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空桑（下）
草长莺飞，暖春三日。
——是个适合放风筝的季节。
丛丛院落深，三步一景，五步成画。西边的海棠二树如晓天明霞，香雾空濛。与亭亭玉兰交相而立，似玉如雪。
碧绿透明的茶糕圈成一周，体态丰腴，松软可怜。
《茶经》有言：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1
白发披散，斜戴青簪。
风雅的居士坐在木质茶几前，不紧不慢地斟着清茶。
绘水墨鲜虾的纸扇合拢被放在一旁，缀着金玉环扣的服饰凸显出满身的清贵风流。
“如何？”
“清甜可口，柔和清香。”特意来此处躲个清净的唐菱伊由衷赞叹道，“虽不如梅上雪，倒却也不输几分。”
得了嘉许，龙井虾仁面上也没有几自得之色流露。
和成天被迫玩“捉迷藏”的锅包肉不同，他对这位空桑的新主印象却是不错。
【不浮不沉，静而无躁也。】
龙井虾仁（满意）：这位大人，的确也能纳入“烹茶论道”的范围。
这样想着，对于提着黄篮上门的唐菱伊，生性淡漠的龙井居士总算没有再说出初见面时不解风情的“何事”二字。
唐菱伊对于目前的境况自然也很满意。
空桑虽大，但能容纳她这个主人摸鱼划水的点却没几处。继元汲那几处秘密据点被发现后，“走投无路”的她最后瞄上了几家有主的地。
龙井虾仁的小院便是其中之一。
只需在居士兴致所来时与他论几分浅淡的道理，便能换取一宿的清净——可没有买卖比这更划算的了。
emmm，虽然在被锅包肉找上门后会弄得双方都有点尴尬，但目前而言，她暂时也找不到其他的平替……也只得委屈这位性子不怎么好的居士了。
看在每日茶糕的份上，希望龙井可别拆穿她！
“居士请，某便先告辞了。”唐菱伊不紧不慢地施了一礼，“明日见。”
见惯了这人待上一段时间便溜行为的龙井虾仁并不觉意外……空桑主人在躲郭管家这事儿，最近私下里传得可谓是沸沸扬扬的。
他不咸不淡地回礼后起身送她离去。
回时恰好遇见来访的扬州炒饭：“大人刚走？”
“嗯。”龙井虾仁顺手将碟中的茶糕放到一旁。
身着淡黄色衣装的杨舟见状哑然失笑：“我便也不会与你抢，居士可是越发小气了。”
“休得胡言。”
龙井虾仁将棋盘摆好，面上不见羞郝，正经得看不出一点私心作祟的模样：“才用了午膳，茶糕不易克化，还是待手谈一局再说。”
手谈……
怕是谈着谈着就没了。
上了几回套的杨舟可不信这局棋结束后自己真能尝到大人带来的“茶糕”。
扬州炒饭（好笑）：以前怎么不知居士竟还有这副面孔。
……
不知道自己与喜梅的“扬州美人”擦肩而过，唐菱伊此时还在为自己该去何处而苦恼。
书院是去不得的，毕竟偷懒这种事怎么可以叫老师看见；而后山草地，今日小葫芦他们好像说要去放风筝；医馆那边，她既不想尝试焦医师的新式药汤，也不想和屠苏酒斗嘴……
零零落落地数下来，穿着素色衣衫的女子疲惫地叹了口气。
“无名，你有没有什么适合发呆的地方推荐啊？”
藏在暗处的松鼠鳜鱼愣了愣，好半晌后才悄然出声：“……抱歉，在下不知。”
“这样呀……”
她的语气听来似乎有些失望，松鼠鳜鱼的眸子黯淡了些。
“您……”
“不喜欢昨日小笋送来的那套长夜吗？怎么不穿？”
漫步目的扫视了一圈，待找到松鼠鳜鱼藏身之处后，唐菱伊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前阵子鸡茸金丝笋开的服装店里新进了一批丝绸布料，想着也是为了庆贺后日的宴会，唐菱伊便用公款从他那里为每一位食魂订购了一批新衣。像昨日提到的阿符的飞鱼服，还有无名的长夜未央以及龙井的沧海遗珠……
她本以为大家会欣然接受，但结果却好像不是她想象的那个样子。
唐菱伊（沉思）：这么说的话，龙井好像也还是那副日常的打扮。聊天的时候没涉及这个话题……所以是不喜欢吗？
“不是。”沉稳的男声慌乱了一秒，“只是……想留到后日而已。”
后日，宴会吗？
隐约懂了些什么的唐菱伊眨眨眼，抛去了心中的顾虑：“那衣服还合身吗？有没有什么不喜欢的地方？”
正好可以顺便去那里一趟看看剩下的衣服，再——躲个清净。
细细盘算了一番，听到来自松鼠鳜鱼的否定回答后，唐菱伊也不沮丧。
找了个“犒劳”的理由后，她便拉着他直奔鸡茸金丝笋的工作室而去。
……
“你若是无事在这里烦我，倒不如去给本少爷端些点心来。”埋头于书案间，裁剪着布料的金发少年抬眸对着正穿梭于成衣间，兀自欣赏着新衣的唐菱伊说道：“不要昨天买的那个，要你亲手做的。”
“支使我这个双腿不便的人你也不心虚？”唐菱伊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来到了最后一列的墙壁前。
空桑的小孩似乎都有些傲娇和……兄控。
驻足在一幅名为“孔雀明王”的画像前，唐菱伊额头不禁冒出些黑线。
她接着看了看后面连续的几幅图画，陷入了沉默：“……你不觉得某人的衣服有些多了吗？”
瞧瞧这光是看便能让人眼花缭乱的款式（们），丰富得……让不知道的还以为最近在搞打包批发呢？
买三送一？
“才这点。”大少爷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觉得多？”
一副犹嫌不够的语气。
“像我哥这样的人，你不觉得他应该拥有一间专门用来收藏衣物的房间吗？”
唐菱伊：“……”
突然感受到一种被支配的恐惧。
【猫猫发抖jpg】
唐菱伊：“郭管家不同意的话……你找我也没用。”
小少爷轻哼了一声，不说话，又埋头继续工作了。
不过虽然脾气不怎么好，但小少爷的业务能力却是一等一的。
从国文老师的“岁朝乐事”到屠苏酒的“玄武济世”，从孟婆汤的“万劫太极长”再到葱烧海参的“金石声浪”……
做工、边角细节……
无一不贴合食魂们的日常习惯，也无一不让他们展示出其他的风姿。
从这些琳琅满目的样式中，唐菱伊突然找到了一些“养成”的快感。
唐菱伊（思考）：换装游戏……还有点意思嘛~
或许，养个小崽子也不错！
正沉思着，一个毛绒绒的头颅突然从眼下冒出。
“我在你身上闻到了酸甜的橘子味。”
可爱的小脸神色严肃，复又很快被兴奋之色取代：“大人是恋爱了吗？对象是谁呀？是空桑的食魂吗？”
接连不断的问号打得人头有些晕。
被扰了清净的鸡茸金丝笋正欲出声让两人出去，却被某位大人脱口而出的回答给震在了原地。
“是吉利呀。”
唐菱伊舒了口气，单手支着头笑眯眯地道：“不是哦……”
“怎么会？”吉利虾不信，一脸笃定：“大人，就算不是晨风和月上柳梢，现在也是个约会的好时候哦！命运的红线……”
“我已经结婚咯。”
“应该就不算恋爱了吧。”
轻声打断他的叙述，唐菱伊伸出左手在他眼前转了转：“看，结婚戒指。”
蓝色的草叶盘旋着卷成细圈，其中脉络为金，此刻正无声无息地在叶路中流动。璀璨浮光，分岔而出的小枝叶轻轻摆动，似乎在随着心跳的节奏翩然起舞。
——这的确是别出心裁的设计。
饶是“博览群书”的鸡茸金丝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特殊的材质让它区别于金、银的俗套，它有着旺盛的生命力——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蜕变得愈发夺人眼目。
“好漂亮的戒指！”
“……哼！朴素！”
两个截然不同的评价，一个缠着唐菱伊探听各种“恋爱细节”，另一个则噘着嘴显然心情不好。
笑着和吉利虾聊了几句，唐菱伊悄悄来到鸡茸金丝笋身旁。
剪刀划过布料，清晰而刺耳的声音写着“生人勿进”。
被陆吾科普过相关知识的唐菱伊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因着“食物语”的缘故，食魂们无可避免地会对她产生依赖和独占心理。
不过这并不是出于什么爱情，而只是一种类似于孩子对“单亲父母要再婚，宠爱会被夺走”的害怕。
只需宽慰三两，加之安抚十分，以温火慢调即可。
不疾不徐的语调吹散漩涡引发的涟漪，能挂上酱油瓶的小嘴总算收了回去。
“他为什么不陪你来？”
谈到这个，唐菱伊的脸色僵了僵，但很快又将这点不自然抹去：“……他也有工作要忙，这是没办法的事嘛。”
慢慢接受了新任“空桑之主”已婚这个事实的鸡茸金丝笋虽然脸色依然有些不好看，但语气却是缓和了不少。他没发现前者语调中的心虚，只道：“……分居不利于维系感情，本少爷这可是在提点你。”
唐菱伊轻轻一笑：“是！谢谢我家小少爷。”
被唤作“小少爷”，被哄得服服帖帖的鸡茸金丝笋喜悦快要溢出眉眼，他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一下：“既然你都这么承认了，本少爷自然会护着你！如果他敢欺负你，本少爷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他一边说着，眼底一边闪过锐利的光。
唐菱伊从不怀疑隶属于“爆发”流派食魂的攻击力，哪怕是那个懒到不愿意暴击的元汲……打起人来，那可也是“抽抽”的疼的！
emmm……就，突然，很担心初次来空桑造访的小三会被揍成猪头啊。
【猫猫皱眉jpg】
压下心底的隐忧，唐菱伊从空间中拿出一张画：“谢谢小少爷。对了，有空的话，帮我把这一套服饰做出来吧，身体数据那些都写在旁边，布料我出。”
鸡茸金丝笋接过后细细地开始察看。
同一时刻……唐菱伊身上那部很少动用的手机，此时却是猛烈地颤动了起来。
【空桑总动员（129）
[冰糖葫芦]：出事了！
[担仔面]：柜台的钱被小偷偷了？
[虾饺]：餐厅被烤乳猪爆破了？
[鹄羹]：难道说大人出事了？
[冰糖葫芦]：小伊姐姐，她……结婚了！
[佛跳墙]：？？？
[双皮奶]：！！！
[川味火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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