云珠费力的从秦燕殊掌中抽出自己的手,一边揉一边苦着脸道:“三爷既听懂我的暗示,又何必非要咄咄逼人,非得我把话说的明明白白,伤了您的脸面。三爷要问个明白,那我也坦诚相告,不是三爷对我不好,是我真心不愿。”
她扶着棋盘站起身来,直视着秦燕殊乌压压的眼睛道:“有好攀高枝的,有想爬主子床的,可云珠志不在此,我只想家去,我不想争那荣华富贵,也不想做三爷的妾室。”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秦燕殊冷眼瞧她,见云珠眼中一丝喜气也无,真是拎不清。
云珠叫秦燕殊堵在塌前,正要侧身绕过,却被秦燕殊一把搂住腰,又给推回塌上。
如此反复两次,云珠气急败坏地压着声音道:“三爷,让我回去吧。”
随着秦燕殊步步紧逼,云珠感到危险寸寸靠近,她头皮发麻地摔在塌上,咬牙切齿道:“三爷,你既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权势,何必强逼一个奴婢?我不会给人做小老婆的。”
“我自是要强逼又如何?”秦燕殊傲慢地低头看她倒在塌上,细长的眼尾压着寒意,“你待如何?你能如何”
云珠又惊又惧,满含怒气得瞪向他,“朗朗乾坤,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三爷竟忘了自己以前写过的字吗?”
“叫你做妾,是抬举你,你有什么资格说不。潘云珠,我不是在询问你的意愿。”秦燕殊俯身慢慢靠过来,他修长的手指泛着凉意滑过云珠的面庞,又往她颈间抚去,“你可以试试,出了这道门,你能跑出去多远。”
“你不想当这个小老婆,我偏要你当。你若当的不好,等你死了,我叫人给你做法,让你下辈子还当小老婆。”
“你这个疯子。”云珠死死擒住秦燕殊停在自己衣襟处的手,怒火攻心,用方言叫骂出声,“狗崽子!狗杂种!”
“你骂我是狗。”秦燕殊毫无波澜的瞳孔中映出云珠一张因挣扎而通红的脸,他直勾勾得盯着她瞧,清清楚楚地看到她眼中熊熊的怒火,那怒意似乎燃尽了困在她身上的枷锁,让她忘了自己是个下人。
他哼笑一声,冷冷道:“今日我把话撂下,你要当妾室也好,给狗当老婆也罢,都由不得你。”
说罢,又去掰开云珠的手,云珠自当奋力与他争抢,又踹又踢。秦燕殊不耐烦同她拉扯下去,猛地拽住领口往旁边一撕,一大片雪白跳将出来,露出内里葱绿的抹胸。
那片雪色冷不丁闪入秦燕殊的眼中,他愣了下,不由失神地松开手。
云珠掩了掩领口,飞快地拔下金钗横在自己颈上,钗子尾部已紧紧压在她薄薄的皮肤上,秦燕殊唯恐她自伤,忙上去夺,云珠见他扑来,直将手腕一转,向秦燕殊扎去。
秦燕殊闪避不及,叫她促不及防扎个正着。金钗斜插在左肩头,流苏还兀自晃动,秦燕殊忍痛将云珠挥开,他一面怒视着她,一面右手探过去直接拔下金钗,低头一看钗上已见了血,钗尾打磨的并不尖锐,可见她那一下子力气极大。
秦燕殊将金钗掷到棋盘上,棋子被撞的四散逃窜,叮叮咚咚的在塌上、地上跳个不停。
他有点挫败的深呼吸几次,沉声问云珠:“你真这么恨我?”
“是,你强逼于我,我当然恨你。”云珠搞不懂他眼中的伤痛,口中带着几分讥诮,“三爷的真心不过如此。”
“你说什么?”秦燕殊狠狠地将她揪过来,用左边那只手掐住她的面颊,迫使她扬起脸,恨声道,“你再说一遍!”
云珠想要挣脱,秦燕殊立时拿右手扣住她的肩膀和后脑,双手施力,云珠一时挣扎不得,被掐得不停的急促呼吸,她湿漉漉的气息全打在秦燕殊的手上。
云珠闭了闭眼,又睁开,不甘心道:“三爷哪怕说喜欢我,也不会缺少算计,利用我起来也毫不手软。敢问三爷,您是不是早就知道这琉璃灯是假的,是否事先就知道王管事他们要嫁祸于我。”
秦燕殊怔了怔,面上有些恍惚,手中不觉便卸了力。
“想来三爷能成事,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我对三爷有功,可否请三爷将身契归还于我,我不求金银,不求权力,只想做个自由人。还望三爷成全,放我一马。”
面对云珠的指责与恳求,秦燕殊无话可说,他也不后悔,有舍才有得,权势,他要,人,他也要。
她脆弱得伏在他掌中,就像那日他第一次碰见她时,那跌落在他脚边的玉兰花。
偌大的园子,这里有这么多人。让他独独遇上她,恰恰又是她。
良缘也好,孽缘也罢,这一切的因由纠葛由她开始,那便该由他结束。
秦燕殊目不转睛的望着云珠,目光渐渐从炽热转为冷漠,似薄冰锐利的光芒,下面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凶险。
有血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滴落下来,在云珠的颊上留下一片血痕。
“云珠,你说的都有道理,可哪有什么用呢。我不同意,你能去哪里呢”
他亲昵地捻着云珠惨白的面庞,儒雅地拭去她眼底的泪珠,贴心地将她散在耳边的碎发挽回耳后。
他在溃烂的回忆中窥见了爱意,可对方并不想与他惺惺相惜。
她若要恨,那便由她去恨吧。
恨,同样能让人活下去,正如他当年一样,若不是刻骨铭心的恨意,他怎么能活下来。
“想走?嗯,你这是痴心妄想。”
“我看你也是发梦!”云珠用力地将秦燕殊推开老远,她跌在塌边,心中发狠兀地将棋盘掀翻,黑的白的棋子和闪闪发光的金钗在空中高高扬起,又纷纷如雨珠般落下,砸得满地都是。
“要我做你的妾,你若不怕半夜睡着叫人划了脖子,那你尽可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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