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字面意思
比赛结束后,祁瀚炀的电话都快被打爆了。
车队上至教练下到队友,都听说赛道上出现了一个天才新人。这让很多惜才的人纷纷表示,为什么国内有这样的人物而我们却刚发现??
祁瀚炀不耐烦的挂了电话。他闭着眼睛,静静坐在休息室的长椅上,此刻场外依旧音乐轰鸣,人声不断,是这场比赛残留的余温。
他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那年他还小,在商场买乐高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一段比赛视频。现场激烈角逐,一个纤长的身影穿着19号皮衣,骑着黑色赛车,从一众选手中脱颖而出,抵达终点。
或许是天生的热血体质,他看的很燃。他迫切想知道19号车手是谁。直到那人摘下头盔,小小年纪的他瞳孔微缩,记住了那张脸,还有那个名字——蒋夜霖。
那天之后,他把所有的乐高都堆在别墅的地下室。他开始接触赛车,从报名青少年班开始不断学习,不断练习,反复观看蒋夜霖的所有比赛……直到有一天,他进了国家队,成了蒋夜霖的小师弟。
原本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羡慕又仰慕了很久的人就莫名害羞紧张。本来想说你是我的偶像,结果话到嘴边不过脑,变成了:“我要超越你!”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队里很多人。
训练室先是鸦雀无声,接着,所有人都被他的“壮举”逗笑了。
有人调侃:“夜霖,你的小师弟比你还嚣张呢。”
有人开玩笑:“好好好,等你长大了就把你师哥打趴下。”
哄笑声中,蒋夜霖只是不疾不徐的转过头。
原本,他的视线还保持在成年人的水平线上,但转头后他并没有看见人,双眸垂下,这才看见不远处的“小矮子”。
也就一眼,便收回视线:“五百年以后吧。”
他单手抠开可乐拉环,喝了一口,拎着罐子走了。
祁瀚炀凌乱了……
他是在嫌我矮吗?
他,居然,嫌我,矮?????
作为少年组很有潜力的小车手,祁瀚炀如愿被分到了蒋夜霖手底下学习。一时间可谓羡煞旁人。
要知道“年轻时”的蒋夜霖正值鼎盛,是很多人朝思暮想的对象。而他却可以因为师弟这层身份跟在蒋夜霖身边。吃饭一起、训练一起、连上厕所都要一起。
为了保证运动员充分休息,车队会安排他们在宿舍睡午觉。祁瀚炀嘴上说着不服、不愿意、不要你管。但只要蒋夜霖踢他一脚,他还是会乖乖滚回床上。
虽然不服,但蒋夜霖确实教会了他很多东西。
祁瀚炀都记得。
他说:“做车手的第一步就是心态,要敢于克服。”
他说:“每一次加速都是对命运的挑战,在命运面前,你自己都无能为力,就更别指望将人身安全寄托在所谓的安全装备上。”
所以祁瀚炀打死也不信,蒋夜霖会出现这种疏漏。这就好比你的数学启蒙老师每天都叮嘱你背一遍99乘法表,自己却在纸上写3x3=6一样令人不可置信。
后来他长高了,真的比蒋夜霖高了。仗着优势,他可以尽情在蒋夜霖眼前晃悠。偶尔也会直呼他大名,这是所有小一点的车手都不敢做的。
蒋夜霖也懒得怼他了,只有被惹烦了才会说一句:“你跟谁没大没小。”
对蒋夜霖,他有很多话想说。
但最终敌不过一句“师哥,我长高了。”
祁瀚炀烦躁的揉着短发,手机突然响了。
他点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内容就两个字:[六点]
操、更他妈烦躁了。
另一边,胡鹏的电话也从比赛结束后就没断过。
网民激烈讨论,现场片段疯传,话题火热度水涨船高,连带着蒋一阳微博粉丝都涨了100多万。这个数字放在别的艺人眼里可能不值一提,但放在他这估计得烧高香了。
经纪总监给胡鹏打电话,说有品牌方想找蒋夜霖拍个产品广告。价格绝对不少于五位数。
蒋夜霖穿好衣服从房间出来。
就见胡鹏站在阳台上,手里举着三根供香,一脸小人得志的笑。他将供香举过头顶,嘴里振振有词的念着什么,然后朝骨灰盒拜了三拜。
蒋夜霖怀疑这人是疯了:“你干嘛呢?”
胡鹏猛的回头,表情略显尴尬:“昂…今天不是你头七么。”
“然后?”
“我拜一拜,保佑咱俩年底发大财。”
“……”
如果说蒋一阳是脑回路清奇群体中的一朵奇葩,那胡鹏当仁不让就是一架战斗机,大多数时候,蒋夜霖都揣测不出他们脑袋里装着些什么生锈的玩意儿。
自从路思年表示不介意家里有骨灰盒之后,胡鹏就特意在客厅阳台弄了个“门脸”。像供奉神位一样供奉在那里,有莲花灯、有烛台、有酒杯、有水果。
晚上关灯后,别人家的小夜灯都是黄的白的,唯独他家阳台的通红一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家信佛。
蒋夜霖也懒得管了,推开门就往外走。
“等会——”胡鹏突然叫住他。
蒋夜霖回头。
就见胡鹏挺认真的问了句:“你要不要也过来磕个头?”
蒋夜霖差点一脚踩空……
客厅安静了大约五秒。
他也挺认真的说了句:“你直接朝我磕效果更好。”
胡鹏:“……”
到了约定好的酒店,蒋夜霖一眼就看见了祁瀚炀。
这小狼狗还是跟谁欠了他二百吊一样,挂着臭脸。
蒋夜霖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祁瀚炀差点翻白眼:“我等了你十分钟!”
蒋夜霖:“200够么。”
祁瀚炀:“……”
祁瀚炀:“谁要你的钱!!”
蒋夜霖:“也没打算给。”
“……”
祁瀚炀气的肝疼:“你到底要找我干嘛?”
服务员送来两杯咖啡。
蒋夜霖点头致谢,等人离开他才说:“麻烦你带我去趟候审室。”
候审室是关押罪犯的地方,简单来说就是这个人犯了罪,也已经找到证据,就等着在法庭上一审判决了。而在开庭之前,他暂缓的地方就是候审室。
“去那干什么?”祁瀚炀一脸问号,随后才意识到那里关押着谁:“你要去见孙浩?”
蒋夜霖喝了口咖啡:“真聪明。”
祁瀚炀:“……”
好敷衍。
但感觉被哄了是他妈怎么回事。
孙浩就是在赛场上推了蒋夜霖的35号选手。
事发当天他就被扣押了起来。
候审室是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正方形小屋,没有窗户,就头顶有盏白炽灯。不点灯的情况下漆黑一片,点了灯也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房间被一面墙隔成两半,墙体下方是实心水泥浇筑,上面是加厚的透明防弹玻璃。二人进来的时候,孙浩正穿着看守服坐在玻璃里面。
此时的孙浩明显有点不正常,他的眼睛直勾勾的,好似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从蒋夜霖一进屋内,他就目光笔直、嘴唇微张。跟追悼会现场的苏大哲一样,满脸的不可置信。
与罪犯交流的地方有两处微型对话孔。
蒋夜霖坐在椅子上。祁瀚炀倚靠在墙壁上。
“你应该没想到是这个结果。”蒋夜霖单刀直入。
孙浩咽了咽口水:“我是想赢!可是我没想后半辈子在这里度过!”
“你后半辈子不在这,”蒋夜霖平静道:“在监狱。”
孙浩瞪他。
祁瀚炀也低头看他。
“我从来没想过害死你哥!”孙浩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狰狞低吼道:“我就是想推他一把!我就是想让他成绩取消!进队这么多年,我只是想出头!我没——”
“他走了你就能出头?”蒋夜霖目光冷然。
孙浩愣住了。
祁瀚炀透过玻璃看向孙浩。
当然不能。
没了蒋夜霖还有祁瀚炀,没了祁瀚炀还有别人。
“我……”
孙浩哑口无言,气的把头狠狠往台面上撞了一下。
祁瀚炀襟了下鼻子。
蒋夜霖倒是不为所动,他靠在椅子上,沉着地说:“我不是来看你自残的,我想问你比赛之前都见了谁,听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孙浩脑门发青,抬头问道。
“字面意思。”
“我没见谁!”上一秒,孙浩还抗拒回答。然而他看着蒋夜霖的眼睛,那瞳仁漆黑,看似平静淡定,实则犀利逼人。孙浩隐隐觉得这个问题并非心血来潮。于是他低下头,双眼盯着交叠的手指,过了片刻,满眼惶恐的抬头道:“我就见了苏大哲!”
蒋夜霖:“你听他说了什么?”
孙浩:“他没跟我说——”
蒋夜霖沉声打断:“我问你,听见他,说了什么。”
祁瀚炀疑惑:“有什么不一样?”
蒋夜霖头也没抬:“你先闭嘴。”
祁瀚炀:“……”
我他妈……
孙浩眉头紧皱,目光笔直看着蒋夜霖的脸,思绪却已经神游天外:“比赛前一天,我训练结束,当时更衣室有很多人……”
苏大哲突然开门进来——
苏大哲中年丧子,后来好不容易捞了个二胎,是个闺女,今年10岁。可惜这小姑娘一出生就患有先天性呼吸疾病——闻不得刺激性气味。像涂改液味、新鞋胶皮味、汽油味都闻不得,闻了就犯病。
更衣室里常年都是一帮跟汽油打交道的老爷们,因此苏大哲尽管身为教练也基本不会踏足此地。他很怕沾染在身上,回家过给女儿。
所以那天他突然进来,犹如铁树开花,所有人都觉得稀奇。还打趣说“老苏下凡了”,搞的更衣室内气氛一度很欢乐。这个场景孙浩记忆犹新。
“教练,您过来是有事交代?”一名车手问。
苏大哲笑着摆了摆手:“没有,就是来看看你们准备的怎么样。”
“都准备好了。”
“是啊,早就准备好了。”
苏大哲静静听着这群小伙子聊天,转身坐在椅子上:“这次总决赛是在长湾国际赛道进行,你们都看见了吧。那条道很危险,有个u字弯——这要是摔了可就得退赛了,也就无缘本届奥运了。”
孙浩穿好衣服转过身,看向苏大哲。
巧合的是苏大哲也在看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夜霖呢?”苏大哲错开目光问:“跑哪去了?”
“训练呢。”另一名车手说:“您还不知道他,跟机器似的,也不知道歇歇。”
苏大哲没立刻说话,是等了大约几秒钟后,突然叹了口气,半开玩笑的说:“多少年才能轮到一届奥运,这次我们国家承办赛事,可谓是举国上下,全民关注——夜霖是车队最优秀的车手,这次比赛,你们谁要是能超过他,今后就算不参加奥运会——”
他低低的笑了两声,摇摇头道:“也够扬名立万了。”
“那还是算了,跑不过跑不过。”
“我要是有他……不,我要是有瀚炀那个速度我还骑什么车?早开飞机去了。”
“哈哈哈哈操,你怎么一天就没个正经。”
“本来就是。”
所有人都在表示不可能,只有孙浩慢半拍的关上柜子。
转过身,他发现苏大哲又在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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