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落汤奶狗
浴室门打开。
蒋夜霖头顶白毛巾，裹着酒店浴袍出来，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
外面的雨已经下大了。
墙上挂钟的指针刚好转到凌晨一点整。
原本他是打算吃过晚饭就直接下楼的，谁承想被半路杀出的纪加爵耽误了大半时间。
所以等他按照计划从训练场上来的时候，就已经这么晚了。
趁着场馆没人，他把之前训练过的成套动作反复练习了几遍。
和想象中的一样，蒋一阳的这具身体并不具备运动员的肌肉强度，也没有稳定力和爆发力，更没有对于杠上器材的记忆力。
所以最开始，这具身体就很不协调，总是会出现细小的失误。比如飞行动作连接不上，或者做到一半突然卡住等等。都是最基础，最原始的问题。
蒋夜霖甚至怀疑，今天掉杠，不单单是那阵耳鸣造成的，也有身体本身的原因。
他再次陷入了那种“幼龄化状态”——好比脑中空有一副微积分算法，然而却是幼儿园状态，他写不出来。
他甚至破天荒觉得劳累，不知道是不是跟纪加爵玩了太久的缘故。
但神奇的是，这种不协调性并没有存在太久。他在垫上躺了一会儿，将大脑放空。
然后什么也不想，再次上杠，居然发现比之前轻松了。
最多的一次，他什么技术难度也没做，就单纯在杠上做了19个大回环，双臂抓的很劳，完全没有掉下来的意思。
也就是那一刻，他意识到，这具身体已经开始记忆了。
然后会越来越累，但也越来越顺畅。
站在窗边，蒋夜霖看着手掌的伤口——这个洞已经结疤了，但捏一捏还是能感觉到疼痛。
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好像……突如其来的困意，其实是一种缓冲。缓冲结束，他会离这具身体又近一步。
无论是体能，还是技能，还是记忆。各方面的。
又像是……融合。
对，融合。
一道闪电下来，白色强光像是要将黑夜劈开。
雷鸣声随之而来，桌上的手机也响了。
来电人：[路思年]
蒋夜霖第二次看向墙上的挂钟，然后接听电话：“喂？”
电话那头是猛烈的风啸，还夹杂着雨水滴落的杂乱声。
“蒋哥……”
“嗯？”
那头的人喘了口气，低低的问了句：“我能去找你吗？”
“怎么搞成这样的？”蒋夜霖把干净衣服放到床上。
路思年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双手放在大腿上，手心捧着一杯热水，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发梢还滴着水。
头上顶着蒋夜霖刚用过的白毛巾，身上裹着蒋夜霖刚穿过的浴袍。
似乎是冻坏了，路思年的鼻尖还很红。
蒋夜霖站在一米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也不知道是在雨里站了多久。
“冻傻了？”蒋夜霖问。
“有点。”路思年抬头看着“造物主”，轻轻抿了下唇。
这位民间影帝一向灵活圆滑，突然见他这么拘谨，蒋夜霖多少有点不习惯。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就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影帝。
路思年的目光正对着蒋夜霖的腿，他目光上移一点点。停住片刻。然后再往上移动。
最终对上了腿的主人，他眨巴两下眼睛，说：“钱包丢了。”
蒋夜霖只是看着他，也没接茬。
“今年的课业有项内容是外出学习，作为交换生，我被分到了中城区市三院。”路思年老老实实地说：“刚下飞机还好好的，等下了出租车，到了目的地，我才发现书包被人割开了。”
蒋夜霖：“医科大现在都这种教学模式了？”
路思年：“老师说书本是死的，案例是活的。让我们出来学习，就是为了见识多样的情况，同时也把新一代的精神面貌贯彻到地方。”
嗯。很标准的官方回答。
跟国家队下派省队指导的性质差不多。
蒋夜霖沉着脸点了下头，尽管是下意识的反应，尽管还冷着脸，但足以让路思年明白，他稍稍放松了一些警惕。
路思年放下水杯，从地上捡起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
进门的时候蒋夜霖就纳闷这是个什么鬼，但因为路思年的模样也不比这坨鬼好太多，他就没好意思问。
现在知道了——真的，很难看出这是一个书包。被雨淋湿，坨成一坨，软塌塌的，上下都有开口。
路思年的手顺着开口摸索进去，不过片刻又抽出来：“不对，这是书包屁股。”
蒋夜霖：“……”
“这才是开口。”路思年把书包调转，然后展示给他蒋哥看：“我发现的时候它就已经这样了，书本，钱包，证件，介绍资料，全都在里面，全都没了。幸好手机在外套兜里，要不我都没法给你打这个电话，今晚可能要露宿街头了。”
“怎么现在才打电话？”
蒋夜霖原本是想说，你的钱包又不是晚上才丢的。从发现丢失到现在，这几个小时你都干嘛去了？居然把自己弄成这德行？
可话说出口，语气似乎有些强势。又有种长辈关心后辈的口吻。
果然，路思年就声弱道：“听胡哥说你在录节目，不方便，所以我不好意思麻烦你，本来是想着联系一下同学，看看有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结果证明，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蒋夜霖：“怎么不给家里打电话？”
路思年眼眸暗淡，微微低着头：“我家里情况有点复杂，我妈去世了。爸爸得了癌症，继母不喜欢我。平常只有她主动联系我的份，没有我主动打扰她的道理。事发之后我给她打过电话，但她没接，估计她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就会给我回电吧。”
蒋夜霖突然想起路思年曾说过，他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教他学花滑……原来已经去世了。
蒋夜霖没再多问，只是象征性点了下头。
不是他咄咄逼人，这种情况下，是个正常人都会抓住事情发展的脉络，问清楚再下结论。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个落魄学生钱包被偷，无奈求收留的故事。
“蒋哥，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路思年仰头，幽蓝的眸子在房间的黄光灯下格外清澈。
他的脸型轮廓很明显，因此即便年少，也不乏成熟和高级的质感。
但这会儿毛巾搭在头上，垂下的部分遮住了两侧的轮廓，阴影将他的五官放大的淋漓尽致。
高挺的鼻梁，无辜的眼，闪着海浪烁光的双瞳都是那么清澈。显得他整个人乖巧又懂事。还有那么一丢丢的小可怜。
“不方便收留我也没事。”路思年说：“你能让我过来坐坐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话音刚落，外面亮起一道闪电，接着就传来轰隆的雷声。
路思年看着窗外，似有担忧地说：“早知道就不长这么高了，一会儿下楼不会被劈到吧。”
蒋夜霖：“……”有画面了。
蒋夜霖：“行了，你老实待着吧。”
“嗷，”路思年看着他笑：“蒋哥，你人真好。”
“……”
蒋夜霖没说话。
虽然同意让路思年留在这里，但不代表他要跟路思年同住一个房间。
同层住的大多都是艺人，包括伯南那货。把路思年带上楼已经很小心了。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引出不必要的麻烦，蒋夜霖还是要下楼再开一间房。
好在酒店比较人性化。外来游客暂时无法接待，内部人员却可以自由开房换房。
再加上节目准备期间，工作人员经常调动，前台那边经常办理这种业务，他不是第一个，所以并不突兀。
“水喝完了自己倒，坐在这等我。”蒋夜霖拿着手机和身份证就往外走。
“好。”路思年乖乖点头，始终报以讨人喜欢的微笑。
直到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他这才收敛起笑意。既不蔫了，也不冷了，更没了那幅乖乖仔的做派，什么淋雨丢钱的小可怜，统统不见。幽蓝的眸子闪过一丝得逞后的精光。
路思年用毛巾擦了擦头发上的水，起身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角落、地毯、卫生间，他看遍了所有角落和细节，都没有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
他倚靠在窗边，看着房间里整洁的陈设，突然无声的笑了——自嘲。
真是疯了。
居然一听到消息就不管不顾的往这边跑。
他的蒋哥怎么可能任由别人把他怎么样。
根本不可能。
失去了一次，就总怕再失去一次。
是他太紧张了，生怕又错过些什么……
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路思年喘了口长气。
这时，手机传来一条消息。
维兰克：[少爷，战况如何？]
路思年：[情报有误]
维兰克：[瞳孔地震jpg]
路思年：[扣一个礼拜鸡腿]
维兰克：[……]
维兰克：[不要啊少爷！！！]
—
蒋夜霖来到酒店前台，值班人员还在站岗：“您好。”
礼仪小姐微笑：“您好，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麻烦开——”蒋夜霖刚掏出身份证，抬头时冷不丁扫到了礼仪小姐身后的背景板。
那上面除了酒店logo、世界时间挂钟、还有个今日房价的金色牌牌。
大床房1799￥
标准间1799￥
豪华套房3599￥
顶配观景房8699￥
特惠小时房699￥/4h
要不就跟路思年说你可以睡四个小时……
这是蒋夜霖的第一个念头。
没办法，节目组的尾款还没到账，他现在手头十分拮据。
“先生，开什么？”见眼前的男士不说话，礼仪小姐就往身后看去。她当然不知道这位相貌堂堂的艺人，正在为价值1799元的大床房纠结：“先生，请问您要开什么？”
蒋夜霖：“……”
蒋夜霖：“开包瓜子。”
礼仪小姐：“……”
礼仪小姐：“好的先生，瓜子不用身份证。”
蒋夜霖临危不乱：“是么，谢谢。”
很优雅的收回身份证。
他旁敲侧击的问了一下房价的事。得出的回答是因为五一小长假马上来临，所以酒店这边要涨一波。新价格就是今天凌晨十二点才调整的。
只能说他时间点卡的绝妙。
早来一个小时都没这待遇。
于是，当蒋夜霖没拿房卡，而是拿着一包瓜子回房间的时候，路思年真有点迷茫了：“哥，你是怕我蹲在走廊没事干，嗑着解闷儿么？”
蒋夜霖：“……”
好样的。
看来你已经做好睡走廊的准备了。
这问题挺有灵魂的。蒋夜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挺想告诉影帝，你哥我今时不同往日。但还是选择了沉默。
以往，路思年是不会刨根问底的。
……但那都是以往。
“哥，我的房卡呢？”他眨巴着眼睛，一脸纯粹。
仿佛要的不是房卡，而是今日份的宠物罐头。
蒋夜霖眼睛都没眨：“没房了。”
“哦。那我睡哪呢？”
“那不是有床吗？”
房间有两张床，一张蒋夜霖睡着，另一张放着他的包，床铺都没动过。
路思年看着他：“所以是，我跟你睡一间？”
蒋夜霖没察觉到影帝嘴角挂着笑意：“你要抱着瓜子去走廊我也没意见。”
路思年：“……”
“早上被人看见，别说认识我。”
“……”
第二天一早。
蒋夜霖是被手机消息弹醒的。
【竞技体操直播群】接连弹出数条消息。
【导演组】全体人员：今天是赛前最后一场训练，提前预祝各位艺人取得优秀成绩。
【道具组】全体人员：订制服装已经到位，今早训练前可自行到服装组办公室领取。地点如下图。领走记得拍照签名哦。
【策划组】全体人员：直播比赛各小组分项、人员顺序名单如下图。请艺人以及助理团队认真查看，并确认，有问题及时反馈。
【后期组】全体人员：宣传预告片做好了，欢迎大家踊跃转发宣传！芜湖湖！
【气氛组】全体人员：有买气氛组的吗？有吗？
【x团特助】：还可以买气氛组？？
【l艺人助理】：这是干嘛的？
【气氛组】：艺人上场的时候，气氛组负责欢呼呐喊跳舞，活跃气氛。男每位80元，女每位85元，会劈叉、杂耍、吞剑、喷火、川剧变脸的另算。要吗？团队都专业的。
【x团特助】：……
【l艺人助理】：……
【t团队】：……
【普通管理员】：气氛组，你还是艾特一下有需要的人士吧。
五分钟后——
【气氛组】男子单杠—蒋一阳（路氏娱乐）：气氛组了解一下？一人80，要的多给你打折。
蒋夜霖坐在床上，无情的回了个“不要”。把手机扔在枕头上就穿拖鞋下了床。
另一张床上，路思年还在睡。
他似乎很喜欢把脸埋在被子里，只露出额头和眼睛。
昨晚，他似乎没有沉浸在财产丢失的悲痛中。就失落了那么一小会儿，头发吹干后就开始正常跑火车了。
果然，影帝的情绪就是这么切换自如。
两人整理好之后就各自躺在了床上，关着灯，却没着急睡。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很久才睡。
迷迷糊糊之中，蒋夜霖好像听见路思年说晚安。
后面还有一句，但分辨不出来了……
这会儿，他突然想起刚入住那天对胡鹏说的话。难以想象，早上起来标间的另一张床上真的躺着一个人。那感觉就很微妙。
蒋夜霖轻着脚步去卫生间洗漱，出来后换了件干净的训练服。
刚套上门就被人敲响了。
打开门，站在外面的是纪加爵：“呔！早上好！”
蒋夜霖下意识说：“小点声。”
纪加爵：“？？？”
这家酒店的标准间格局基本都是长方形。一开门正对着客厅，能看到右手边，靠墙摆放的电视、衣柜、座椅、空调。
再往前是一片空旷的区域。左手边则是卫生间的门。
两张床就在卫生间这一侧，蒋夜霖睡的床因为靠近卫生间，正好被挡住了，而另一张床虽然不能全都暴露，但至少能看见床尾。
就在这时，纪加爵突然看见那张床的棉被在动。
貌似是一个人的腿。
起初，他以为“蒋一阳”是跟助理睡在一间。
怎料下一刻，隔壁标准间的房门就被人打开。
胡鹏从里面出来，他穿戴整齐，却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诶？早啊，你们都站在这干嘛？”
纪加爵：？？？
纪加爵：蒋一阳房间有人？？？
纪加爵又往里面看了一眼，这下，眼睛瞪得像铜铃——他亲眼看见那双腿缩了回去。
然后伸出了一只手，拽走了所有的棉被……
那只手干净修长，指骨纤瘦白皙，无名指上还戴着一个黑色的圈戒。一看就是男人的手。
这什么情况……
“蒋一阳”房间里有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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